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晚空,是彤红的颜色,像是被熬化的铁汁,浓稠而热烈。街上的行人这时候越来越少了,随着天空翻滚的云朵逐渐的暗淡下来,这世界此时,方才显现出它真正的一面来。
荒草青苔开始复苏,从看不见的地脚、楼房的缝隙里钻了出来,苍暮更加低矮了。路边的行道树在光辉昏暗下来的一刹那,葳蕤的枝叶也都消失了,光秃秃歪扭扭地站在那儿,挥舞着几枝黑黢黢尖锐的主干。
“先前我们看到的都是假象吗?我就怀疑幽冥界怎么会长得那么普通,和电视里的一点也不像嘛!”赵辉站在登记司的门口,仰望着天空说道。
马路上的水泥被街灯幽暗的光照射,散发出一直奥蓝的色泽,和那些疯狂滋生的荒草、青苔的幽绿结合起来,不免叫人心里看了害怕。
筱玲打了一个寒颤,把身上那件校服裹得更紧了些。
“你冷吗?”鹏坤问道。
筱玲点了点头。
鹏坤把身上的那件各自衬衣脱了下来递给她,“你先穿上吧!”
“你不冷么?”筱玲抬眼看着他问道。
“不冷,马上取了钱买新的。”鹏坤又把手伸了一伸。
筱玲这才接过披在身上,隔了一会儿,小小声声说了句“谢谢”,也不知道鹏坤听见了没有。
在人行道上顺了街沿走,拐了个弯,前面正好有家“天地银行”的资助取款亭,紧紧拍着两台ATM机,空间很逼仄。一行人在那里一站定,两扇灰扑扑的自动玻璃门就打开了。
鹏坤和赵辉都抢着去取钱。
鹏坤熟练地把卡插进去,那机器的屏幕上面立即显示出了他的头像和资料,然后一闪,屏幕上出现了一只白色的骷髅手,语音提示道:“用户吴鹏坤,请把手掌放在屏幕上扫描以确认身份。”
“哇靠!这么高科技?连密码也不用记了,掌纹就是密码!比阳世的自助存取机先进一百倍啊!”他这么喊着,一边就把手掌摁在了上面。
哔地一声之后,语音又提示“身份核对完毕,请选择存取业务。”
鹏坤忙按了按触屏上的“余额查询”。一个进度条慢慢拉过,鹏坤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那屏幕,满心期待。
又是哔地一声,跳出一串数字来。
鹏坤愣愣地看了半晌,突然,“三千亿......”他喊了起来,同时双脚并拢了一跳。
筱玲和刘万国听了他这么喊,忙是凑上脑袋来往那ATM机上一瞧,“300,000,000,000”。
“个十百千万......”筱玲把食指放在上面数着,“三千万!果然是三千万啊!”
鹏坤兴奋地扭过头来,“什么三千万?是三千亿!”
“啊......对,三千亿!”筱玲从来就没有用三千亿来形容过钱的数量,一时绕舌,说成了三千万。
鹏坤这时候得意极了,随手往取款机上一摁,笑道:“先取100亿出来玩儿玩儿。”趁那机器吐钱的间隙,又道:“哎,筱玲一会儿吃了饭咱们一起去这人最高档的商场买行头,一人十套,都别争,我买单。”
“哟呵,吴教练够大方的啊!”筱玲取笑道。
他们这儿正说着话,赵辉那边却是嗙地一巴掌重重地砸在了机器上,大家都循声望向他。
“怎么了辉子?”刘万国问道。
“我去他奶奶的!卡上一毛钱也没有。”赵辉一只手臂撑在墙上,一只手叉着腰,气呼呼地道。
“查清楚了没有?怎么会没有钱?”刘万国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辉啐了一口,“这倒也不奇怪,我那个做小姐出生的后妈早就巴不得我死了。”说完又啐了一口,连连骂道:“着婆娘心真够黑的,白拿了老子的丧葬和赔偿费,纸钱也舍不得放一张下来!”
鹏坤笑道:“哎......生什么气?她做人这么绝,早晚也得下来不是?你看我现在都是个大富翁了,这么多钱,四十九天之内怎么花得完?花不完到时候还不是浪费了,大家都帮忙花花。哈哈!”
筱玲安慰道:“是啊,他们做人那么绝,你现在又是一世轮回了,再不用和他们有什么瓜葛,下辈子争取投个好人家。钱嘛,吴教练那儿就有三千亿哩,我和刘叔这儿指不定还有多少呢。”
赵辉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道:“幸好我赵辉不是那种寡毒的人,老天爷保佑,叫我死了都能遇上你们这些仗义的朋友。呸,死婆娘。”
“好了好了!”鹏坤从吐钱口捡起出来的一张面值100亿,印着“天地银行”和玉皇大帝头像的钱,说道:“你们都别取了,就我身上这笔还用不完呢!先去酒店吃饭吧!我早都饿得不行了!”
众人也都觉得肚子饥渴得紧,想赶紧大吃大喝一番,也就应了鹏坤的话准备去吃饭。
这个时候大街上几乎已经看不见太多人了,一排排张牙舞爪的行道树,阴暗的青苔地,仿佛置身中世界西方传说里的古怪森林。
“想去哪里吃饭啊?”鹏坤走在前面,回过头来询问意见。
“随便,时下只要有瓶老酒,饭菜能填饱肚子的就行。”刘万国倒是不挑剔。
赵辉指了指街对过,说道:“去那家面馆儿吧,先前答应过人家老板要去照顾生意的。出来混,的言而有信才吃得开啊!”
鹏坤道:“就近也行,我肚子是饿的不行了,没那力气找酒店去。那就上面馆先随意叫些肉面和酒水果腹,吃饱了再来计较晚上住哪儿的事。到时候问老板儿一声,看哪个酒店好,我看还是住五星酒店最好。”
“那我要住总统套房,长这么大还没住过五星酒店呢!”筱玲笑道。
四人说话就到了面馆门口。这时候老板已经把卷帘门拉下来一半了。煮面的水也只懒懒地冒着泡儿,他靠在一旁的躺椅上睡着了。
“老板,给我们整点吃的吧,弄点儿酒和饮料来!”鹏坤一边勾着脑袋避开卷帘门走进来,一边说道。
面馆老板颦蹙着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喝,你们这么快就取到钱啦!”
鹏坤找了个好位置和大家坐下来,笑道:“是啊,老板快给我们下四碗大肉面来,我可是饿慌了神。”
面老板一边儿去拣簸箕里分拣好的面条,扔了四团在锅子里煮,又一边打开玻璃柜拿出块卤肉来切,一边问道:“喝点什么啊?”
“随便,来瓶你们这儿最好的白酒,饮料也看着来点儿!”鹏坤抽了一双筷子,在桌上齐了齐。
“饮料喝柠檬汁怎么样?”老板走到放酒水的柜子处去给他们拿喝的。赵辉和他闲聊道:“诶我说老板,这冥界到了晚上外面的人就少了这么多啊?”
老板把酒水抱在怀里送过来,一一放在桌上,说道:“这时候啊,正好是阳间的子时,这当口儿阴气最盛,阴间的人只有在这时能够和阳世相通,大多数人都回去吃饭了。阳世只要有人点起香蜡贡品,就可以去吃一个便宜,这是冥界的作息习惯。不过再晚一会儿,人就又多了,我这管子这会儿留着门,就是为了卖宵夜来着。”
聊着天,面也就煮好了,捞在臊子汤汁里,面上放几片切好的卤肉就端上桌来了。
几个人瞧着眼前的食物,再也顾不得形象了,便是一番大嚼。那大肉面连汤汁也喝一个底朝天,一口气下去,柠檬汁也只剩下一堆空瓶了,酒也喝下个七八成去。
“老板算一下帐!”鹏坤满足地摸着肚皮,财大气粗地说道。
老板往桌上扫了一眼,说道:“四个人连面带酒水拢共一千两百亿冥币。”
“什么?”鹏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千两百亿啊!”老板见他没听清,于是又说了一遍。
他这一句鹏坤倒是听得真真切切,不过却只是愣在那里,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