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电视上播放一条法治新闻,诠释了人性不善、恩将仇报的个例。河南某地一对农村青年夫妇,带自己已两三岁的独生子到朋友家串门,当大人们在房内聊天时,顽皮的孩子掉进了院内的开水锅。小儿严重烫伤,生命垂危。青年农民花光了所有积蓄,卖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也难以将治疗进行下去。他向媒体求救。他的呼声,得到了河南一位个体医生(兼一家工厂的厂长)的慈悯与响应。此公在得到收治患儿的医院的允许后,用自己的家传秘方为患儿治病,保住了患儿的性命。接着,他又花费一万多元,为患儿做了第一次植皮手术。就在等待为患儿做第二次第三次手术时,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患儿的父亲以怨报德,勾结其妹夫和另外三人,绑架了“恩公”,勒索30万元。此事以人质脱逃,绑匪被擒被判刑结束。此事令那位好心的医生悲愤异常,他曾对绑匪说,这是天意,你们动手(杀人)吧。阎王爷要索你儿子的命,我救了你儿子,阎王爷要我去顶,我命该如此。
他的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后悔均在此言中了。
有一位老人讲过一段话,说有一对好朋友,一富一穷,从小到大,从依附于家人到自立于社会,富者一直不断在接济穷者。可有一天,穷者将富者给杀了。原因呢?
穷者怨富者没将得到的一大笔钱均分给他。哲人说,一旦受助者受助成了习惯,他便将施助者的行为看成了他的责任,并不看作恩情。一旦得不到或得不到他满意数目的施助,受助者就会怨恨,甚至杀人。如此的情形,在动物界似乎都不一定很多。动物有时比人更讲理,讲人的理。河南因孩子烫伤,受人救助,而又绑架勒索并准备杀人灭口的那个青年农民,之所以恩将仇报,我想他的人生哲学和信条,即如那位哲人所揭示的那样:你既然有能力救助,你就必须救助更多,不是一万两万,而是二三十万。也如狼对东郭先生说的,你既然救了我,现在我饿,你就有责任用自己的身躯喂饱我。
面对善恶混淆难辨的社会,我以为不可以没有怜悯心同情心,不可以不对贫弱者施以援手,但也不要扮演救世主的角色,不要想包打天下,把一切同情的救助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否则,会后悔,会发生滑稽可笑的事情。这样的令人后悔令人愤慨令人惋惜的事,在我们国家目前的情势下实在太多了,每个人都可以说上一串子。
2005.12.4。
石宴谈屑
俗语说,无酒不成宴。宴者,我以为总是与酒与肉与山珍海味联系起来的。可是最近人们却从奇石馆奇石展,从藏石杂志上接受了一个新的概念和理念,即“石宴”。
何为石宴?石宴者,将类似与极似食品(有“水果”,有“鸡鸭鱼肉”,有“海鲜”,不一而足)的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石头摆在精巧的盘子里,放置在饭桌上,形似(也意似)一桌或数桌丰盛的宴席。
大自然千奇百怪,神奇诡谲,在漫长的地质演变与自然进化中,造就了各种各样的奇石怪石神石,当然也就造就了“石食品”与“石宴”。
前段时间藏石界有过一番争论,争论奇石是不是艺术品。否之者以为,所谓艺术,是人类的创造,包含有人的审美意识、社会意识,而奇石是纯天然的,与艺术不搭界。是之者以为,虽然奇石是天然的,但他是人以某种美学观点审美角度发现的,所以是艺术品。我比较赞成后一种观点,以为奇石中有艺术,奇石就是艺术品。人赋予奇石以某种艺术,发现艺术理念,顽石便有了灵气,便折射出许多的美学思想以至社会思想。发现就是创造。
中国人之所以将形形色色的顽石奇石怪石想象、命名成了种种令人口舌生津、馋涎欲滴的食品,源于中国传统的审美意识,源于中国食文化的社会思想,也缘于对自然的漠视以至“吞食”理念。
中国地不很大,人口众多,物产也有限。一部社会发展史,从一个侧面也可以看成战乱史、灾害史与饥馑史。
千百年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及广大民众,始终没有很好地解决吃饭问题。“民以食为天”,食是天大的事。老百姓见了面,相互问候的第一句话也是最重要的话,是“吃了吗?”有个作家写过一篇小说,题目叫《狗日的粮食》,可见人们把粮食爱到了骨子里。当今之世,绝大多数人已无衣食之虞,可传统的观念、积淀的思想一下子改变不了,有钱玩石头的人也不能免俗,其想象力也逃不出食品的束缚。玩块石头,也硬把人们的意识定位与审美追求往大饼油条鸡鸭鱼肉上引。于是乎,石头便成了“石宴”。
有一位历史名人说过,造就贵族需要三代人的时间,此言不虚。
中国人将石头想象与命名为石宴,另一个原因是对自然的藐视漠视。中国人,逮住什么都敢吃,见了什么都想吃,山珍海味,其中就有蛇、蝎、鼠、虫、青蛙、蛤蟆。稀有动物、濒危动物也不放过,什么穿山甲、黑熊、白天鹅,通通可以装进胃囊。敌视藐视动物,见动物即做射杀与吃喝之思考,由来已久,传统深厚。记得我的少年时代,常随父亲去打猎。每个星期天,可打一二十只野鸽,一两只野兔,或山鸡若干。那杆枪,成了我们贫困生活的重要支撑。因为打惯了猎,后来我只要在野外看到任何动物,包括珍稀动物保护动物,首先想到的,就是猎枪,就是猎杀,就是美餐。我的意识,也许就是我们这个民族意识的折射或者说诠释。因为不尊重动物的生存权,便有潜意识的“吃”动物的冲动,见了石头便会在有一定客观条件的基础上附加主观想象,将石头想象成动物,进而想象成美餐。“石宴”文化,窃以为是一种落后文化。面对各式各样的“石食品”与“石宴”,中国人应当反省。当然,曾经打过猎的我反省得应当更多更深刻一些。
2005.11.27。
长江后浪推前浪
银川晚报社组织全国晚报杯围棋比赛。晚报社长于小龙先生是我的校友,他宴请中国棋院院长王汝南时,邀我作陪。见王汝南是件很高兴的事,老兄身材与我相仿,属魏晋标准的“美男”。我曾被朋友调侃,说我身上多余一两肉都不长,王院长大约也好不到哪里去。为棋消得人憔悴,汝南兄比较典型。与王汝南坐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当然是围棋,当然是此次比赛,当然是围棋界的趣闻趣事。从王汝南部下的嘴里,我们获得了聂卫平棋圣再婚的消息。聂老在继围棋八段孔祥明、歌手王静之后,娶到了一位贵州棋圈外的女子,而且在前两位夫人生了公子之后,这位夫人给他生了个千金。老聂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心里甭提有多美了。据说老聂的前妻孔祥明目前的婚姻生活也很幸福,她嫁给了成都的一位教授,此人对孔极好,不但博得了孔小姐的芳心,而且博得了她和聂卫平所生之公子的好评。听到这些消息,作为棋迷,挺开心的。
此次陪餐,最大的收获是与王汝南合了影。我告诉于社长,此照片一挂,谁还敢说我不会下围棋(其实不会下)!
王汝南是接替陈祖德当中国棋院院长的,好像没当几年。岁月不饶人,王兄今年年届花甲,要退休了,让人多少有些同情。下一届院长是何人,有关方面可能早已心中有数了。
吃完了饭便去看棋。到了赛场,看到的景象令人吃惊。一百多名棋手,二十岁以下的我看能占到百分之七十,而十多岁以及十岁以下的也有不少。据说此次比赛夺冠呼声最高的唐韦星,只有十三岁。我在赛场满世界找宁夏的第一高手施卫民,此公我虽没见过,但大名很熟。二十多年前我初到宁夏时,便听到此公的亲戚告诉我,他是业余围棋高手,对围棋十分痴迷。二十多年过去了,情况如何,不得而知。我找到施大师的牌子后见到了施大师。此公白白胖胖,干干净净,不像五十七岁,倒像四十七八。坐在他对面的棋手与施一样是业余五段,姓黄。我问:“黄大师,今年几岁?”对方伸出手指,手形我们极为熟悉,作“八路”状。八岁!我想,施五段坐在黄五段对面,心里大概怪不自在。可有什么办法,据说此前施五段已连输几盘。面对八岁的对手,大概是他取胜的大好机会。开局后经过几番厮杀,执黑的施五段被屠掉一块黑子,而施五段毕竟心理稳定,经验老到,守住自己的边空,最后经过收官,以盘面193子的优势获胜。而黄五段虽说输了,但长了见识,积累了经验。相信用不了多久,黄五段有可能会创造更加良好的业绩。
古话说:“雏凤胜于老凤声。”古话还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一句婉约,后一句豪放,一个意思:后生可畏。
我在二十岁左右,最想干的职业是当医生。因为我在中学学了半年医,在医院实习了半个月,对医学有了一定了解,有了一定偏爱。而且,据说医生特别是中医是老来俏,年龄越大胡子越长皱纹越深头发越白越吃香,越被病人信赖和倚重。但可惜我没上医学院,没能成为医生。
进入社会后于写诗难以成功的无奈情势下,开始写杂文。
杂文家按理应类似于医生,随着年龄的增大,阅历的加深,积累的厚重,思想会越来越深刻,眼光会越来越锐利,文笔会越来越老辣。但写了二十年杂文、出了七八本小书,回头一看,满不是那么回事,我最为满意的,还是第一本书———《中国人的宰一刀》。那里面收录的一百七十多篇杂文,是我七八年的积累,是我从三十岁左右到三十七八岁的文章。我以为那些文章所体现的社会批判精神和才情才思,都是以后几本书中的文章难以企及的。
青年时期的我,胜过中年时期的我。这是自己和自己比。再从横向来比,我虽然快迈入知天命之年了,但写出的杂文与三十来岁的青年人比,似乎缺少朝气和锐气。
年纪大了,狡猾了,会自我保护了,对社会上的许多不良现象和丑恶现象见怪不怪了。于是,文章写得圆润圆滑了,八面玲珑了,没有棱角了,不像杂文了。我杂文的退化,原因很多,年龄的增长以及由此衍生的许多问题,是最重要的原因。看来人不服老不行。
王汝南快退休了,聂卫平下棋常出昏招,施五段有可能下一次就下不过黄五段了。而我呢,写不过从前的我,也写不过小年轻了。这一切,都属正常。
长江后浪推前浪。
是浪就好,曾经是浪也好。
2006.1.10。
看“媒体”是怎样敲诈的
常看到关于假媒体假记者诈骗钱财的报道。那些报道过于笼统,只是说这些记者或所谓的记者,听见矿难之类就往哪去跑,去领每人三五百元的封口费。抓住某些企事业单位的把柄,或制造一些把柄,以曝光相要挟,要求那些单位放血,以赞助、做广告等名义给钱,破财消灾。
数额大小不一,那要视“记者”的胃口、被敲诈者的经济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所要挟之事的大小等因素来定。这一切,作为局外人的我全都是看来的,听来的。
最近几乎零距离地接触了一次敲诈诈骗。某天晚上老婆说她的朋友遇到了麻烦,言北京某杂志宁夏记者站要找她朋友单位的麻烦。说着她递给我三张复印的文稿。其中一张是某杂志(周刊)社宁夏记者站的公函:《阅稿通知函》。函中称:“根据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及中国《×××××》周刊社相关规定,我站记者对贵企业相关问题进行了采访,并撰写了文章,该文标题为《××××××》共计1500字。现将该稿传真至贵单位予以核实,望收到传真后3日内予以核实回复,逾期没有回复将视为认可,我们将传回总社予以刊发。”该函还称,同时要在其杂志的网、中国商品投诉网、宁夏商品维权网及中央电视台《每周质量报告》栏目联动。最后是他们的联系电话及所谓的投诉热线。
就这张函,我看出了三处问题。
一处是所谓某某周刊宁夏记者站,据我所知该站在申请设立,但尚未获批准。但他们却堂而皇之地在采访,在行文,而且有大印。可以说,他们是在搞违法违规的活动。假记者站在行动,动机和结果是什么,大家不难想象。
另一处是,既然是批评稿,但还要传给被批评者“予以核实回复”,“核实”什么又“回复”什么?读者自然也是清楚的,你的短处在我手里,看你怎么“表示”,如何“摆平”了。否则,有杂志和“网”伺候。不知道媒体是如何操作批评报道的,如果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该披露时披露,该批评时批评,有要被批评者“核实回复”的必要吗?除非为了在拿住人家的短处时,为讨价还价,去与被批评者商议,以多少银子摆平,否则没有合理的解释。
第三处是日期。限期是三天,可函尾的“发函日期”
后是空白的,打印的年月日前均未填阿拉伯数字,此处只被红印覆盖着。只讲期限而不署发函时间,显然心里不是很有底,怕万一人家不买账怎么办,不如留一点弹性,你哪怕晚一点来联系来“表示”也可以。
我在拿到稿子和函后,给记者打电话,函上手写了三个人的名字,所谓的“站长”关了手机,一位姓石的女士接了电话。我谎称自己是她们要批评之单位的人,问稿子怎么处理,她言也可以不报道,这要视情况而定。我单刀直入,问掏几万元才能不报道。她言要和我见面谈,她定不下来。我问她记者站是何时成立的,她言去年11月。
我亮出了真实身份,说如果你们如此搞所谓的批评报道,我会报有关部门予以制裁。她说,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放下电话,我找有关人士落实,这个记者站正在审批中,文件尚未发出。看来,这伙人建站的目的有关方面明白了,那他们的站恐怕就不好建了。但他们的准行骗行为会就此收手吗?难!全社会都应当高度警惕。
2006.1.8。
文学与生命
与作家朱世忠、评论家牛学智聚谈,一杯啤酒在手,大家开始神侃。牛学智说,现在有很多人以文学为业,但并不爱好文学,没有把文学当作生命,只把文学当作了谋生的手段和工具。这一看法,据说已得到了评论界许多人的认可,挺权威的。牛学智是青年才俊,在宁夏的评论界,是极具才情、极有成就、极具潜力的人物,他的许多观点我都赞同,但对于此论,老牛不予苟同,我有我的看法。
虽然当时没说出来,但似乎不吐不快。
搞文学的,是热爱文学,将文学视作生命,以生命为工具,用生命铸造文学好呢,还是热爱生命,以文学为工具,用文字记述生命,以文学表述和彰显生命为好?我以为后者为好。
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既然人们很偶然地来到了这个世界,首先应当珍爱生命,充分地体验自然,体验社会,体验人生,充分地享受亲情、友情、爱情,充分地彰显张扬个性,充分地享受生活,享受生命。我以为这样的人生才是本真的、丰富的和有意义的。当然,生命不是孤立的,一个人在享受生活生命的过程中,要负家庭的责任、社会的责任,负一个家庭成员和社会成员、社会角色的责任。享受生活生命的过程是利己与利他并行并重的过程,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和谐相处的过程。
把生命作为工具而把文学视为生命的人,就有那么点儿累,他们虽不会像清代考据学家那样追求“无一字无出处”,却追求他的每篇作品、每个人物、每个细节都要立意高远,思想深刻,细节逼真、人物鲜活、色彩缤纷、富有个性。而且要求变化,要求突破,要求一篇比一篇精彩,一本比一本出色。要挂上什么什么派,什么什么主义或后什么派后什么主义。要拿奖拿大奖最好是诺贝尔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