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能被自己看到的人?还是不能被自己得知的存在?
而这个被奚成壁刻意隐瞒的自己,究竟是江晚鱼,还是……
心念电转,越发觉得不安,那老太医正在为她号脉,她的心律变化不停,让这位老太医也很苦手。
最终开了几服治愈伤寒的药,因为药性温和,所以不怕吃坏人。
澹台婉玉拿了药,临走前,提议让那位年轻太医相送,对方不明其意,却还是照做了。
离开太医院,走在相对宽敞的宫道上,明明月色明亮,道路平坦,她却脚下一绊,身子往前倾倒。
身边的男子连忙伸手将她扶住,她抬头魅然一笑,“这位大人看着有些面生,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
那太医脸一红,“我才刚到太医院不久。”
“大人年纪轻轻,便已官居三品,真是年少有为。”
那太医脸色更红,不知是不是被这样夸奖而不好意思,他看了眼澹台婉玉,握住她皓腕的手欲收不收:“尚仪谬赞了,下官祖上世代为医,只是受了这种熏陶而已,如若不然,怕是连个七品小官也做不成。”
澹台婉玉垂目看了眼太医握在自己腕间的手,又往对方身边靠了靠,声线变得又软又轻:“大人真是谦虚,现如今,像您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哪个人不是想尽办法往自己脸上贴金,没本事还自以为是。”
太医连脖子根都红了,年轻的男子,总是容易受到美丽女子的诱惑,而且,他这辈子没得到过什么肯定,连父亲都总说他没出息,现在有这么一个既美丽又亲和的女子,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心里的激动难以形容。
他看着澹台婉玉,几乎忘记了,这名为尚仪的女子,实则是皇帝的宠妃:“承蒙尚仪看得起,下官何其有幸。”
澹台婉玉笑意愈浓,反手握住太医宽大的手掌,像是冷极了,整个人都靠进了对方的怀里:“其实你我同命相怜,我的父亲也看不起我,不过最终,我还是凭借自己的双手,改变了这一切。”
太医纳闷:“尚仪不是孤儿么,怎么会有父亲?”
澹台婉玉心头蓦地一跳,她哪里知道那个江晚鱼竟然是孤儿!
不过说起来,她的命还真是好呢,一国之君对她深情不悔,人人都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奚成壁如此,那个寿康公主如此,罗熔如此,刚被认命为右相的罗暮如此。
她有什么好,值得这些人为她付出一切?不过是耍了些小手段而已,她澹台婉玉也同样能做到。
“我说的是我的养父。”她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比起奚成壁来虽差了许多,倒也是颇为俊秀的一张脸:“人人都反对我做皇后,认为我出身不好,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太医干脆利落道:“当然不是,我从不歧视他人。”
“当然,因为你命好,所以才会同情那些命苦的人。”
月色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宫道上,此刻只有他们二人。
话题似乎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发展,身边的女子是御前尚仪,同时也是皇帝的女人,太医年纪虽轻,却也不是没有轻重的人,但他却轻易就受到了蛊惑:“你的命不苦,你有皇上,还有许多关心爱护你的人。”
澹台婉玉趁机问:“许多?你说的许多,也包括你吗?”
“当然。”
澹台婉玉红唇微牵,掩下了目中的得意之色,与嘴角那抹笑弧不同,她的声音带了丝凄苦:“皇上他并不可靠,那可是帝王,帝王之心,最是凉薄。”
太医道:“皇上不是一般人。”
“是啊,他不是一般人,所以我才会担心。”
“尚仪在担心什么呢?”
终于可以转到正题了,澹台婉玉的口吻越发凄惶:“皇上他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是吗?尚仪怎么知道?”
“他费尽心思地瞒我,连太医院抱厦里住的究竟是什么人都不肯告诉我,难道不是心里有人了?”
太医脸上的红光,被一层银白的霜色所笼罩,看上有些古怪,不过澹台婉玉正垂着头,并没有发觉:“尚仪想多了,太医院抱厦里什么人都没有。”
“还说你也关心我,可现在却在骗我。”声音娇嗔。
太医道,“我没有骗你,那里真的没有人,因为皇上带来的,是一条狗。”
“狗?”澹台婉玉一惊,下意识捏紧了太医的袖口。
太医笑道:“尚仪,你抓下官抓得这么紧做什么,难道你怕黑?”
澹台婉玉这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松开他,羞怯一笑:“女孩子不都怕黑吗?大人这话问得多余了。”
“是啊,因为黑暗充满了未知,你永远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大人说得没错,害怕未知,这是人的天性。”心里尽管很紧张,澹台婉玉却做足了所有戏份,留给太医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后,才转身款款离去。
年轻的太医目送澹台婉玉离去,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后,又独自在夜风中静立许久,方才返身回了太医院。
夜晚的清风,吹散了天边的云层,明月若隐若现,一道明黄,似黑夜中陨落的流星,转瞬即逝。
偌大的皇宫,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戏码,有苦闷的,有悲伤的,有滑稽的,但人们大多时候都不曾注意,因为在这危机遍布的深海,若是波澜平静,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听戏,观景,赏琴。
这就是江晚鱼每日的娱乐活动,既枯燥又沉闷。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心境反倒渐渐平缓下来,每天睡了吃吃了睡,不盈一握的腰肢,也多了一小坨肉出来。
慕容怀卿每日都会到这个室内庭院小坐一阵,她从未提及过京都的事,也从未恳求过他放她离开这里,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禁脔式的生活,当然,只是似乎。
从昏昏欲睡中醒来,看了眼黑沉着脸,准备起身离开的慕容怀卿,江晚鱼在心底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