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华说的过程和杨君他们的推测没有太大出入,犯罪模式和他们所推测的一样,他详细地说出了每名参与犯案的人员的名字和特征,末了微笑道:“这不是出卖他们,他们是烈士,应该留下姓名。”
所有参与犯罪的人员都已经自杀了,如果不是斯华亲口说出,有许多犯罪人员的资料都无法查到。斯华特意提到了亲手实施杀人的5个人,他们在基地内轮流负责执行,每天夜里,“关山杰”从聚水坳的秘密入口进入基地,同时,替身进入聚水坳,成为新的“关山杰”,旧的“关山杰”则被人杀死。这就是案件的基本过程。
说到罗华的被害,斯华说:“那不是我执行的,我也不知道具体细节。”看来,罗华的死终究将无法得到真相了。随着犯罪人员的死亡,许多细节都无法获得。他们只能尽量从斯华嘴里打听各种消息,但斯华并不是有问必答,他只回答那些他感兴趣的内容。
“虽然说人是我们杀的,但其实是他们自己杀了自己,”斯华说,“聚水坳的外出务工人员,是死于自己的习惯,就算执行人员没死,你也没法定他们的罪;700多名替身,加上一些替补,以及那些拿了我们的安家费又想退出的,都是死于自己的贪婪——这点我真觉得奇怪,他们怎么就那么相信世界上有这种好事?我跟他们说我要拍个哲学试验片,甚至把我的计划都告诉他们了——只是隐去了最后要杀他们的环节——他们明明知道在执行这个所谓的试验时,聚水坳外出务工的人员有可能被杀,但一听说是用他们自己的习惯杀死他们,这些替身们就觉得坦然了,就认为这不是犯罪了,就接受了——这算什么理由?犯罪就是犯罪,我是罪犯,我承认我是罪犯,他们不承认这是犯罪,就因为法律上找不到证据证明这是犯罪,所以他们就不怕了——为了钱,都是为了8万块钱,可结果什么也没得到——连命都没了,脑袋也没留下,可笑之极。这种低贱的人根本就不该存在,他们也只配充当进化中的一个瞬间。”
“你们如何模仿关山杰的一举一动的?”江阔天问。
“通过摄像机,”斯华说,“这个你们应该查到了,摄像机通过网络和基地的电脑相连,替身们就在那里学习。至于我,我是通过网络接收这些资料。在这两年中,我一直在培养自己的第二重人格,也就是你们见到的关山杰的人格——人格转换之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就是斯华,因此你们见到的我,并不是在伪装。”
在整个陈述的过程中,斯华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反应,似乎期待着什么,直到最后说完,他忍不住问:“你们早就知道真相了?”
“是啊,你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聪明人?”江阔天道。
“谁猜出来的?”斯华的眼神锥子般地扎过来。
“集体的智慧。”杨君说。
斯华注意地看了看他,两人对视了一阵,斯华忽然笑了起来:“你心中一个疑问,一定没法得到答案。”
杨君没作声。
他们谁都没打断斯华的陈述,希望他自己能说出更多的真相。然而,从始至终,有件事都没得到答案,那就是:关山杰是否真的存在?每次提到这个问题时,斯华似乎都故意绕开去,就是不提世界上是否真有关山杰这么个人。
“关山杰每天晚上这么闹,他母亲没感觉吗?”杨君问。这个问题的实质是:假如关山杰真的不存在,那么他的母亲就是共谋。
“我不知道,我不负责具体实施。”斯华一笔带过。他嘲笑地看着杨君:“是你猜出来的吧?”见大家都望着他,他又道:“是你猜出我的犯罪模式吧?”
杨君仍旧没回答。
“是你。”斯华肯定地说,审视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你一定也想到,关山杰有可能不存在吧?”
这话一出口,东方和杨君都控制着自己不动声色,江阔天事先却没想到这一招,不由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关山杰究竟存在还是不存在?”斯华狂笑起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也可以,都不影响我的实验!”
“你不是说这是犯罪吗?”东方说。
“对,有时候,真理必须通过犯罪才能实现。”斯华道,他来回扫视着每个人,“你们没打算把真相说出去,是吧?”
“对。”江阔天直截了当地道。
“那你们就永远无法知道关山杰是否存在过。”斯华凶狠地笑着。
“无所谓。”杨君说完便走了出去。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真相,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值得追寻。杨君在审讯那天迅速离开了审讯室,东方紧跟其后。他们两人逃也似地驱车朝遥远的山区开去,在驰骋之中,远远地将渴望得到真相的迫切心情抛在身后。
好奇心是种诱惑,他们明白,自己再在那里呆上一秒钟,很可能就会冲动地答应将斯华的犯罪事实公布出去。对于斯华这样的罪犯来说,法律的惩罚,乃至于死亡,都不算什么,真正的煎熬是,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居然被轻轻地掩埋了,没有人知道真相。
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杨君他们明白这个,斯华也明白这个,也许他早就明白了这个。即便如此,他仍旧选择自首,因为他以为自己也掌握了对手的软肋——他知道,和他对犯罪事实的坦白一样,侦探们对真相的渴望,也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就看双方谁能熬得过对方了。
“我调查过斯华。”杨君忽然对东方说,“他家里本来很穷,在他4岁那年,忽然变得富有起来——而关山杰被认领也是在4岁的时候。”
“你又在想什么?”东方骇然道。
“我对照了一下关山杰小时候在聚水坳出现的时间,同一时间内,斯华总因为各种原因闭门不出——我在想,也许关山杰不仅仅是不存在——也许他就是斯华——关山杰的母亲向斯华家里租用这个孩子,来满足夫家对孩子的渴望。也就是说,斯华既是关山杰,又是斯华——也可以说,他既不是关山杰,也不是斯华——他是两个人,但从来也不是完整的一个人……”
“闭嘴!”东方断然道。
车子继续朝前开去,茫茫荒山就在眼前,仿佛有无穷的秘密等待人们去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