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条黑长的铁镣,缠绕着男人的四肢,披散的长发显然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挣扎,然而,穿过了琵琶骨的铁钩,任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这桎梏。
“逍遥王爷,朕,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端坐在上位,黑暗的牢狱里散发着浓重的霉变味道。
“你问吧。”男人已经认命,事到如今,他已经知道,除非萧墨攻进皇宫,否则,皇帝是铁了心不会放他出去的。
他太小瞧当今的皇帝了,这个可以在瞬间收回北方半壁江山的兵权的男人,浸淫了多久、隐忍了多久,实非常人想象。
对自己的亲叔叔都可以下这样的重手,穿琵琶骨、锁乌铁镣铐,虽然还没有严型铐打,可这样的严密的守卫无疑是要将他牢牢困在这里,当只搁浅的龙,干涸而死。
“当年,我的母妃与飞凤皇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萧策抬起头,眼睛里灰暗一片,牢房之中阴气太重,视线不好,不知是错觉还是如何,他竟然感觉到了永信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阴冷残暴的气息,一失平日里温和的样子:“当年,贤妃不知因何身中蛊毒,生下妖胎,她误以为是飞凤皇后下的手,便发狂了般的引火烧了飞凤殿,皇后逃离不及,便活活烧死在里面。先皇大怒,下令将贤妃娘娘与妖胎,一起焚烧于祖庙之前,以祭飞凤皇后在天之灵。”
“这些,都是皇家日志上记载的东西,而那本日志,也都是父皇与你手扎所写。”金皇色的衣袖一抛,甩过晃眼的明皇,刺疼了萧策的眼:“如果,飞凤皇后当年没死,那件事又如何议处?”
萧策大奇:“如何飞凤皇后会未死呢?宫中收敛出她的遗骸,分明指上套着飞凤皇后的凤玉扳指。而且,那身形、身段,分明都是飞凤皇后无疑。”叹一口气:“当年,你们还小,你们父皇伤心欲绝,这些,都是我亲自去办的。”
永信冷哼一声:“哼!江湖中人糊弄人的把戏!”他站起身来,背墙而立,冷冷的声音传来:“十年前,我登基之后,曾亲自去皇陵掘了飞凤皇后的墓,腐化之后的尸骨脸颊上,分明有过刮骨的痕迹!飞凤皇后脸形娇小奇美,常人无法蒙混过关,唯有改变面部骨胳,才能鱼目混珠,骗过你们。那烧死被以皇后之礼埋葬的,分明就是一个来路不明、整形后烧得分不清本来相貌的人!”
一阵铁链响起,萧策直起身来:“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突然回过头来,永信缓缓走到萧策身前:“皇叔还要欺侄儿到什么时候?从那年你拼命保下永延时起,我就开始怀疑,当年收敛飞凤的,只有你一个人,那么也就只有你,才可以埋下天下人的眼睛。果然!让我在你府中,发现了端倪。”
顿了一顿,永信伸手指着萧策的眼睛:“你王府主楼座下,竟然有一条密道、直通京城后山,而那里,距离永延、也就是当年飞凤皇后的老巢莫归谷,不过数里远而已!”
“王府主楼……”萧策垂下眼,喃喃的念叨着,那里,明着是他与王妃的寝室,而实际上,自从萧墨出生,他便与萧王妃分室而居,直到上个月,他才搬回主楼而已。
逍遥王府,乃是先皇赐与他的宅第,如何在主楼之下有密道,他这个主人会不知道呢?
端重秀美的萧王妃,难道,会与飞凤,有什么样的联系?萧策垂目思量。
永信逼近,问:“皇叔莫不是要告诉朕,那王府密道,与你毫无关系?如此,莫不要怪朕去婶婶过来询问了。”
只怕,若当真逍遥王府主楼之下有密道,通往莫归谷中,那此刻萧王妃定早已不知去向了。萧策如是想,却并没有说出来,那样一个清晨,安稳的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萧王妃,似乎在那一瞬间,打动了他的心。三十年了,自乔杨带走了乔娘,他的心从没有那样的跳动过。
“回禀皇上:逍遥王府一片大火,萧王妃下落不明。”侍卫急匆匆的进来,满头大汗的向永信回报。
“该死!”重重的一拍,那椅子应声而裂:“皇叔,这下你又如何说?朕的好婶婶,一把火烧了逍遥王府,她定是去莫归谷中去替您老搬救兵了吧!”
“我不知道。”萧策干脆闭上的眼睛,因为他现在的头脑不比永信来得清醒,十分混乱。
如果王妃烧了王府,真的要去搬救兵,也应该是去青城山庄找萧墨,必竟,墨儿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啊!可是,如果永信分晰的不错,王妃真的与飞凤有某种联系,那么,她会去莫归谷中找永延吗?
“王妃,我们现在怎么办?显然王爷被皇帝抓起来了。”
萧王妃一身简装,与白虎从府中逃了出来,临行前一把火干脆把逍遥王府烧了个干净:“如此,我们只好上青城山找墨儿了,他是王爷的儿子,又拥有重兵,一定有办法救王爷出来。”萧王妃脸上露出一丝慌张,又极力的去维持镇静,仿佛真的在想尽办法要去皇宫救出萧策一般。
“可是,北方兵权已被皇上收回,爷手中的,也只剩下的旧部两万而已。”话到唇边,白虎生生的把它吞下,王妃是柔弱女子,一心担心老王爷的安危,他不能这样让她失去信心。无论如何,青城山庄好歹是安全的,就让他把王妃送到青城山下,再叫上青龙回宫去救王爷好了。
凭他们二人的身手,即使不能得手,也能探个究竟。若是不幸身亡,也算是死在了为爷办事的路上,心甘情愿!
当下,白虎在小镇上买下两匹快马,与萧王妃快马加鞭的、往青城山庄赶去。
站在青城山巅,萧墨别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的摊开一个位置,仿佛妃竹此刻正陪在他的身旁,居高临下,观望着天下大势!
京城出事了,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是父王出了事。当下,已派出青龙回京去打探消息。在他心底,还保留着对永信的一丝信任,希望他良心未泯,还能记着父王是他的亲叔父、是一路扶持他当上皇帝的最大助力!
而母妃……。
修长的大手抚握着清风,似乎在感受着妃竹的暖意:妃儿,希望她不要来青城山!
青龙下山、白虎上山,两路人在山脚十里亭处相遇。
“青龙,让你手下的人护卫王妃上山,我与你同去京城,那里的情况,我比较熟悉。”白虎使个眼色,并没有将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出:“事出紧急,路上我再与你细谈。”
白虎一向做事稳重,三大护卫中属他最沉稳。青龙当下点头,向萧王妃道:“那属下就不护送王妃上山了,还要劳烦王妃向爷说明情况,我与白虎先去京城,一来打探情况、二来可以伺机而动,看能不能救出王爷。”
萧王妃点点头,道:“有劳两位了!”
山下,两路人马调换人手,又兵分两路,青龙的护卫护着萧王妃,向着青城山前去。而青龙白虎则两人两骑,向着京城二去。
当萧墨正在山顶想着问题的时候,却听到守卫来报:“爷,老王妃正上山而来!”
一句话,让萧墨张开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随我下山,迎接!”
青城山险,再加上有萧墨训练有素的精兵把守,山上有足够两万人马吃上半年的粮草,这里便可谓是铜墙铁壁,易守难攻!
青城山山路盘旋,处处险要,上山之路又唯有一条羊肠小道,十步一岗、三步一暗哨,往往上山之人除却葱郁的树林什么也看不到的时候,已经整个的落入了守卫们的视线之中。是以,完全是应了那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俗语。
半山腰上,萧墨接到了正随着护卫们上山的萧王妃。
“母妃一路辛苦!如何会往这青城山偏远之地而来?”萧墨一挥手,左右全部退隐。
“墨儿,你父王被永信关了起来,我来,是找你去救他的。”萧王妃虽然奇怪为何萧墨会在半山腰时截住她说话,却也十分沉着,必竟她所说的全是事实。
“我,多希望,你不会来。”萧墨漂亮的眸子,显然是继承自萧王妃,深遂而美丽,而此刻,里面却看不出一丝的情绪,他仿佛在说一件不关己的小事,又仿佛在承受着无比的挣扎,要从痛苦之中解脱出来。
萧王妃身子一震,却微怒道:“这是什么话?你是你父王唯一的儿子,此刻若是连你也不去救他,那他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萧墨淡淡一笑,问道:“母亲,我父王犯了什么错,要被皇上囚禁?”
萧王妃怒道:“我如何知道?你父王的事情,我向来少有过问。”
“那母亲,你这样匆忙的来青城山庄,要我去救父王,路途遥远,我如何以远水救近火?何况,永信已收回兵权,我在他面前毫无说话份量,又如何肯定他会依我而言、放过父王?”
萧王妃道:“你乃是他亲封的永乐王爷,又手握两万亲兵,他如何会不顾及?说到底,你们之前,除却骨血情份,还有实力上的考量。”
言语冰冷,萧墨轻叹一声:“哦,那么,母亲是要儿子造反?以重兵逼迫皇上放我父王?”
萧王妃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萧墨会如此问。
因为,儿子救父亲,天经地义。按照萧墨那样的人,如何看得了他人欺压在自己亲人头上?再加上他战功赫赫,如果持兵去逼向京城,永信定然会有所顾及。
哪知这个儿子并非是可以按常理去分晰的人。
“所以,我多希望,你不会来找我。”冰冷的语气,却不及他紧握在身后、深陷入皮肉之中的指甲,来得让人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