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雪山圣女
626000000089

第89章

韩珣笑了笑,宛若月光流水般宁静悠闲,淡然问道,“什么请求,只管说出来,朕定会答应你的。”

兮兮直视着韩珣,淡淡道:“请皇上释放韩珑吧。”

韩珣笑容渐敛,深深凝视着兮兮,道:“你去佛堂见了太后?”

“是,太后虽说以前专权跋扈,可毕竟年事已高,对之前之事又颇有悔改,还希望皇上能够宽容些。她已经失了权利,还是别让她再有失子之痛了。”

“宽容?”韩珣站起身来,在殿内踱着步,道:“你可知,韩珑之前做过多少恶事?失子之痛?你可知——可知朕的痛苦么?”好似想到了什么痛心之事,韩珣眉峰好似要燃烧起来,五官也跟着阴沉起来。

“皇上,他毕竟是你的兄长,况且,现在,他对你毫无威胁。海纳百川,有容则大,还希望皇上三思。”兮兮的语气虽说温柔,但是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倔强。

他如今是皇上,可是这个女子好似对他的身份视而不见,这种语气,是在请求他吗?还是在强迫他?

韩珣负手在屋内踱来踱去,脸色在宫灯的映照下,不断变幻,良久,他的面色归于平静,停驻在兮兮面前,沉声道:“也罢,朕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只是,活罪是难逃了,他这一生是要在监牢中度过了。”

兮兮心中一喜,起身谢道:“谢过皇上。”

总算是留了一条命,这样于太后而言,也是安慰。其实兮兮这次求情,是没有把握的,没想到韩珣真的饶了韩珑的性命。

夜色不知不觉降临,明月高升,淡淡的月光从窗内泻入。

兮兮道:“皇上,若是没什么事,兮兮要告退了,回去晚了,姑母是要担心的。”

韩珣蓦然回身凝视着兮兮,试图从兮兮清眸中看出她的思绪,他缓缓地却极其清晰地说道:“朕已经派人通传,说你宿在宫中了!”烛火辉映,他安静的黑眸里,好似飞奔着汹涌的情绪。

留她在宫里,韩珣究竟要做什么?难道利用完毕,要过河弃卒?她倒要看看,他是如何留住她。

“兮兮何其身份,哪敢宿在宫中,还是及早回去吧。”兮兮淡淡说着,便盈盈站了起来,步伐轻盈地向院外走去。

她一直期待着这一日的到来,期待着他登基后,告诉他自己便是那个疯丫头,可是如今,她没了那个兴致,也没了那个必要,终其一生,都不会告诉他了。

明月当空,清辉满院,院内花木沐浴在蒙蒙月色下,好似浸在牛乳里,带着朦胧的美丽。

夜风缭绕,透着清凉,夹着轻寒,拂过兮兮的脸颊。

兮兮抬头望月,皓月无声,她算是完成圣师的任务了吗?冷月会是一个明君吗?

天行有常,冥冥中自有定数。

她做的是对还是错,终会验证。

兮兮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向宫门口走去,明月将她的身影投在石子路上,和身畔的花木的影子融在一起,透着一丝寂寞的美丽。

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兮兮,道:“姑娘,皇上有令,您不能出去!”

兮兮回身望去,韩珣依然凝立在殿门口,并没有追上来,脸色沉沉静静,令人看不住他的想法,此时的他,倒是回复到了冷月的深沉和冷漠。

他是什么意思,是想放了自己,还是不想放自己,抑或是在犹豫?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个机会,兮兮微微冷笑,身形飘移,如同迷雾般从门口一晃而出,那些侍卫只觉得眼前一花,而兮兮已经从门内到了门外。

出了栖凤宫,兮兮施展轻功,身姿轻盈地从屋檐上飞跃而过,身后没有侍卫追来,兮兮略略放心,看来韩珣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阴狠,或者他真的是打算将自己放走了。

然而,不及兮兮想罢,前方的琉璃瓦上,一个挺拔的清影翩翩凝立在白色苍茫的月色下,阻住了兮兮的去路。

不是韩珣又是谁?

一双漆黑温润的眼眸好似夜空星辰,深远,安宁,就那样直视着兮兮,淡淡的,却又好似有千钧压力凛然扑来。

兮兮忽觉胸口一恸,如遭重创,浑身绵软无力。

她缓缓倒在屋檐上,清冷的风拂过脸颊,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到天空一轮皓月,浑圆如玉盘,那样皎洁,那样悠远。

四月十五,韩珣登基。

十五,月圆之夜,碎心之毒发作。

这么重要的日子,她竟然忘记了。

一直忙于韩珣登基,竟忘了自己身上的毒。

难道是天要亡她?

脸沉沉贴到冰凉的瓦面上,阴凉的寒意让她稍稍清醒了些,但是胸臆间那一波波的痛楚却如潮水般袭来。

隐隐约约间,兮兮看到韩珣急急奔到她身边,俯下身来,抱起了她。

他修长的手,带着一丝颤抖握住了兮兮的手腕,他掌心内的暖意如流水般渗入,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可是他握得很紧,而她,全身的力气只足以令眼睛不闭上。

迷迷糊糊中,兮兮又回到了栖凤宫,躺到了那张不应属于自己的床榻上。

室内所有的宫灯都点亮了,兮兮隐约感到一个接一个的手指抚在她的腕上,聆听她的脉搏。

是宫里的御医吧!

兮兮想说,没用的,我这是中了毒。

她想烈风是她的克星,是他让她喝下了毒药。而韩珣,更是她的灾星,每一次面对他,她就会毒发,然后落到他的手中。

兮兮朝着灯影里那个明黄色的人影微微一笑,终于熬不过痛楚的煎熬,昏了过去。

宫中资格最老的御医陈儒向韩珣跪拜后,道:“皇上,这位姑娘是中了毒。”

韩珣沉声道:“朕知道她中了毒,朕问你她中的是什么毒?”

“这个老臣多年行医,从未见过,怕是江湖上的邪毒。”陈儒战战兢兢说道,他还摸不透新皇的脾气。不过看样子,这位姑娘对皇上而言,是极其重要的。

“你说你能不能解毒?”韩珣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不耐烦,向来镇静的他此刻竟焦躁不安,很想大发雷霆。

“这个——”陈儒和身畔其他的御医面面相觑后,道:“虽不能彻底解毒,但能解她一时之痛。然后,请皇上再容老臣和其他御医研究良方。”

韩珣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既是如此,那便快些开药吧。”

几名御医为兮兮开好药方,自有宫女前去煎药熬药。

不一会,药汁熬好,两名小宫女,一个搀扶着兮兮,一个喂药。

喂罢药,韩珣吩咐御医们暂且退下。

太监总管冯英低声道:“皇上,夜已深,您该回寝殿了!明日还要早朝。”

韩珣凝眉沉声道:“无妨,朕今夜就宿在这里,你令人搬一个卧榻过来。”

冯英一怔,道:“皇上,这可万万舍不得啊,皇上龙体要紧。”

韩珣原本阴暗的脸又笼上了一层寒霜,他沉声道:“有什么舍不得,快去!”

冯英施了一礼,无奈的退了下去,慌慌张张地吩咐太监搬了一个卧榻过来。

韩珣摒退所有太监和宫女,仰身斜倚在卧榻上,默默望着床榻上的兮兮。

室内的大灯全部撤去,只余一盏小灯亮着橘黄的光芒,和窗子里泻入的月光融在一起,交织着映在兮兮的苍白的玉脸上。

夜已深,栖凤宫内一片寂静。

韩珣不及褪去龙袍,依然一身明黄色袍服,腰间系着金玉琥珀带,他就那样合身斜倚在卧榻上,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似波澜不兴的深海。

外殿,候着他的贴身宦官,聚集着一班宫中御医,还有大批近卫军侍卫在负责把守,于着静夜中凭添了几分紧张。

他记得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便是中毒昏倒,否则他是擒不住她的。只是那一次,她很快就挺了过来,可是这一次,她可以吗?他知道,江湖上有些毒,是一次比一次发作的厉害的。

是谁?使她中了如此霸道的毒药?

韩珣百思不得其解。

月色如水,殿内静悄悄的,韩珣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觉得今夜如此漫长,如此难熬。

这样漫长难熬的夜晚,在他的记忆里,是曾经有过的。

第一次,是娘亲逝去的那夜,那夜也是如今夜一般的好月光,本应是团圆的日子,可是她的娘亲,他一直不愿称母妃,躺在御花苑简陋的床榻上,姣美的脸在灯光下是那样惨白。

娘亲牵着他的手,柔声说道:“珣儿,出宫去,不要再做皇子。”

她知道,娘亲本不愿进宫,是父皇硬逼她进宫的,可是进了宫,父皇却又无能力保护她。

他知道娘亲的死是那个人做的手脚,他恨那个人,也恨父皇。

他依然记得娘亲逝去前的那抹笑意,是那样令人心碎。他知道,娘亲是不放心他,不放心他一个人在皇宫里。

所以他发誓要好好活着,坚强地活着。

可是娘亲去了,他的世界只余他一个人。

来到皇宫后,忽然多出来的皇兄们并不喜欢他,他知道,那是因为他比他们强,比他们聪慧,父皇更喜欢他。

两个月后的一天,他记得是八月十五,宫里有盛大的宴会,他吃了一块糕点,他中毒了。

那么多人,偏偏他中了毒。这时候,他才知道小小的他,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一向温和的父皇震怒了,他下令彻查,将所有关联的人全都下了诏狱,严刑逼供。可是查到最后,此事却不了了之,他知道那是因为查到了那个人的头上。

他知道自己的聪明早慧令她害怕了,害怕自己威胁到她儿子的皇位。

那晚,是第二次他觉得难熬的夜晚,所有的御医都无能无力,对着他连连摇头。

也是这样的月色,他躺在床榻上,在黑暗和痛苦中忍受着折磨,在半梦半醒中等待着,等待着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来勾魂,等待着到另一个世界和娘亲团聚。

那个时候,他心里是恐惧的。

模模糊糊中,他看到父皇眼角那颗晶莹的泪珠,隐隐约约中他听到父皇无奈的倾诉。

他说,他之所以接他们进宫,是为了令天下人知道,他还有一个皇子,他要自己的孩子活的名正言顺,这样才有机会登大宝。

可是他还是忽略了,忽略了那个人的心狠。

他对不起他们娘俩,若是他也死了,他是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不知道是父皇的哭诉留住了他,还是他自己的坚强意志使他活了下来,总之他没死,大概是他命不该绝吧,他竟然苦苦熬了下来,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父皇于欣喜之中,却要将他送走,送到遥远的西疆做王爷。

他去了。

他知道那其实是父皇在救他。

那时候他心里不再害怕,而是恨。

所以从此后他便不再重文轻武了,他开始喜欢练功。

在西疆,他见识了那里百姓的苦,所以他治理于西疆的治理,令那里的百姓过上了温饱的日子。

他创立了月神帮,为天下人打抱不平。

但是他渐渐的发现他依然是无能为力,因为他的力量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他决定做那至高无上的皇,因为这天下本该是父皇留给他的。

是从何时开始有的做皇帝的念头,他都记不起来了,只是知道是这个念头撑着他走过了十多年的风风雨雨。

而今,他终于君临天下,终于做了这九五之尊的皇上,当一番呼风唤雨过后,剩下的只是寂寥。

可是为何心中没有欣喜呢?其实,他要过的本不是这样的日子,这本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他还是费尽心机坐到了这个位子上。

为了什么,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母妃?为了父皇?

可是却不是为了他自己。

今夜,四月十五,又一个月色如水的日子,是他登基为帝的日子,本该是大喜的日子。可是,他却躺在栖凤宫卧榻上,再一次感到了恐惧,感到了无能为力。

他是皇上,他是朕,可是他依然会恐惧,依然会无能为力。

一切皆源于躺在床榻上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