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每个人都想问萌问题,却没有一个人专心听她说话。
争先恐后朝她挤来的记者和摄影师,都没有看见萌低垂的脸部表情,他们只是顾着推挤的愚蠢集合体。
萌抱着书包的手抓得更用力了。
她心想,如果父亲真的犯罪,她就要把父亲流放到地狱──连同她自己。
所以,求求大家不要再骚扰结的安息了。
后面突然有人用力拉了萌的手臂,害她差点跌倒。
「快过来!」
萌的视线被人群挡住了,不过她一听到对方的声音就立刻明白,那是她的同班同学龟山优贵。
他像个足球守门员一样蹲低姿势,用力踩了挡在眼前的摄影师的脚,硬是挤进人群中。
他一下子就把萌拉出人墙,然后继续握着她的手,沿着学校围墙拔腿狂奔。萌被优贵硬拉着奔跑,喘得几乎快要昏倒了。
经过转角之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无精打采走向校门的学生。优贵仍然以过关斩将的浩荡声势冲了过去。路过的学生看到狂奔的两人,都惊讶地驻足凝望。最后他们终于把学生们好奇的目光和紧追不放的记者呼唤声都抛在身后,顺利地进入校门。
优贵拉着萌一路跑到体育馆后面才停下脚步。
萌还在喘个不停,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一想要开口说话,心悸就更觉激烈,肺也痛了起来。
她发觉自己跟优贵还牵着手,连忙放手退开。优贵贴着好几个OK绷的手,就像成熟男人一样粗壮结实,萌的手上还感觉得到他掌中的余温。
「这么喘还是别说话吧!你先在这里休息,等一下再进教室?没事的话我先走啰。」
「……谢谢……」
的确,就算叫萌直接进教室,她也没有自信可以保持冷静。
「没问题吗?」
「没问题。」
「就是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没问题的样子我才会问啊。」优贵踌躇地说:「……那些家伙说不定也会找到你阿姨的公寓──以后要怎么办呢?」
「……」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家已经变成那样了,现在除了晴香姊姊的家之外,她也无处可去。
晴香姊姊这些日子帮了她这么多忙,她实在不想再给人家添麻烦了。虽然真以子和优贵都热心地对她伸出援手,但若叫她自己去面对那些媒体记者,她还是没有勇气独自应付。
「……看来还是别上学好了。要不要干脆休学呢……」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这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非得做到这种地步不可呢?而且这样根本就是为相跷课吧?」
「你不要生气嘛。」
「我不是生你的气啦!反正不管别人说些什么,你都还是以前的你,只要堂堂正正地过下去就好了。」
萌低下头。
她想起结的照片被乱画贴在黑板上的那件事。
萌沉痛地领悟到,她能够忍得下这口气是因为她当时是「被害者家属」。
──为什么还要包庇父亲呢?
现在的萌,已经被归类为「嫌犯家属」。
萌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一旁的优贵侧脸。
「龟山……你有看新闻吗?」
优贵面有难色地沉默不语。
上个月学校发生欺负自杀事件的时候,也曾有记者蜂涌而来。
死掉的学生是跟她同年级的香奈,她还曾经跟香奈在走廊上聊天,也曾经跟她一伙人出去玩。
但是她听说那个事件的时候,只觉得事不关己。当时她还会刻意去看报章杂志的报导,也会主动在网路上查资料,但是如今轮到自己,她却连电视新闻都怕得不敢看了。
「电视新闻大概讲得很过分吧?」
「瞒着你也没意义,那我就说吧……不管是报纸还是电视新闻,都把你老爸说得很残暴。」优贵别开了脸。「说他不只会殴打孩子,还把孩子淹死在浴缸里,甚至还刺伤了她。」
「我父亲喝醉之后虽然会打我们,但是……他并不会拿冰椎之类的东西伤害我们──不过大家一定觉得我这样说是在包庇父亲吧!」
「可是,你们被打也是事实。」
「他的确打我们了……」
萌抱紧书包,感受着放在里面的东西──那个少女交给她的稻草人──摸起来的坚硬触感。
「……所以那件事我绝对不原谅父亲。」
如果他真的杀了结──
萌心想,如果父亲真的犯了罪,她一定要亲手把父亲流放到地狱。就算自己必须一起下地狱也无所谓。
因为她同样要背负害死结的罪过。
「我是觉得没差啦!不管你老爸做了什么,你都还是你啊,今村。」
优贵有点腼腆地板着脸说完,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默默地拿给萌。
「这是什么?」
「是我的手机号码和信箱。」
他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真的可以给我吗?」
「就是觉得没关系才给你的。」
「……谢谢。」
萌感到眼眶热了起来,赶紧转过身去。水滴渗入纸上的数字。
遭遇到这样的事态,没想到还有人愿意帮助自己。
如果换成萌的话,她也会体贴地帮助别人吗?
「等我平静下来之后可能会打给你。」
「好啊,你想打就打,不用在意时间什么的。」
「嗯。」
「那我先走啰。」
萌看着优贵挥挥手走向校舍,一边颤抖一边发出叹息。
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靠在体育馆的墙上。
此时她的书包从肩膀滑下,发出钝鲁的声音落在水泥地上。萌捡起课本和铅笔袋放回书包时,手指碰触到放在书包最里面的那个东西。
那是不吉利的人形稻草束又干又粗的触感。
──想要消除怨恨的话,你自己也必须付出代价。
她仿佛还听得见少女当时的低语。
萌打开书包,躺在底部的黑色稻草人就在冬天朝阳的柔和光线中显现出轮廓。
一旦解开就代表正式订立契约的细细红线,就绑在稻草人的颈部。
如果解开红线的话……
只要一口气拉开这条线,一切就会结束了。
父亲和自己都是。
「害人终害己……」
她喃喃道出这句常听见的谚语之后,顿时觉得带有一种可怕的意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