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竟下起了离月王朝的第一场雪！
雪……离月王朝地处温带，自建国数代，从未下过雪。不说鹅毛大雪，即使是零星小雪，也不曾有过。却在这大好的三月，漫天大雪倾下，整个离月银装素裹，像极了孝天皇帝与死神挣扎时，黎民百姓的心情，像极了，皑皑白雪中，那漫天的清冷。
那雪，也似乎在昭示着，孝天皇帝命不久矣。
可叹，银装倒是素裹，却不妖娆。
诡异！
莫颜身着白裘，锦绒窈窕。问竹墨何因，竹墨说，这是定数。
是定数么，莫颜不知。
是在莫盛迟现身夏竹轩密谈的第二日，莫盛迟刚下了朝，踏进臣相府的后一刻，孝天皇帝身边的得宠太监就进了臣相府的大门，“臣相莫盛迟接旨！”太监拖着他那尖锐的声音，报出了两日之内的第二道圣旨。第一道，是昨日宣莫盛迟进宫的圣旨。
厅前，跪了满地，俱是臣相府的人。他们跪拜，口中高呼着那个生命垂危的皇帝为‘万岁’，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那声音，极尽所能的讽刺！
“奉天承……臣相大人的四女莫绮连、七女莫紫情人品端庄，娴熟睿智，许于朕的三子天秦，五日后完婚，举国同庆。五女莫颜，许于四子辰翼，择吉日可完婚……”
满地跪着的莫家人俱惊，甚至是莫盛迟……虽然料到了今日圣旨的到来，虽然料到了绮连和紫情会成为楚天秦的妃，却未曾想，莫颜也……
瞥眼竹墨，竟未在他的眼中看出丝毫的异色！
却是莫颜，低着头，眼珠乱转。绮连欲为妃，称了她的意，随她，可是自己……怎么、怎么真要嫁于那楚辰翼么？还有紫姨娘的二女儿紫情……
紫情，她相处了几次，多温顺、与世无争的女子啊，那性情，像极了她的娘，像极了那喜静的紫姨娘。这样的女子，适合嫁给皇子么，适合做后妃么？她与绮连同嫁于楚天秦，得宠，会遭绮连嫉妒；失宠，会艰于生存。命，薄如纸呵！
一刻间，莫颜忘记了自己也是要为妃的命，怜惜起紫情来。
圣旨云，五日后，绮连、紫情与楚天秦完婚，显然是借着皇宫里的婚礼，来为孝天皇帝冲喜，可是，冲的掉晦气么？都下雪了！
莫盛迟接下了太监手里的圣旨。
太监刚走，适才跪拜的人都还没散去，德妃和淑妃，那两个享有‘德’、‘淑’之封的女子就同时来到了臣相府。
又是一阵跪拜，两个盛装的美丽妃子就各自走往了皇上许于他们的儿子的女子面前。皇妃亲自来臣相府见未来的媳妇，这显然是对莫家莫大的荣宠。却也人人知道，她们之所以殷勤的过来，不过……是为了臣相莫盛迟在皇子之即位之事上，相助！
可是，两个势均力敌的皇子都是他的女婿，他该助理谁呢？
没人知道，这道圣旨，唯一的赢家，是莫盛迟！
就算不帮助任何一位皇子，就算明显地帮助哪一位皇子，皇子即位后，他都是名副其实的国丈！慧眼失误，下错了赌注，另一位皇子即位后，因他是其女儿的爹，是皇后娘娘的爹，皇上，奈他何如？助对了，他更可手揽皇权，外有自己的势力根深蒂固，内有其女贵为皇后之后，那六宫的荣宠！
离月王朝的那一场雪，是离月的一个标记。他的三个女儿一生的命运，做了他颠覆王朝数十年的祭祀！
大雪纷飞，纷纷扬扬地落满了皇城帝都。整个帝都覆盖上了厚厚的银装，妖媚而又诡异。飘雪，一连三日了。嫩滑的雪地，脚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声渐起，那个春日，阳春却下着雪的午后，莫颜一身狐裘，脚上是一双白色的靴子，竹墨的夏竹轩里，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二哥、二哥……”莫颜像是要滑倒，笑着叫竹墨，竹墨转身，手扶住莫颜的腰。竹墨笑着，莫颜将站立之间，手臂上飘落的白雪收集起来，抹往竹墨的脸上。虽已是三月，雪还是很冷的，竹墨却不躲闪，任莫颜胡闹。清冷的脸上，有着星星点点的笑。仿佛……
仿佛……
三日前，莫盛迟接到的那道圣旨，莫家接到的那道圣旨，与他无关。
看莫颜的神态依旧，也仿佛，那道圣旨上写的，要嫁给楚辰翼的女子，不是她。
他们，是这三日以来，莫家唯有的两个悠闲自若的人。无论是泰来还是否极，他们，始终都是愉悦的。那春日里的白雪，和他们的神态配来，倒像是一副怡然的风景画。全不似对照离月王朝，那样的悲呛。
是了，这三日，莫府的紫情和绮连要出嫁，且是要嫁于莫盛迟以为的离月王朝的下一朝皇帝——楚天秦！
紫情与绮连，两个女儿都是他的，不管以后谁为后，谁为妃，终究，都是他的女儿。或许在某一日某一月，他的女儿会为争夺后位而彼此不容，都不关他的事了。他要的只是一个位置——国丈！
一切，都如愿了。或许，一切都只是天意，他原本没做此打算，可是，事实已成事实。白雪下，那个一脸寒霜的人，莫盛迟，他终于褪去了脸上的忧虑。
“墨儿、颜儿。”不知何知，莫盛迟到来了夏竹轩。这三日以来，整个莫家无一处清净之地，除了这夏竹轩。一踏进夏竹轩，莫盛迟身心的浮躁，似都得到了净化，看着一双儿女的天伦之乐，他似乎也感染了些悦色。
莫颜和竹墨转身，竹墨恭敬的叫着父亲，莫颜也叫着爹。
莫盛迟点了点头，走了过来。半响，莫盛迟道：“再过两日，紫情和绮连就要嫁进宫里了。颜儿，你三姐、四姐之所以婚礼如此仓促，是为了给皇上冲喜。虽然你的婚事用不着急着料理，不过，也快了。淑妃娘娘今儿又来了家里，催着办理你和四殿下的婚事。”
莫颜支吾道：“爹，不用这么赶吧？”她不想嫁进宫里啊，不想嫁给楚……
莫盛迟道：“父亲也做不了主，一切，听淑妃的安排。”看了眼竹墨，莫盛迟继续说道：“不过，三殿下的婚事给皇上冲喜后，你的事，总要等上一阵子。”总也要等到孝天皇帝去世吧。
后面的一句话，莫盛迟终究是没有说下去。
“父亲。”竹墨笑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莫盛迟一怔，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道：“墨儿……”
竹墨笑道：“父亲，绮连和紫情后天就要出嫁了。这几日，家里几十口人，每餐的膳食就不用送到各自的居所了，就在一起用膳吧。这样一家人围坐而食的天伦之乐，以后，怕是……也难得一聚了。”
说到后面，竹墨稍转话峰，却听得莫盛迟一怔。莫颜隐隐的觉得这父子俩之间有什么事，可具体问题出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好。”莫盛迟点头。
那日的午膳，果然一家近三十口人，围坐在了一个大厅里用膳。大厅里放置了四张桌子，桌上的珍馐佳肴自不必说。出奇不意的，信姨娘，也过了来。莫颜正疑惑的时候，竹墨笑道：“信姨娘是绮连的母亲，绮连就要嫁进宫里了，她来吃这顿饭，是在情理之中的。”
莫颜点头，想想也对，信姨娘又不是天天都疯。不发疯的时候，是个很正常的人。言语得体，对谁都友善的很，生怕在无意间得罪了谁，就连说话，也恭敬低声。就像她第一次睡在莫家五小姐的病床上那日，信姨娘小心翼翼的和华氏道歉。
唉，可怜了信姨娘自己不知，她满心的要和一家的人拢好关系，这在莫家，与人关系最差的，却是她自己罢。疯癫的时候，意志不清晰的时候说的话、做的事，事后，她哪知道呢？
再看绮连，显然是得了德妃娘娘的偏爱，往日衣着平平的绮连，一身的金缕宫纱。到底是要嫁给皇子的人了，其衣着服饰，俨然半个后妃的架势。再一看紫情，就不张扬了。虽也是华服着身，却不外露。坐在桌旁，其母紫姨娘一直在她的耳边低语着什么，许是教导着为妻之道。
有两个即将大婚、且嫁进宫廷的女子同席，除了莫颜之外，另三个没有婚约的女子，看着绮连和紫情时，眼中满是羡慕。也有艳羡着看向莫颜的眼神，莫颜只顾着埋头吃饭，装作没看见。那三个女子的母亲，小动作和言语间，大有责怨她们的女儿之意。没生养子女的月姨娘，无视着绮连母女和紫情母女，瞥着另三个没有婚约的小姐时，眼中大有奚落之意。
一顿饭，在异常怪异的气氛里过去。华氏大有怨责莫盛迟的意思，这自己吃自己的饭，好好的，聚在一起做什么？虽然几张饭桌表面和谐，私下里的勾心斗角，谁也感觉的到。
呵呵，却不知，这一臣子之家，后院就如此热闹，有女嫁入后宫后，他朝又是怎样的一副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