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不慌不忙道,“就算下官没有资格,其他大人,也有知晓真相的权利。”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根除,除了奚成壁亲自提拔的十几个心腹外,其余人纷纷出列请命:“肯请皇后娘娘滴血验亲,以正皇室血统。”
那此起彼伏的请命声,吵得江晚鱼脑仁剧痛,眼前是一张张得意的笑脸,透过这些笑脸,她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惨败的宿命。
或许这就是澹台婉玉所说的,痛苦的开始吧。
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了,那种双脚踩不到实地,仿佛被丢进漫无边际的大海,在波涛的激荡下听天由命的彷徨。
冰凉的海水漫上来,快要将她淹没。
她惊惧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想要抱着南翼离开,但终究,她还是稳稳站在原地,维持住了凛然的高华与端庄。
她想起了自己曾说过的话,再难再苦,都不能失去自己的尊严。
只要她还活着,还没有倒下去,就绝不认输。
朝堂上混乱的形势越演越烈,一直垂着头的罗暮朝上首看去,那是他第一次,在那个总与自己嬉笑怒骂不成体统的女子眼中,看到凛冽的杀伐,就似无数把出鞘的利剑,等待着、渴望着饱饮敌人的鲜血。
罗暮下意识想要阻拦,可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阻拦?怎么阻拦?走到这一步,已是别无选择,就算她今日要血洗朝堂,他能做的,也唯有助她一臂之力。
他再次垂下头去,等待不想面对,却必须面对的那一刻。
这时,一个女子期期艾艾的声音,突然传进殿内。
吵闹的殿堂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皇嫂,不要再隐瞒了!”一脸泪痕的奚兰茉跌跌撞撞冲进来,扑倒在玉阶前:“皇嫂,茉儿不想看你这么艰难!”
江晚鱼怔怔看着奚兰茉,美丽的姑娘依旧年轻,花一样的时光,可是眼中,却已浸漫了无尽沧桑。
“茉儿,你……”
“皇嫂,说出真相吧!”奚兰茉哭着,声音带着颤抖:“不要再为我这样艰难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手足无措,包括江晚鱼,罗暮抬头斥了一声:“公主,莫要胡闹,这里是朝堂,还请您赶紧离开。”
奚兰茉却不理他,只看着江晚鱼:“皇嫂,您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茉儿很感激,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而让南翼遭人诟病和耻笑,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江晚鱼虽然不知道奚兰茉到底要做什么,但也隐约猜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公主,你可要想好了。”
奚兰茉抬手拭了拭泪,坚定地点头:“是,我想好了,皇嫂对我有恩,皇兄对我有义,我奚兰茉,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最后一句话,她刻意扬高了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当下便有人心虚地低下了头。
“茉儿……”江晚鱼低低叹了声,奚兰茉哪里是忘恩负义,她是太重情重义了。
奚兰茉冲她笑了一下,淡然纯粹,如此美好。这个女孩,即便遭受到了命运的不公和残忍,却依旧像朵洁净的山茶花,江晚鱼鼻子一酸,几乎不敢去听她接下来的话。
“中书令大人。”奚兰茉转头看向中书令:“你误会皇嫂了,她之所以不愿意滴血验亲,并非是为了隐瞒大皇子的身份,而是为了我,因为我根本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
奚兰茉已经是第二回在文武百官中掀起滔天巨浪了,每一次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上回就已经很惊人了,这次更劲爆,都牵连出皇室秘辛来了。
中书令与其说震惊,不如说失望,他连声道:“公主,东西能乱吃,话不能乱说,您怎么可能不是先皇的女儿呢?您是惠太妃的女儿,惠太妃生前和先皇的感情一直很好,这可是众所周知的。”
奚兰茉道:“母妃是个很好的人,但她在入宫前,心里就已经有别人了,所以,她对父皇一直心有愧疚。”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这皇室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乱,都能赶上一出精彩纷呈的好戏了。
中书令不死心,又道:“公主,惠太妃为人谦恭贤良,先皇生前就夸她‘其静若何,松生空谷’,还说她是所有宫女子的典范,直到现在,也为人所称颂,您可以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坏了太妃的名望啊。”
江晚鱼的心瞬间被揪紧了,中书令说得对,惠太妃的事迹她听得虽然不多,也知道那是个非常好的女人,她虽然不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却是先皇最敬重的女子,这样一个好女人,就要在死后,背负不伦不忠的罪名,何其残忍!
奚兰茉此刻是背对着江晚鱼的,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江晚鱼既希望她改口,又不希望她改口,心里矛盾的一塌糊涂。
“我也不想啊。”奚兰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可你们这样逼皇嫂,我能怎么办,我和南翼根本就不是亲姑侄,一旦验血,我们的血必定是不融,那时候你们肯定要说南翼不是皇兄亲生的了!”
奚兰茉的委屈,半真半假,如果没有今日之事,她大可以不必说这个谎,说到底,还是这帮大臣逼的,所以她哭得很伤心,没有一点虚假。
中书令有些尴尬,他万万没想到,两次打垮江晚鱼的机会,都被这个寿康公主给搅了,说委屈,他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可事情已经变成这个样子,总不能让先帝活过来,再跟奚兰茉验一次血吧。
中书令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他恨,江晚鱼比他更恨,一时的心软,差点酿成大祸,那日在御花园就该想办法除了他的!
这一回,赔上了茉儿还有惠太妃的名声,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了。
“诸位大人还有什么异议吗?”江晚鱼的声音,清晰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群臣这阵子都缄默了,公主既然不是先皇亲生的,那验血也就没有意义了,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墙头草,看哪边阵势强,他们就往那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