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冷宫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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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连潇身上的檀香还是如从前一般清新淡雅。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会有这味道。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他,为何独喜欢这味道。那时的连潇只是淡淡的说:“这味道可以提神,让人时时保持着足够的清醒而不至于被人蛊惑。”

那时候的那番话,很显然是针对我说的。然我没想到几年过去,他的这一习惯仍是被延续了下来。也许习惯真的已经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了,有些可以改掉,而有些,却是怎么都摒弃不掉的。我笑了笑,对着他行礼。

连潇现在已经越发的有一个帝王该有的姿态了,他骄傲,他自负,他再也不是当初只在齐王宫内的王爷了。有时候我会想,这样的男人注定是天之骄子,从前受的苦到最后也终究会被幸福取代。可是我真的很想问一问眼前的连潇,你到底幸不幸福,或者这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从前,我以为给了他他想要的一切,就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到最后才恍然发现,他得到了一切,而我却失去了他。

“这个暖风阁,这些年一直都不曾有人动过,朕让他们每日里都来打扫,就是等着有朝一日,你能回来。这里是你从小就住着的地方,朕一直为你保留着。”

连潇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我敛了敛眉,其实这又是何苦,失去的,就算如何弥补那也已经失去了,中间隔着的那个细小的隔阂,终究还是会有裂开来的时候。连潇,你又为何要说出这番话来让我神伤呢。

我始终低着头,其实如今的我,哪里还有勇气在去看他从前那双澄澈的双眸呢。我恨害怕,如今我望进去的那双眼眸里只有权力和算计。而初始时的那一种无谓,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他们,已经再也不是当初的他们了。

“皇上,暖风阁已经属于过去,而楚绡要的只是现在和将来。楚绡希望,皇上仍能将我放回冷宫,那便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冷宫,才是我的归宿。那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明争暗斗,更没有若有似无的冷嘲热讽。

连潇闻言脸色微变,他负在身后的手不住握紧,指骨间发出咯咯的声响。显然是很用力的在握着的。这样的连潇,真不像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呢。

我在心里叹气,此生,我们已经穷途末路,既是如此,就已经没有再去追逐的必要了。

“阿绡,你便是这般对待我们的夫妻感情的吗。”连潇咬牙切齿问道,若不是他极力隐忍着,我真害怕他就会那么一掌向我挥来。

然我还是忍不住冷笑,如今再说夫妻儿子,我只觉得他残忍可笑。当初若不是他的百般算计,我们又何至于走到今日的地步。事实上我与他,都是在自己对对方的算计中一步步走向末路的,命运如此,我们都无话可说。

“皇上,夫妻二字已经再不属于你我。在我被废冷宫之时,我们之间的情分已然了断,既然如此,又为何不放彼此自由呢。你也厌倦了不是吗。”

我清亮的双眸在看向他的眼眸时候怔住了。还是那双澄澈的双眸,几乎和从前一样的清明。我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苍白的自己。我紧咬着嘴唇。

连潇不再说话,他低头反复在思考着什么,终是叹了口气。

“阿绡,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朕今日来,是有要事找你相商。”

我不禁挑眉,要事相商?久违的话语了,记得从前在齐国的时候,连潇每每找我很多次也都是这么一句。

“皇上有要事为何不找群臣商量,若是让他人知道了去,是不是又该说我扰乱朝纲了?”我讽刺说道。

“阿绡!”他又唤了我一声,音量有些提高。

我于是闭了嘴,盯着他看。

“落月国七皇子,怎会忽然被你所救?”

我诚实的摇了摇头。“我也想知道,为何他会被我所救。”这个问题,连我都想知道答案。

“今日大殿之上,朕原本是为了七皇子到来接风的,但没想到宴中,七皇子突然开口问朕冷宫之中的女子是谁,朕问了他前因后果,才知道原是他昨日刚进皇宫就被刺客追杀,于是逃到了冷宫中,说是冷宫中的女子救了他一命,他说,他一定要在大殿上见到那女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为何今日我会出现在大殿之内的原因?未免太过荒唐了些。夏侯耀的戏,可否还能演的再逼真一些。昨夜明是他不知为何出现在我房外的,更别说追杀,就是他身上,我都不曾看出有一星半点的伤口来。

这无非就是个借口,为的就是将我从冷宫中拖出来。可是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说,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他并没有被追杀?”连潇忽然压低声音问道。试探的意味十分明显。

我蹙了蹙眉,想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他是否被追杀,然他出现在冷宫的时候样子十分狼狈,大概是真的。”我含糊的说着,不知为何,我竟然帮他隐瞒了过去。

我心里清楚的知道夏侯耀撒了谎,然我更想知道的是连潇在这次的事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进了宫后有人追杀夏侯耀么?我轻笑,这大概,也算是一件好巧不巧的事儿了。要知道皇宫中的守卫有多少戒备,怎可能让一个大国皇子在进入皇宫后还被人追杀,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纵容。

至于那人是谁,自然不难猜。恐怕夏侯耀也是看清了这一点,才在今日的大殿上唱了这么一出,桀骜不驯笑容后的心思敏锐,夏侯耀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暖风阁不若冷宫,这里温暖,这里安静,这里连空气中都带着尊贵的气质。然我靠在床榻上却是辗转难眠。我已经太久不曾在这这里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已经忘怀这里曾经的记忆了。我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梨花味,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梨花开放的季节。我闭上眼睛,嘴角不自觉沁出一丝笑意来。

其实一直以来,我不过是害怕自己受到伤害而已。如今想来,连潇要保护好他自己的心也是十分情有可原的。有谁能保证,一生只爱一个人呢。就连曾经,我自己那样笃定的以为我能爱他一辈子,可是到头来,我们的感情还是抵不过外界的干扰。在不知不觉中,心已经渐渐分开,想要再找回,已经十分困难了。

细微的脚步声在房内响起,脚步声十分耳熟,我一听便知是灵鸢。那丫头这么晚了居然还没有睡?我靠在那里,等待着她的到来。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灵鸢娇小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我的床榻前。

我挑了挑眉,盯着她。“这么晚了,为何还不休息?”

灵鸢踌躇着,显得有些不安。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我忙起身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我身边。

“这是怎么了,为何你的手那么冷?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灵鸢深吸了口气,然后一头趴在我的肩上又失声痛哭起来。这哭声何其相似,让我的心又揪了起来。能让灵鸢哭成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北泽还能有谁。只是现在的灵鸢别说容貌已毁,单单她脸上覆着的白纱也不可能被人轻易认出来啊,我明明记得,那个时候连连潇都不曾认出来的。这究竟又是怎么了。

我拍打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她的肩膀抖动的更厉害了。我不是不曾见过灵鸢哭,可从前的灵鸢,哪里会像如今这般看上去绝望啊。

“灵鸢乖,告诉我究竟发生何事了?是不是跟北泽见面了?”

听到北泽两个字,灵鸢身子猛地一抖。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又是北泽。这个傻女人,什么时候才肯对自己好一点呢。纵然爱又怎样,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可以狠心至此,又有什么可留恋的,连我都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为何灵鸢却迟迟不曾领悟呢。

灵鸢哭了很久,终是慢慢止住了哭声。她的眼眸通红,红肿的像两颗大李子。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又心疼又好笑。这个傻孩子呵,怎么总是不知道保护自己呢。我抚上她的额头,捋开她散落下来的发丝。捧住她的脸蛋说道:“灵鸢,不管结果如何,你一定要像从前一样坚强。其实方才我就在想,出了冷宫,你与他见面是不可避免的,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你怎么还是放不下他呢,灵鸢啊……”

我叹息一声,灵鸢抱着我的手更紧了。她的情绪尚有些不稳定,断断续续说道:“不是的娘娘,奴婢不是为了他哭,奴婢只是……只是方才在外面见到了他跟其他女子在一起,他看上去十分疼爱那女子,奴婢一时想起从前,这才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哽咽着,其实我又何尝不明白,一个女子内心极度渴望的,无非是能有个好夫君,能有个男人将自己放在手心里疼爱。可是灵鸢与北泽,这一生怕是也已经走到尽头了。我无语,只能默默注视着灵鸢。

那一夜我抱着灵鸢,两人靠在床榻上直到天明。谁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她想着北泽,而我想着连潇。只不过,我早已将自己与连潇的感情划分的清清楚楚了。三年,足以改变一切。而我已经再没有几个三年可以守候了。灵鸢,总有一****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我希望到那时,你能潇潇洒洒的与过去说上一声再见。

清晨起来的时候灵鸢已经熟睡了,我不忍叫醒她,自己出了暖风阁。昨夜夜半忽然下起的大雨,到今早雨势虽已经减小,却仍是下着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这样的时候人的心里总是会忍不住忧郁起来。我靠在门上,指尖在门框上划过,冰冰凉的感觉。将额头抵在上面,思绪渐渐纷飞。

暖风阁后面的梨树,大概已经梨花满园了。又是一年春季,从前多少个春季,便是瞧着那梨花满园的场景度过的呢。思及此,我脚步微动,朝着后面的梨园走去。

梨园一直是我心里一个归宿。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姑母命人为我载下的,起初的时候因为宫中的闰土不适合梨树的生长,不到几日便都死光了。可是后来渐渐的,都神奇似的活了过来,姑母说那是梨树适应了这里的生长,我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显然高兴坏了。

于是在后来每一个梨花开放的季节,我每日都会在这里逗留上许久,直到我远嫁齐国,如今再回到这里,果真像是做梦一般。

梨园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花园罢了。类似于寻常百姓家的小院,更我从前在府中的小花园差不多。里面有一张青石台,我极爱半躺在青石台上,面向着天,梨花立刻进入视线之中。

这里依旧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是人。只是,我再也不能牵着姑母的手靠在青石台上听姑母讲着她的从前了呢。

犹记得,从前的许多时候,姑母处理完朝堂上的政事之后总是极喜欢与我一同坐在这青石台上,姑母讲她的从前,讲那些被她藏在心里的故事。有时候我会想,若不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实在诱惑太大,若不是当初连澈登基的时候实在太小,姑母便不会坐上那样的高位了吧,也不会落的最后那样的结局,其实很多时候,一切都已经是注定了的。

我忽然有些伤感,缅怀与那些过去,整个人也不自觉的感到无力起来。青石台上被雨淋了一夜,十分湿润,我慢慢坐下,将背抵在树身上。就是在这个地方,姑母对我讲述着她仿佛传奇的一生。那时候我也曾幻想过,日后是否也有机会牵着我女儿的手,对她讲着她母亲从前的故事,只是一切,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