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愣怔,我似乎并不认得这个男人。我转头看向夏侯耀,他的眼中泛着戏谑,那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还是让我有片刻的失神。夏侯耀的笑总是带着邪魅,仿佛将所有事情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一般,就便是他的厉害之处。就像此次,他能如此轻易的化解了危机而不让人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夏侯耀走到夏侯渊面前,其实细看下来,这两个人到有几分相似,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莫不是这两个人是兄弟么,若是这般想,倒也是极有可能的,他们眉宇之间有着太多相似之处了。
“七弟这一走可是大半年,父皇整日的都在念叨着你呢。”那个男人忽然说道。一声七弟已经证实了我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兄弟无疑,可为何两个人的眼中皆是淡漠,还似乎,带着小小的防备。那不是看兄弟的眼神,到像是看敌人的眼神。
夏侯耀淡淡一笑。“本是早该可以到了的,只是有人三番五次的阻止我回来,不知道是为何,大概我回来,会让某些人的利益受损?你觉得呢,太子殿下?”
落月国太子夏侯渊,。我在心里惊叹一声,果真不是一般人,夏侯耀说话带着明显的讽刺,像是试探,更多的到像是警告,我不禁多看了夏侯渊几眼,此人眉目清秀,不像是心术不正的人,但要知道一个人如何也并不是只要看外表就可以的,所以我将思绪敛下,正在心里思忖着是否要向他行礼的时候,夏侯耀已经过来拉了我转身离去。
我一个措手不及,踉踉跄跄的被他近乎粗暴野蛮的朝皇宫门口拉去。夏侯耀向来十分绅士,怎么这一次像是一头发怒了的狮子,还这般野蛮,我不禁在心里哀叫,可这家伙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在身后跌跌撞撞的我,速度越发的加快起来了。
“夏侯耀你慢一点,你吃了什么了,像一头发情的禽兽。”我终是受不了手腕上传来的阵阵刺痛朝夏侯耀大声吼去。
这一吼,夏侯耀才终于回过神来,他转身呆呆的盯着我看,看到我手腕上被他捏起的一片青色,连忙放开手。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窘迫的转过头去,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吃痛的抚着自己的手腕。这家伙的性子真是令人难以捉摸,不过是见到一个夏侯渊而已,至于让他激动成这样吗。
不过夏侯耀这样的反应还是能说明一些问题的。比如,一路上追杀阻击我们的人其实并不见得是成平。怪不得一路上夏侯耀总是莫名的沉默,原是早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再看方才这两兄弟剑拔弩张的样子,到像是一切都是夏侯渊干的。皇室中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无非就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罢了。只是一个太子,为何会顾虑到一个七皇子。难道就只是因为夏侯耀是落月国国君最宠爱的儿子?我实在有些想不通,像夏侯耀这样的人若是做了皇帝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在我的认知里,夏侯耀这样的性子似乎是不适合坐在那高位之上的。他喜欢无拘无束不被束缚的生活,若是让他登上大位,恐会抹杀了他原本的张扬和肆意。
“若是觉得好些了就快走吧,一时不到皇宫一时就有危险。”夏侯耀淡淡的开口。
我摇了摇头,见后面的夏侯渊似乎并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还是站在方才那个位置上。我上前主抓夏侯耀的手说道:“不会的,你方才的话会在他心里想上好一阵子了,为避免暴露,短时间内他不会再对你下手了。”我呵呵一笑,夏侯耀却是古怪的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是他干的?”
“你那一句话足以说明一切了,拜托夏侯耀,不要将每一个人都当成傻瓜号吗。”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男人看上去精明,其实骨子里真的还是一个孩子,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口他却似乎压根都不记得呢。
夏侯耀眼眸闪过一丝微亮,耸了耸肩朝前方的宫门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落月国的皇宫,心中充满了好奇,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毕竟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除了夏侯耀似乎我能依靠的就只有我自己了。看到方才夏侯耀和夏侯渊那样的紧张关系,恐怕在落月国皇宫内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十分舒坦。只是幸好,我从不曾想过要多做停留,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而且除了连澈,我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若是有朝一日能让我回去,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他国毕竟不是自己的嬴朝,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任人摆布,怕是也无法再此久留的。
皇宫内比我想象的还要奢华。这里比嬴朝的皇宫似乎要小一些,但论奢华高贵却远远高过嬴朝皇宫。事实上在连潇登基之后就一直本着勤俭的原则,对皇宫也从未曾大力改装过,然这落月国的皇宫,实在富丽的让我有些吃惊。眼眸所到之处皆是高贵无比,就连那一草一树叶大多都是名贵花草。我不禁吞了口口水,拉住在前面走着的夏侯渊。
“你落月国已经富的这般程度了?”我瞪大眼睛好奇问道,似乎在我的印象里,落月国虽说也是强国大国,但绝不曾富到这种程度的,还是说落月国给外界的那一种印象一直都只是一个假象而已?
夏侯耀顺着我的目光扫视了一眼,面无表情说道:“这里和外面是两个世界对吧。”夏侯耀忍不住苦笑。“这便是父皇倾心营造出来的假象,百姓过的并不富裕,他将大量的钱财都用在了整个皇宫的装扮上,我也不知道,这样的国君到底是好还是坏。”
我在夏侯耀的眼中看到了一份无奈,恍惚间我似乎觉得,其实并不是做了帝王就能将他的那份自由磨灭了的,在他说起这番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底发出来的由衷的程度,他是真的想要为百姓做些什么,可奈何自身力量浅薄,无能为力而已。
我看着这样的夏侯耀,忽然间就少了要耻笑他的那份勇气了。男儿的心总是十分宽广,他的心里也有着自己的抱负,只是如今还不到施展的时候而已,毕竟在他的面前有还尚在壮年的国君,有一身才华的太子,而他的身后更有一群虎视眈眈盯着他看的狼子野心之徒。
原来每一个皇子都是不简单的,就像当初的连潇这般。只不过夏侯耀要比连潇好上许多,夏侯耀毕竟,还有自己的父皇会宠爱。
“我先带你去见连澈,记住,在这里千万不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你不是什么嬴朝的郡主,更不是被废的王后,你只是一个被我带回来的女子而已,若是让人知道你的身份,恐怕这皇宫也就不那么好呆了。”夏侯耀忽然停下来对我正色道。
我眼珠子转了又转,忽然问道:“那我该叫什么才好呢?厄……要不就叫丽珠吧,这个名字够有落月国的特色吗?”
夏侯耀蹙了蹙眉。“随便你,就叫丽珠吧。”他似乎已经显得有些不耐,转过身去。
真是善变的男人。我在心里淡淡说道。跟着夏侯耀左拐右拐,感觉似乎已经穿过了大半个皇宫却还是没能到达连澈所在的地方,我不禁有些急了。他们难道是将连澈关押在什么柴房之类的地方不成,为何走了那么些时候还不曾到。我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滑落,但一看到前面夏侯耀冷然的背影,想问出口的话连忙又咽了回去。直觉告诉我,在夏侯耀烦心的时候千万不要问任何问题,更不要与他说一句话。
在我的耐心终将被磨灭之时,夏侯耀终于停下脚步来,我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面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原本以为像连澈这样一个前朝皇帝,至少不会有十分好的待遇的,却没想到他会在这样一座宫殿内。
“连澈在这里面?”我指了指面前的宫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夏侯耀点了点头。“这是我的寝宫,你若有事可以找里面一个叫碧蓝的宫女,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不必有任何忌讳。”夏侯耀的话让我有些安心,却同时又多了几分无奈。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我欠夏侯耀的似乎已经太多太多,就连还都有些还不清了呢。这样的认知让我的内心泛起微微的苦涩,从前,楚绡又何曾欠过别人什么,然而今时今日,我的性命都似乎都不在我自己的掌握之中了。我朝夏侯耀淡淡一笑,转身准备进去。
“你不必觉得亏欠本皇子什么,你欠本皇子的连潇会替你还。”夏侯耀嘿嘿直笑,他每一次都能轻易看穿我心里所想,但是这一句话让我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瞬间紧绷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连潇答应了你什么。”我朝他走近一步冷声问道。
夏侯耀摇了摇头。“我与连潇只不过各取所需罢了,他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我亦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你知道,利益这种东西是说不清楚的,总之我们的合作是十分光明正大的,并不如他人那般偷偷摸摸,以后你便会知道的。”夏侯耀拍了拍我的头,他的笑又恢复了那样的玩世不恭,其实我的心里早就知道他们两个非同寻常的关系了不是么,可是为何在这个时候我竟有种悲凉的感觉,男人之间的事情从来都不会让女人知道,可我分明记得从前,在齐王宫的时候,那个万事都会找我商量的连潇,或许那三年,已经让连潇变得更加强大起来了,也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一个人的肩上。我是否该感到庆幸,至少这是我唯一的专利呢。
夏侯耀说要先去见他的父皇,于是将我丢在他的宫殿门口之后就离开了。我看着他玄色身影在我的视线中一点点变小,心也紧缩起来。其实他跟连潇一样,都是让人太过心疼的男人,他甚至比连潇更加年少。这样一个少年,让他单薄的肩膀去扛起整个国家社稷的重担,是否有些太过残忍了呢?
我有些伤感,转过身的时候,猛地顿住了脚步。我呆呆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熟悉,不过下一秒我就已经响起他是谁了,可不就是方才在宫外见过的男人,太子夏侯渊吗?然当我已经知道了那些事情之后,对这个男人也越发的厌恶起来,我从来不喜欢在背后做太多动作的人,更不喜欢一脸傲慢不可一世的人。
“太子殿下安好。”我行了个礼,纵然对他有所么不满,终究是落月国太子,该受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否则让人将一军,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自己。
夏侯渊脸上并无惊讶之色闪过,他只淡淡一声:“你怎知我是太子?”
“方才七皇子的话,民女还是听到了耳内的。”我淡淡一笑。
夏侯渊的表情让我有些捉摸不透,他不同于夏侯耀的玩世不恭,夏侯渊此人看上去十分内敛,似乎将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中,他脸上也捕捉不到任何有关于他此刻情绪的表情,这就跟连潇一个,是个内心十分强大的人。但我始终觉得,内心强大的人,不管是为人还是行为都该是光明磊落的,而夏侯渊似乎有些不一样。太子太子,顾名思义便是将来要继承落月国大统的人,我不认为这样一个人会将这个落月国打理的很好。
“你是嬴朝人。”夏侯渊双手抱胸,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看,他的语气不是问句,而是已经下了结论。
大概是从我的语气行为上看出来的,夏侯耀这次前往嬴朝,纵然带来一个嬴朝女子也不该是什么稀奇的事,况且他自己似乎也并未曾想过要隐瞒我是嬴朝人的事实。于是我轻轻点了点头,其实是并不想在这里与夏侯渊浪费时间的,怎奈何他是太子,并且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只能舍命陪君子,虽然有些夸张,但这就是此刻我的心情。
“你叫什么名字,跟七弟又是什么关系?我似乎记得七弟是从不曾带女人回来的,怕是七弟对你十分迷恋了?”夏侯渊的问题步步紧逼,我忽然觉得厌恶,若是真有本事,大可以自己去找夏侯渊问个清楚,又何必在夏侯耀离开之后拿我开刷,这样的男人,让我觉得恶心。
“民女名唤丽珠,至于民女与七皇子的关系太子殿下是否觉得去问七皇子更合适些,毕竟这些并不是民女能够做的了主的,更何况七皇子乃贵为皇子,他的心自然不是我等能够猜测的,请恕民女无法回答太子殿下的问题。”
“好一副伶牙俐齿的模样,看来七弟这次当真是找了个好帮手了,这就好,这样一来,这场游戏就会变得有趣多了,本太子还怕因为实力悬殊,这场游戏会变得十分无趣呢。”夏侯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摇动着手中的折扇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然就在他要离开我的身边的时候,又忽的停下来,低头附在我耳边说道:“不过,本太子还是觉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要帮人,也要看清楚对象才好,免得带时候什么都得不到,还惹的自己一身腥,若是想通了,完全可以来找本太子,本太子的太子宫随时向你敞开大门。”
夏侯渊狂妄的语气彻底将我激怒,我冷眼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人各有志,未免强势的到最后就一定能够得势,谋事在天成事在人,太子殿下觉得呢?”
我看到夏侯渊的脸一下变得有些铁青,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会一掌就朝我甩来,可到最后夏侯渊只是有些恨恨的冷哼一声,一转眼消失在我面前。
狂妄的人总是太过相信自己,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一切,这样的人没有救。几乎是在这样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不管以后如何,夏侯渊永远不会比夏侯耀出色,因为夏侯耀懂得隐藏自己,而夏侯渊却锋芒毕露,这样的他一定得罪了许多的人。至少从笼络人心上来说他便已经输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夏侯渊似乎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抬头,是夏侯耀寝宫上大大的无耀殿三个字。我蹙眉想了许久,为何会叫无耀殿,无耀无耀,难道是没有夏侯耀的意思吗。我摇了摇头,将这些无用的思绪甩开,抬脚走进宫殿内。
出乎我意料的,这里面并没有像外面看上去那般奢华,仿佛更加的朴素些,且看上起更加有内涵一些。夏侯耀看上去玩世不恭,这个宫殿倒是被他打理的十分像样。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一身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缓缓向我走来,她脸上带着笑容,十分美丽。
静默的空气中,泛着淡淡的诡异味道。我嘴角泛起笑容,看着那个美丽的女子朝我走来。夏侯耀方才在离开的时候说过,若是有事可以找一个叫做碧蓝的宫女,几乎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可以肯定,她一定就是夏侯耀口中所说的碧蓝了。她的美十分妖艳,可这并不妨碍我带着欣赏的眼神看她,因为从来没有哪一个女子可以看上去同她一样,妖艳,看上去却十分舒服,让人觉得可以亲近。
她款款向我走来,近到我身的时候向我行礼道:“奴婢碧蓝,奉七皇子殿下的命在这里等候姑娘的到来。”她的声音很轻盈,像是有什么含在口中似的,让人听了心情忽然变得愉悦起来。这是我听过的最美好的声音,夏侯耀的宫中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个极品,他果真是艳福不浅,我偷偷打量了她片刻,其实她该是不大的,与夏侯渊年纪相仿,眉宇间还有些稚嫩的神色,我一见着她就十分喜欢,对她自然而然的露出笑容来。
“你不必对我行礼,以后就叫我丽珠吧,不必如此对我,我消受不起。”我伸手想去扶她,可她快我一步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我的手停顿在空气之中有些尴尬。幸好我并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见她刻意回避我,毫不在意的收了手。怕是对我也是有所防备的,这里的人大概是见着我是外来的人,对我不管是在心理上还是行为上都极为谨慎。
“姑娘是七皇子殿下请来的贵宾,奴婢怎敢直呼姑娘的名讳。”碧蓝忽然对着我笑了笑,她的笑容十分温暖,将方才的那一幕尴尬瞬间抹灭了去。“殿下吩咐了,姑娘一来便要带你去见连公子,姑娘这就随奴婢来吧。”
我点了点头,跟在碧蓝身后。无耀殿并不大,三下两下就到了连澈住的地方,那是一间极为雅致的房间,里面泛着淡淡的麝香味,房间外面正好是无耀殿的花园,亭台楼阁,倒是十分惬意。凉亭内的青石圆桌上还放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局,只是到处都不见连澈的身影。我茫然看向身边的碧蓝,碧蓝只对我轻笑。
“这个时候连公子该是去后面的竹林吹箫了,奴婢这就带姑娘去。”碧蓝对连澈的行踪似乎了如指掌,她更知道连澈在什么时候会做什么,这一点让我有些许的惊讶,就算从前在嬴朝还是皇帝的时候,也不曾有人能够这般清楚的知道连澈什么时候会做什么,他在这里,真的受到了贵宾般的待遇呢。我在心中对夏侯耀微微有些感激。
花园后有一处假山,假山后便是通往竹林的道理。我跟着碧蓝小心的向里面走去。这里的路似乎并不怎么好走,我几经磕磕碰碰才勉强能跟上碧蓝的脚步,心下有些厌烦,小声嘀咕着连澈为何喜欢在这种地方吹箫。碧蓝似乎听见了,她笑道:“连公子总是嫌殿内太吵,所以每日里的这个时候总会来竹林吹上一两个时辰,姑娘可千万不要觉得公子是清高,公子吹出来的曲子十分好听呢。”
我看到碧蓝脸上泛起的淡淡红晕,在说起连澈的时候她像是一个小女子一般的娇羞,我恍然顿悟,连澈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男子,若不是那一场变动,他如今也该是有孩子的了。哪个女人在面对连澈这样的男人的时候会不动心呢,况且连澈的才华从来都是无须怀疑的。碧蓝这个女子,为人谨慎,看上去也十分善良,倒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对连澈十分上心,这一点让我倍感欢喜。
终是在竹林的最深处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碧蓝想喊连澈被我一下制止,我冲她摇了摇头。连澈在吹箫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更不喜欢被人打断,这个时候若是打断了他,他虽不会说什么,然心里定是十分不痛快的。碧蓝见我朝他摇头,心领神会,她小声道:“那么姑娘在此稍等,奴婢先回去了。若有什么事喊奴婢一声便可,奴婢在竹林外候着。”碧蓝是个心思细密的人,知道我与连澈久别重逢定是有许多话想说的,于是也就不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她虽然不知道我和连澈是什么关系,但一定能感觉的到我在看到连澈时候的那一种欣喜,那是在这么多年后在此看到亲人时候的激动。
一身白衣的连澈,翠绿色的萧在他修长的手指中,长发飞扬在空中,他似乎又比三年前更高了些,看上去也更成熟了些,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初贵为皇帝时候的隐忍与束缚,现在的连澈,纵然是远远的看着,似乎都能看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洒脱。对于连澈,我一直对他心存愧疚。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年姑母死后他脸上绝望的表情和空洞的眼神。他是一个好皇帝,他更是一个好儿子好男子。若不是我一手帮着连潇,也不至于让他家破人亡,更不至于让他流落至此,当初我有心收手,奈何局势已不在我的掌握之内。
连澈,对不起。我小声在心底说着,其实对不起三个字,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三年过去,什么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况且连澈从来都不喜欢做皇帝,我始终觉得,以连澈的性子,笑傲江湖,该是多么逍遥自在的一件事。只是那个时候,整个嬴朝都在缉捕连澈,他只能像个亡命之徒一样四处躲藏,幸好那个时候有灵鸢。幸好在没过多久之后连潇就撤销了缉捕连澈的圣旨,否则我实在难以想象,今日的我是否还能再见到这般洒脱的吹着箫的连澈。
眼眶不禁有些湿润起来,每每在想到从前的时候我总是会将自己的脆弱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这是只有连潇才看到过的脆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被我近乎隐藏的很好,我毕竟是个女人,有些感情并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慢慢消失,相反,时间越长,似乎停留在我心里的时间就越长,至今我仍能清楚的记得很多事情,记得姑母,记得连澈,记得许许多多好的不好的,我伸手将脸上的湿热抹掉,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箫声戛然而止,我朝连澈的方向看去,连澈拿着箫负手而立,不知在想着什么,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怔怔的望着他,是不是每日在这个时候他也会想起过去的种种,想起从前在皇宫里的美好?
我敛了敛自己的情绪,既是久别重逢,断然不该提从前的往事才对,这让反而会让我们都觉得不那么自在,我深吸一口气,朝连澈的方向走去。连澈极为灵敏,在我走出三步的时候他猛然转过头来,他眼里的幽深让我望不到边际。我呆了呆,下一刻,对他露出笑脸来。
连澈似乎根本没有料到我的出现,他张了张嘴巴,有些不敢置信,而后似乎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我并不是虚幻的,他试着开口道:“阿绡,是你么,阿绡?”
这么久违了的声音,不是连澈还会是谁呢?我强忍住心酸,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流出眼泪来。我拼命的冲他点头。“我是阿绡,我是阿绡啊,太子哥哥。”
连澈浑身一震,他眼眸中有着难懂的深沉。他向我走来,伸手在我额头上敲了敲。“怎的还叫太子哥哥,都已经长大了,况且我们都不是从前的我们了,该叫连澈了。”
我朝他笑了笑。“怕你已经认不得我,所以才出此下策,这样一来,纵然你想不认我都不能不承认了。”
连澈的笑有一刻的停顿,随即被他很好的掩饰了下去,他漆黑的瞳孔中泛着点点晶亮。三年不见,他似乎也变得让人难懂了许多,从前从他的眼中可以轻易看出他在想着什么,可如今他的眼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让人看不透,亦看不清。
“怎会不认你,你是我的好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妹妹,是我连澈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若是连你都不认,我岂不是狼心狗肺了吗。”他笑着开玩笑,可这话却让我觉得更加心酸。纵然连澈没有别的意思,可听在我心里却像是一种无言的讽刺,若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是让我心存愧疚的话,那么无疑是连澈。我欠他,欠他很多很多,纵然用我自己的命去还也是还不起的。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这三年,过的如何?为何会来到落月国呢,当初灵鸢告诉我的时候你明是该在嬴朝边境的一个小村庄的。”
连澈不在意的笑了笑,“那个村长在灵鸢离开的不久后便被血洗了,当时我一人逃了出去,却不断有追兵追杀,幸好被路过了的七皇子所救,不然今日你怕是再也看不到我了。”
“是夏侯耀救了你?”我惊呼一声,这般戏剧性的遭遇,我从前都来未曾想过。
“嗯,就是七皇子,他将我带到了落月国,对我情同手足,我一直都十分感激,阿绡,七皇子是个很好的人,他的心里怀抱着一个天下,然这个天下却不是他的。”
我低头敛眉深思。夏侯耀从未曾说过他要做皇帝之类的话,更不曾再我面前表露出过这样的野心,夏侯耀这样的人,果真是真的将心思藏的这般深。
就在我沉默之际,连澈忽的拉了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暂且回去吧。这里风大,你身子骨向来不好,小心得了风寒。”
他并不曾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还是同从前一样,像一个哥哥对一个妹妹一样无微不至的关怀着,其实我很庆幸,在这样一个虚幻的世界里,还能有一个像连澈这样的人对着自己好,不至于让我对生活充满那么大的怀疑。
我与连澈一路安静,竹林门口,碧蓝果真守在那里,在见着我们出来的时候她向我们微微行礼,连澈对她笑了笑,我清楚的看到碧蓝脸上闪过的红晕。她是真的喜欢连澈呢。我有些开心,想着该找个什么样合适的时候将碧蓝的这些个举动告诉连澈。连澈如今也已经老大不小了,也该有个自己的家了。
依旧回到了连澈的房内,方才碧蓝带我来的时候我未曾仔细看过,如今才发现连澈的房内几乎跟书房一样,全是书。从前我就知道连澈极爱看书,却不曾想到他会这般喜爱。他将手中的箫平稳的放在了桌案上,拉了我朝外面走去。他拉着我去了凉亭内,青石桌上的那副棋局还是同方才一样,我扫了几眼,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连澈看到我的疑惑,笑道:“这是几个月前七皇子前往嬴朝的时候同我还没下完的棋局,保留到现在,也该有个结局了。”他的眼神有一瞬的落寞,特别是在说到嬴朝的时候,我的心一阵刺痛,这一定是他心里的痛,那是他的家,他却连去痘不能去。
“你可曾想过要回去?”我盯着连澈的眼眸忽然问道。“其实如今回去,连潇也不会将你怎样,只是恐怕连他自己都应接不暇,顾不得你呢。”
我淡淡苦笑,连澈立刻看出我有些低落的情绪来。“怎么了,他出事了吗?”
我摇了摇头。“不曾出事,只是现下局势有些混乱罢了,那是他的事,他自己能解决好。”我又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连澈,当初成平对姑母,是否十分忠诚?”
连澈眼眸一眯,危险的气息在眼中一闪而逝,我有些惊讶于连澈少有的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不禁有些吃惊。在我的印象里,连澈从不曾有过这样的眼神,难道三年的时间,真的可以讲一个人改变吗。谁说不是呢,我不也是在这三年间,变得冷漠疏离,不愿与人亲近的么。
连澈冷哼一声。“成平此人,狡诈无比,诡计多端,当初母后根本已经看出他的吃里爬外来,若不是忌讳着他手中的兵权,早已将他处死了,只可惜到最后,母后还是输在了他手中。”又是这样的原因,连潇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成平迟迟不曾有办法的么,连姑母当初都不曾将成平彻底打垮,跟何况是连潇,我不禁暗暗替连潇捏了一把冷汗,远在千里之外的连潇,不知现在是何种形势。
“阿绡。你和连潇并不好么?当初,为何会进冷宫?”连澈似乎有些迟疑,但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其实我并不曾想过要刻意隐瞒他,甚至觉得此事不过是一件极小的事情罢了,我不懂为何总有人会小心翼翼,与我来说,这只是我做出的众多选择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连潇登基,我乃前朝郡主,群臣绝不会同意这样一个女人成为国母母仪天下,况且我也不愿意成为他的皇后,后宫佳丽三千,终有一日会厌烦与我,何不就此道别,成为他心中此生的唯一呢。”我对着连澈眨了眨眼轻声笑道。其实当初,害怕连潇因为刚刚登基地位不稳才是真。他需要群臣的支持,而群臣心目中的皇后人选无疑是韶华,若是连潇刻意要立我为后,不管是对谁都不是好事。至于入住冷宫,不过是不想看到连潇罢了,冷宫虽然不是什么好去处,但至少清静,让我无须面对那些尔虞我诈,只是最后我没想到,就算我无心与人纠缠,他人却还是将我视为眼中钉,欲除去而后快之。
“我从来都觉得你是一个会迎难而上的女子,没想到你还是……”连澈微叹了口气。
我摇了摇头。“终究会有累的时候的,那个时候我已经极累了。而连潇给不了我想要的安全感,我与他此生,怕是注定要错过了。”我低头苦笑,可是为何,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竟是那么痛呢,像是终于肯承认一件自己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般,痛的像是有一个绳子生生的勒住我,让我连呼吸都那般困难。
连澈摇了摇头,这个时候碧蓝忽然出现,她将两杯茶放在我们面前,连看都不敢看连澈一眼便转身离去。我望着碧蓝的身影若有所思,连澈这样聪明的人断然是能够看得出碧蓝的心思的,若是我刻意提醒,是不是显得有些多余了?
“她真是一个好女子。”我轻轻抿了一口茶杯,似是无意的说道。
“嗯?”连澈没有反应过来,后来终是察觉到我说的是碧蓝,他也笑着点了点头。“确是个不错的女子。”
连澈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表情,我有些无奈,摇了摇头。他似乎并未察觉碧蓝对他的那一点小小心思呢,这个男人,聪明的时候可以将所有都猜透看透,怎么就是看不到自己身边的女子呢。然我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提醒他。爱情,还是自己发现会比较好一些,毕竟他们才是两个当事人,旁人再如何帮忙,也不过显得多余罢了。我转过头望向凉亭外的水池,鱼儿肆意的游来游去,看上去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幸福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