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暮,凡事都不要说得那么绝对,你的人生还很长,我们的人生,都还很长。”
罗暮藏在阴影下的脸庞似乎抬了抬,接着又垂下去,过了一阵,再抬起时,便又是笑嘻嘻的模样了:“你说的对,人生还长着呢。”我能留在你身边的时间,也长着呢。
她不知道罗暮究竟有没有想通,说起擅长伪装,只怕罗暮才是个中好手,几乎没有人能真正看清他的所思所想,即便是奚成壁,即便是手足兄弟罗熔。她有时候真的很想穿过他嬉笑怒骂、荒诞不经的表面,去探寻那之下的真实,可又害怕看到真实,或许,让虚假的无忧无虑展示在人前,时间久了,心麻木了,伪装也会变成习惯,一旦成为习惯,那么,是真的快乐还是假的快乐,又有什么关系呢?
“罗暮,现在就你和我了,这天下,我们绝不能拱手让人。”因为,它是罗熔,是奚成壁,以及千千万万将士的浴血奋战才换来的。
罗暮重重点头:“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尽一切努力守住它!”
有了与自己同仇敌改的人,有了并肩作战的伙伴,她才觉得轻松了一些:“那就好,你听我说,在我们衡量对方实力,忌惮对方兵力的同时,他们一定也在分析我们的战斗实力,等待最佳时机,慕容怀卿是个疯子,但同时也是个聪明人,经过一次偷袭,他不会贸然发动第二次,如果他不肯迈第一步,我们也绝不做先驱者,这个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罗暮闻言,觉得很有道理,可他又不太赞同坐以待毙:“难道我们就这么傻傻地等,等他们先迈出第一步?”
“当然不是。”她微微眯眼,手指抚上窗棂斑驳的红漆:“等待不是我的风格,既然他们不肯迈出这第一步,那我就来个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没错。”她放下手,“慕容怀卿为人谨慎,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小鱼,你能不能不要跟我打哑谜啊,我听不太明白。”罗暮不好意思地嘟囔着。
她无奈翻了个白眼:“你哪是听不明白,你是不愿意动脑子!”她在他脑门上一戳,接着道:“他不是谨慎吗?他不是在等最佳时机吗?那我们就给他创造一个最佳时机。”
这回罗暮听懂了:“我明白了,就是让他觉得,我们已经弹尽粮绝、走投无路,好让他放松戒备,对不对?”
她抚掌:“总算孺子可教了。”
罗暮嘿嘿一笑:“你也总算夸我一次了。”
“行了,废话别多说,你赶紧去部署,虽然你反应迟钝,但脑子还是挺好使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是这场好戏的最佳导演。”
罗暮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小声说:“你如果不加那句虽然反应迟钝,我想会我更高兴。”
罗暮离开,门扉被合上,江晚鱼呆呆站了一阵,突然觉得非常疲惫,弯身在椅子上坐下。
严峻的形势,危机的境况,根本不给人半点追忆和悲伤的时间,一切已经部署下去,偷袭的真相也已经查明,此时此刻,那种无所寄托的彷徨与无助,才如潮水般漫上来。
她趴在桌子上,望着桌上的青花茶壶,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脸颊有些湿,一摸之下,满手的泪痕。
有些事情,虽然从来不对人说,也从不示于人前,但并不代表不会痛苦。
口中说着,他与自己一样,在另一个世界平安活着,可这种生离又能比死别好到哪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愿望是再也不可能实现了,从现在开始,她便是一个人了。
她要守住他的江山,她要代替他在这里活下去,她要抚养他们的孩子长大……
可怜的孩子,你还没见过你的父亲,就要永远与他分开了,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为你取名。
那么多的可惜,终究要成为永远的遗憾了,她憧憬的未来,憧憬的幸福,也随之一同化为了泡沫,消失无踪。
但是她不后悔,就算时光倒退,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也会这么做。
爱上他,跟随他,相信他。
是的,不悔。
所以,也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既然这是自己选择的路,既然她要逆天改命,那就站起来,勇敢地接受一切。
他在自己身边,她可以活得很好,他不在自己身边,她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她双手交握,缓缓抬起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吸吸鼻子,朝前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他在那个世界,可以不用背负任何责任,完完全全地为自己活一次。
罗暮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若不是她知道真相,怕是也要相信,自己已经走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
很快,消息就传了出去,粮草耗尽与士气低落,足以让一个强大的队伍走向灭亡,但她知道,以慕容怀卿的谨慎小心,他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顶着压力,又熬过了两日,慕容怀卿终于按耐不住。
她知道慕容怀卿有多么想要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并非贪恋权利,夺取天下一统江山,那已经成了他的执念,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执念,她不怕他不上钩。
因为放松了警惕,所以慕容怀卿并没有派遣增援,也没有扩大攻城的军队数量。
奚成壁手下不乏有能征善战的将军,在成功迷惑了敌人后,他们分别带领一拨人马,将秘密军营包围,在敌方还未来得及做出攻势前,就快速且隐秘地将其全歼,这里的惨败,慕容怀卿还不知道,他们趁势追击,一鼓作气,将叛军赶出了桐州,慕容怀卿迫于情势,只好退回冀州境内。
冀州是慕容怀卿的地盘,为保险起见,大军驻扎在冀州边境,与慕容怀卿成对峙状。
桐州被收复,镇南王也成了阶下囚,为杀一儆百,防止其他藩王与驻军将领叛变,镇南王被枭首示众,悬尸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