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事,项目组开会开了一下午,反复讨论集团老总的决定是否可行。人家美国国家博物馆是展示型建筑,其尺度要求的就大,这怎么可能生拉硬套在商业建筑上呢?就说门口那几根欧式柱子,那需要24米往上的层高,你一个综合商业体准备盖成高层?
一组人冥思苦想,想了若干处理方案,都觉得照抄不了,又全都给自我否定了。
第二轮咖啡喝下去,刘雨彤摔了杯子道:“得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除非他们准备也建一个博物馆,要不纯粹扯淡。我看咱们也别在这白出力了。直接跟他们老总说做不了得了。你看呢,王工?”
项目负责人王工专业知识一流,但向来不会对甲方说不,包括合理不合理的要求。这会儿犹豫的说:“要不咱们大家再回去找找资料?”
颜明夕有些烦躁,纵然我们是服务行业,你服务态度好,也不能不辨是非的可劲儿为难自己人吧。“王工,就算咱们费劲巴拉的能给他实现了,也绝对达不到国家博物馆那样的效果。就这一点,人家老总就不待满意的。到时候还得给咱否了。这不白出力吗?”
“那没到这一步,你现在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给人家看,人家怎么否定?”
颜明夕笑了,“合计您这是让我们整出来一个方案给人家否定的?”
王工一时语噎,刘雨彤笑道:“我看不如派明夕去跟他们老总说说,就这口才指不定我们连方案都不用调呢。”
颜明夕摆摆手,“得了,我就扯淡行,辩论真不拿手。”
王工思酌片刻道:“今天先到这吧,大家回去再想想,明天再说吧。”
颜明夕回到座位上,电话调的静音,有个未接来电,沈百万大爷的。时间显示,两小时三十四分钟之前的电话。
颜明夕捏了几朵菊花和枸杞子,放进杯子里,起身去加热水。
她现在一肚子不顺的火,不大好招惹百万大爷。
捧着杯子回来,电话亮了,乔小楚来电。
这火有地撒了。颜明夕接起电话就骂了句,“叛徒,汉奸,没骨头。”
乔小楚顿了顿问:“你上班时间看抗日神剧呢?”
“滚。”
“哟,火还挺大的。先消消火,跟你说个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
“晚上一起吃饭吧。”
“这就是正事,接着滚。”
乔小楚声音加了两度说:“还有沈一晨。”
颜明夕看了眼杯子里飘来飘去的几朵菊花,说:“这神我请不动,再说我也不想同时跟你俩人吃饭。”
“不劳您大驾,费校少已经请完神了。就是通知你一下,晚上七点,南海明珠三楼西餐厅。”
“你怎么不让你秘书给我发个传真通知呢?”
“那我也得有秘书呀。您能消消气,退出战斗状态跟我说话吗?”
颜明夕喝了口菊花茶,“沈一晨同意了?”
“费校少说他搞定了,就你这边没动静呢。”
“他真是玩起泥巴来不嫌年少。”
“颜明夕,你又创造出了挖苦人的新名词了。恭喜。”
“您能退出六岁模式,跟我正常说话吗?”
“那你来不来呀?”
“这事儿我说的不算,等我问问沈一晨的。”
“好,等你。”
颜明夕给沈一晨打了电话,几声之后被接通,他的声音传过来,“行了,就这样吧。跟各部门经理说一下。”
那边女声应道:“是,沈总。”
又过了一会,沈一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是对着颜明夕说的,“费三说晚上一起吃饭。”
“嗯。”
“我去接你?”
颜明夕犹豫了下,问道:“我去合适吗?”
沈一晨的回答自敲打键盘的声音里传来。“嗯。”
这个嗯,是合适的意思?颜明夕把心一横,“好。……那个……”
颜明夕斟酌用词的空当,沈一晨也不说话,只沉默的等着她接着说。
颜明夕顺道斟酌了下语气说:“能不能不去西餐厅吃?”
那边沈一晨无喜无怒的淡淡提了下语调,“嗯?”
“找个……嗯……人迹罕至的地方吃饭可以吗?”
沈一晨微带卷舌的普通话一字一句的念着,“人迹罕至?颜明夕,你确定你对这四字成语的理解是正确的?”
“沈总,我只是想表达下,希望能够在人少的地方进行这次会晤,我想您应该和我有着同样想保持低调的愿望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嘟的一声,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百万大爷又不高兴了!
下了班颜明夕径直回家去换衣服。细数起来,这是她和沈一晨相处以后的第一次一起出现在旁人面前。以往都是一周一次的在彼此的家里度过的,时间短任务重,加上沈百万工作量过于饱满,很多时间仍是处在日理万机的工作模式下,所以他们基本上很少踏出屋子。总结来说,他们两个人的相会状态就是,一日穴居。
颜明夕很多年前,还是大学的时候,见过费校少几次。那时候他刚刚和乔小楚较上劲儿,三天两头的往她们学校跑,频频在寝室楼下露脸。当年,学校里连教授都很少有车,费校少还是学生就开着丰田霸道,霸气十足的在校园里横冲直撞。有一次还撞到了颜明夕。
但乔小楚也是脾气硬,任你费校少花样百出,就是硬着脖子不点头。大家都以为乔小楚这是拿身段呢,故意吊着费校少,博大家的关注。只有颜明夕明白,乔小楚是真烦那样的费校少。
后来,两个人真走到了一起,反而很少见到费校少了。
毕竟走出了校园,工作之后彼此的生活圈子不一样了,人情世故需要应对的场合多了起来。便是往日里整日整日腻在一起的乔小楚和颜明夕,有时候一周也见不上一次面。
真琢磨起来,颜明夕觉得自己有一两年没有见到费校少了。只在乔小楚的言谈之间听过,说是注册了间公司,虽说是托了家里的荫蔽,但也实打实的在做生意了。偶尔也接过费校少打来的电话,无非是和乔小楚吵架了,找不到人了,打来寻个踪迹的。
费校少这人,用乔小楚的话来说,就是发育成熟的完了些,落后于同龄人两三年的时间。在她努力的呵护培养下,这几年总算是长成了些。
颜明夕对他的印象是,大男孩心性,有点闹腾。
六点二十分,沈一晨的电话打过来,言简意赅的只有两个字,“下楼。”
颜明夕穿了件白色的齐膝礼服裙,腰部有镂空的蕾丝花式,露出腰部的线条,配了双红色系带的细跟凉鞋。画了淡妆,头发挽起来做流云髻,很有点古典雍容的美感。
开了车门,沈百万施施然的坐在后座上,侧头看她,目光在她身上寻索一圈之后落到她的脸上,无喜无怒,只觉得眸色在橙黄色的车灯下,黝黑浓重,化不开一般。
颜明夕坐进车里,司机老刘发动了车子。后座的灯熄灭。蒙蒙的黑暗中,沈一晨干燥的左手伸向颜明夕的肩膀,轻轻一带,颜明夕便向他身边歪去。她侧着头看他,沈一晨右手轻轻的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他嘴里有淡淡的烟草味道,涩涩的。随着他的深入,却又觉得湿湿的。一点一点,一寸一寸,辗转间嘴里的空气又少了一分。
两唇分开的时候,沈一晨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右手食指在颜明夕的嘴唇上一抹,语气凉凉的说:“擦了唇膏?”
颜明夕气息不均,微微喘息的说:“嗯。”
沈一晨手指略用力的在颜明夕嘴唇上又抹了两下,“化学东西都让我吃了。”
颜明夕嘴唇火辣辣的,心里嘀咕着,有钱人活的真仔细。
晚高峰时间,车子走走停停,老刘技术娴熟,刹车或是启动基本上没有颠簸感。车膜贴的极黑,颜明夕透过车窗看向灯明瓦亮的车水马龙,只觉得隔了一层蒙版,看不真切。倒是旁边的车都极有眼力价,刻意的离百万大爷的百万豪车远些。
一路再无话。手被沈一晨握在手里,明明是牵着手的两个人,心思却无法相连,不过是被百万钱财牵扯在了一起。
颜明夕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一颦一笑都被一根线牵扯着,沈一晨手里捏着的那根线。
开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老刘放缓了车速,扭过头来恭敬地对沈一晨说:“沈总,再往里车就不好开进去了。”
沈一晨点头,“停吧。”
下了车,是老式的居民区,四五层的建筑,水泥抹灰的墙面,院子里各家种的花花草草。生锈的路灯下,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打着扑克,争执声夹杂着笑声不时响起。
沈一晨拉着颜明夕,弯弯绕绕的穿过了两栋居民楼,第三栋的一层楼有一个篱笆栏杆围起来的院子,挂了两盏古香古色的灯笼,门脸很小,只一扇一米宽的红木门。沈一晨拉开门,门上的风铃清脆的响着,一位看不出来年龄的女人迎了出来,只客气的招呼了声,“来了。”
沈一晨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颜明夕说这个女人看不出来年纪是因为,她精致的妆容无可挑剔,仿若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但举止之间透露出来的气质却是需要经过岁月沉淀的。要是二十来岁就有这份气度,这女人的命途得坎坷到何种程度呀。
女人显然是熟识沈一晨的,却不卑不亢,只一句话的问候。对颜明夕则是微微颔首,没有一丝打量的目光游移在颜明夕的身上。女人的好奇心最重,能做到毫无留意沈一晨的女伴,这份淡定,一向八卦的颜明夕自问肯定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