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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新年伊始,已经升级为妈妈的刘秀从香港回来了。

第一时间接到电话,我惊喜万分,叫嚣着要给她儿子当干妈。说完我赶紧召集老同学聚会,为刘秀接风。

没想到这大半年不见,刘秀的变化真可以用“巨大”来形容,着实吓了我们一大跳。

在我的印象中,刘秀每次亮相都打扮得十足妖冶,衣着更是诡异,要么姹紫嫣红,要么春满乾坤,从来都不会重样的,她那亦真亦幻的风格,已经到了“衣不惊人死不休”的境界,所以每次见面之前我们都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不至于被她奇异的新造型吓得夜不能寐。可是这次见到她,我们还是深感准备不足。

以前无论她打扮得多么妖媚我们都见怪不怪,但像今天这样朴素的装束还是头一回见。她穿了件深色羽绒服,显得体态臃肿,看得出生完孩子以后身材已经走了样。她的面色很憔悴,脸上找不到胭脂水粉的痕迹,我纳闷这是刘秀吗?怎么连面子工夫都做得如此敷衍了?再看她的手指甲短短齐齐,干干净净的,一点色彩都没有,这种简约可不像她的一贯风格呀!从她的身上几乎找不出黑白之外的色彩来,还把自己裹成一团,看上去活像个大熊猫!她以这样的造型示人,倒让我们无所适从了。

惊讶之余,我们又惊叹刘秀“从良”以后变得细心了。这次她从香港带回来一大堆香水和化妆品作为我们的新年礼物。我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刘秀,像盼望过节的小孩儿看圣诞老人一样,欢欣雀跃。

矜持了不到两秒钟,大家就原形毕露,眦牙咧嘴一哄而上,我眼疾手快在人群中抢到了一支CD口红,当即抹了一嘴血盆大口,心里还挺美,盘算着今天晚上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做噩梦,哈哈哈哈……喜不自禁笑出声来。

我一边照镜子一边自言自语:“女人这一辈子要吃多少斤口红啊?”

“我猜得有五六斤。”

“有那么多吗!吃进肚子里该不会增肥吧?”

“平均10公斤!这是科学统计数据。”

“我看这10公斤口红至少有8公斤都让男人给吃了!”

“哈哈……欧阳海看起来经验很丰富啊!”

我望着坐在我对面的欧阳海,他还是那么帅,在他英俊的脸上找不出岁月和沧桑的痕迹,说话时候的油腔滑调也一点儿没变,初次见到美女说的第一句总是“姓名年龄身高体重三围?”他的座右铭仍是五十年不变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不明白为什么像他这样流里流气的男人最吃香?!哎,世风日下啊!

我亲眼看到很多女孩儿见了他都走不动道,就像苍蝇见了蛋糕一样,越甜的蛋糕围绕的苍蝇越多,看来他还真是个很甜很甜的蛋糕,谁要是咬上一口,便可以演绎出“甜蜜蜜”这样的故事来。

大学的时候他曾半开玩笑地对我说,如果哪天郝楠不要你了你就来找我,我随时候着等你插队,不用跟那群绿头苍蝇挤破头……这些话应该早已湮没在记忆的长河里了,但在此刻当我看到他的时候又慢慢清晰起来,我甚至记得他当时说话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的笑容把我带入回忆,我记得自己冲他做了个鬼脸,我说甜食伤身,还是留给你的绿头苍蝇吧!他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慢悠悠地吟诵“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我无比坚定地说,我和郝楠会手拉手走进围城,走向坟墓的,谁也拆不散我们,你看着吧!果然欧阳海看着我和郝楠轰轰烈烈地将我们的幸福号列车在校园里开了四年,直到毕业,依然豪迈无比。可到最后我们还是没有盼到细水长流。

而欧阳海在这四年中总是掩埋在一群又一群的绿头苍蝇之中,这只不过是他向别人炫耀的资本,风光无限,冷暖自知。他没有在大学谈过恋爱,后来他自我总结说这叫“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身”。毕业后半年,移民新西兰的表姐替他办好了出国手续。我以为他从此也要定居新西兰,娶个金发碧眼的美女,生一大堆混血的香蕉人,过着幸福安定的生活,没想到他又回到了这里,这片我热爱的土地。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大伙已经分发完礼物,也闹腾半天了,这才想起我的干儿子来。得知婴儿因为太小不能坐飞机回来,我们都很失望。

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刘秀麻利地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小照片来,让我们先睹为快。大家争先恐后地看,一边看照片一边仔细观察刘秀:

“长得真像!”

“听说儿子都随母亲,还真的呃。”

一说起孩子,刘秀那张苍白的脸立刻生动起来,整个人都笼罩着母性的光辉,目光也温和了许多。恍惚间我怀疑她是不是那个和我同窗四年睡在我下铺被我亲切的唤作三老婆的刘秀,不过她一张口立刻就让我舒坦了。没错,就是她!

她兴致勃勃的给我们讲起生孩子,叫声绝对惨烈,让医院里的人听了心里都发毛,以为进了屠宰场。孩子出来后第二天就觉得奶涨得厉害,她一边说一边在胸前比划,生怕我们不明白生完孩子那里会长大一样,我们笑得差点掀翻了桌子,她还一个劲儿缺心眼似的讲,以前上生理卫生课的时候就听老师说,女人的第一口奶都是老公嘬出来的,还真是这样,当时我涨的特难受,就让我老公给我吸,没想到吸出来的竟然是黄色的,特稠,老公正要吐出来,我告诉他,我们生理老师说了,这第一口是最营养的,他听完硬着头皮咽了下去。他老公是咽下去了,我们大伙儿听到这儿,把嘴里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然后捧着肚子大笑。

哈哈哈哈,这就是刘秀!有她在的地方永远热闹,快乐。

我相信只要见过她的人,谁都不会怀疑刘秀是个没心没肺、活得纯粹快活的人,她的人生目标简单直接,无非是抓牢一张长期饭票。现在如愿傍到了大款,又有了孩子,理应如鱼得水,生活幸福。

可是,我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在她的笑容里我分明看到有泪花闪动。

这泪花让我联想到华诗诗告诉我的那件事情,难道那个香港人果真是有老婆的?想到这里,不免为她忧心。事实难料啊,妈妈常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真希望刘秀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永远那样快活。

在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抱着肚子叫疼的时候,刘秀终于没能忍住眼泪,任它滑落了下来。

笑声嘎然止住,众人来不及收起笑容,莫名其妙地看着在一旁啜泣的刘秀抹泪水。

“是不是想儿子了?”我抱住她轻声问。

“恩。”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泪水越发止不住磅礴而出。

刘秀的眼泪此时就像催化剂一样,立刻将大家的情绪感染。喜庆的气氛转瞬就被忧愁取代了。

我环顾在座的同学,不禁想起上次的聚会,想起缺席的铅笔和秦少。

大家聊起来我才知道,铅笔的暴食症没得到根治,已经把她折磨得神智失常,年前刚被送进了疯人院。

而秦少,离上次聚会不到一年的光景,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说到这里,顿觉世事无常,令人心痛唏嘘。

新年的欢欣和重逢的喜悦就这样被眼泪冲走了。

我们短暂的聚会在一片伤感和叹息声中草草结束。

送走了其他同学,刘秀拉着我的手,说:“再陪我一会儿,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