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少将,您怎么还在这,奴才刚才看见晏大将军怒气冲冲就走了,拦也拦不住,一会皇上就该来了,您还是过去顶一顶吧,万一皇上要见晏大将军,有风少将在也好处理此事啊。”一个太监满头大汗,冷汗涔涔,一见到斩云,立即像找到救命稻草似的冲了上去。
斩云微微皱眉,在这种陌生的场合却不好发作,只好被小太监领回了那个虚伪客套的宫宴之上。
那个家伙真的生气了?怎么器量这么小,他是怎么当上大将军,怎么得到这么多人爱戴的?
斩云满脸的不解。
见这个晏大将军身边的红人少年满脸黑气,一点也不合群,这些习惯了官场寒暄的文武官员也没人敢再上前与这个少年搭话。
“皇上驾到。”
细绵响亮的声音响起,让这些宴上交头谈笑的官员们都安静了下来,人们纷纷从座位上起身,列在了两侧,中间依旧水袖翻飞,歌舞升平。
“臣等恭迎皇上,皇上万岁。”
整齐的声音响起,人们低着头,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唯独那个白衣少年仍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他夹了一口什么东西放入嘴中,许是因为太辣了,秀气的脸上蹙起了眉,又灌了好几杯清酒,一副完全对周遭事物没有任何兴趣的样子,连帝王来了,也不曾影响他漫不经心的动作。
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炸开,群臣用眼角不断偷瞄着角落我行我素的斩云,不少人还挤出了奇怪的表情暗示斩云,座上那个明黄绣龙袍子加身,从出现到现在都不曾说一句话的男子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惊的压迫感,银月面具下只露出那双冷厉深邃的眸子,帝王的视线落在了斩云身上。
不见帝王开口,没有人敢抬头直视圣威,连哪些乐声悠扬翩翩起舞的乐师舞师都停止了动作,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气氛骤时变得冷清压迫起来。
见悦耳的音乐忽然没了,斩云这才抬起头来,却迎上了那道充满穿透力的目光,那目光冷漠,透彻,寒气逼人,充满霸气。
银月面具在月华之下泛着冷光,斩云看不到那人的脸,只能看到他光洁的下巴,薄唇漂亮的弧度,还有那双让人心惊的眸,深不见底,有如阴鹜般犀利。
想必这就是传闻中冷酷睿智,却从不以真面目视人的凤帝了吧。
斩云站起了身,却面不改色,没有丝毫畏惧,她站在了中间,微微俯身,没有愚钝的嚣张之气,却桀骜不驯着。
只见凤帝淡淡收回了视线,缓缓勾起唇角,他的身子往后一靠,撑起一只手优雅地靠在了自己的太阳穴旁,那坐姿看上去惬意却高贵,他淡淡扫视了一圈仍跪在地上的群臣,声音清冷威严:“众卿不必拘礼,起吧。”
斩云微微敛眉,凤帝的那抹笑意太过莫测,让人心惊。
得到凤九阙的命令,众人纷纷起身,打量的目光落在中间那个白衫磊落,清俊少年身上。
“你就是风墨。”不是疑问句,只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肯定句,凤九阙向来运筹帷幄,传闻中他从未迈出过这个皇宫半步,却能洞悉世事,睿智严明。
斩云唇角微抬,只是眼中波澜不惊,不卑不亢:“末将风墨,见过皇上。”
“朕的确见过你。”只见那双深沉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睿厉:“风少将为何见到朕不下跪?”
斩云微微皱起眉,见过?她什么时候与凤朝帝王见过面了?况且这个凤帝为什么不问晏青那小子上哪了,晏大将军在这个时候不见人影,只有她一个小人物站在这,难道凤帝不奇怪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皇上要臣跪,臣跪就是。”斩云作势就要跪下。
“免了。”凤九阙冷冷扫了她一眼:“素闻风少将桀骜不驯,朕喜欢的就是你这股傲气,若是跪了,岂不让朕失望?”
素闻?她以风墨之名示人不过数月,若说小有名气也是近日的事,凤帝说话越来越让她糊涂了。
斩云一只手背在身后站着,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她的个子不高,但却挺拔清俊,她默不作声,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城府极深,深不可测的凤朝帝王。
凤九阙寒彻的薄唇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冷酷的弧度,他似笑非笑,却根本让人猜不透这个帝王在想些什么:“风少将真是英雄出少年,巾帼,不让须眉。”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威严,从那张冰冷的薄唇中吐出的那几个字听似漫不经心,却是寒气逼人,文武百官没有人听出了异常,但那个自始至终都神色淡定的少年忽然变了脸色。
斩云的左手拳头一握,面色顿变。
暴风雨前的宁静大概就是这样……
果然,那个莫测的男人的情绪仅在一瞬间变化万千,那个分明刚才还唇角带笑的帝王忽然敛起了笑意,冷眸寒彻逼人,他一拍扶手,忽然冷喝出声,惊得人措手不及!
“大胆风墨,胆敢犯此欺君之罪!”
斩云心中一窒,这么多年来她女扮男装都鲜有人知晓,这个凤帝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女儿身?
那抹冷气骇人的明黄色身影忽然站起身,一把抽出佩剑侍卫腰间的长剑,众人面色顿变,难道一场宫宴要变成问斩之宴了吗?
凤九阙忽然将那柄剑从手中飞了出去,直直刺向斩云的方向。
斩云面色一变,若是平时,躲开此剑她绰绰有余,但今时不同往日,断剑之后,她元气大伤,身手早已不如从前,况且这个凤九阙的武功绝对称得上出神入化了,远在她之上,那一剑看似好躲,却威力骇人,根本不容人躲闪。
就在所有人以为一定会血溅当场之时,那柄剑嗖地一下从斩云身旁飞过,直直刺入身后的假山石之中,深深穿入。
没瞄准?以凤帝的身手看来,怎么可能……
哗然声顿起,斩云眼中瞳孔骤缩,脸颊之上忽然流下了温热的液体,她白皙的脸颊之上被破了个口,红横见血,格外醒目,几缕被削断的青丝纷纷扬扬落地,满头青丝披散而下。
“是个女人?…风墨。。风墨!麒麟城,名震中原的绝色才女风墨!是..是同一人?”
“那个从此绝迹的绝色佳人..竟然就是她?一点也没变,这么多年了,竟然和当年一模一样。”
低低的议论声爆炸开来,斩云脸色一黑,却十分淡定地冷眸一扫。
那目光清冷得吓人,竟然顿时让四周安静下来。
“风墨,你不怕朕诛你九族?”凤九阙双眸微眯,玩味地看着这个人群之中依旧站得笔直的斩云。
“皇上,风墨何罪之有?”斩云唇角一翘,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霸气十足:“即便有罪,风墨父母双亡,四海为家,皇上恐怕诛不了风墨的九族了,况且风墨从未说过自己是男儿,便更不记得风某何时犯了这欺君之罪?既然皇上也夸奖风某巾帼不让须眉,想必皇上也不会如此不明事理,追究女儿身参军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行为。由此看来,风墨非但没罪,皇上还得封赏风墨在军中所立之功与这片对凤国的赤子丹心。”
“好一个伶牙利嘴的丫头。”凤九阙轻笑出声:“既然无亲无故,风少将乃朕爱将,赐住宫中,与朕为伴,如何?”
伴君如伴虎,凤九阙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他城府之深无可估计,他就像一朵带笑的食人花,暗夜里精光四射的猛兽,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撕裂得尸骨无存。
斩云心中暗骂,晏青那家伙实在不负责,这样危险的君,也只有他这样满肚子坏水的臣才侍候得起,她风斩云可不想在这宫中是非之地多留片刻,她的归处是那如火骄阳的军营,是可以放声唱,大声笑,策马狂奔,舞剑斩敌的沙场!
“风墨是将,不是宫女太监,况且风墨乃晏大将军近身侍卫,理当留在将军府保护晏大将军,望皇上成全臣不愿渎职之心。”
斩云说得光冕堂皇,但心中却没有十足把握,但以晏青如此功高盖主却能安然无恙,军权在握,且在宫中来去自如,就连这样的宫宴也可以说走就走,想来凤帝也是要敬他三分的,应该不会公然要把晏大将军的侍卫拉进宫中做宫女太监吧?
“也罢,朕准你此要求。”凤九阙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了斩云一眼,君心难测。
回到将军府时,斩云在下人的带领下随意挑了间厢房便住下了。
整个将军府十分清冷,似乎本就很少人住,但打扫却是一丝不苟,只是生气少了些。
也是,晏青征战南北,这个气势磅礴的将军府只不过是这位常胜将军地位的象征,瞻显晏大将军举足轻重的威望罢了,若说到家,它远远不如她老爹老娘在时风府的生气十足。
一夜好眠,自从落难之后,斩云本就身子虚弱,极易困乏,就是在荒郊野外,她也能躺下就睡,更何况今日在宫中还差点丢了小命,此刻她也无暇关心自从宫宴之上晏青负气走人之后到现在也未回将军府之事。
别人的事,她向来不关心。
从前她喜闹,但这个清冷安静的将军府却极符合她如今喜静的性子,看来来这是来对了。
清晨,与这个磅礴但冷寂的将军府气质及其不吻合的热闹将斩云吵醒,斩云皱了皱眉坐起身,她仍是穿着男儿装。
忽然有丫头急急忙忙地便推开斩云的房门,甚至来不及征求斩云的同意,那丫头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风..风姑娘..圣..圣旨......”
圣旨?
斩云眉头紧锁,自从昨夜宫宴之后,举国上下都知道她风墨的女儿身,还侥幸背上了巾帼不让须眉的美名,就连当年一时好玩的才女之事也被神化了,传得沸沸扬扬,什么九天仙女下凡,白光笼罩,什么说法都有,她风墨之名此刻也算红了!
在那丫头还没回过气之时,只感觉一股风从自己身旁拂过,风女将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风女将呢,还不快去禀报,这可是大喜之事!”宣旨太监已经等得有些焦急了,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让斩云极度不爽。
那抹傲气十足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宣旨太监贺喜恭维之词刚要说出口,就只见那个冷气逼人,一脸淡漠甚至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风女将朝他伸出手来,冷眸淡淡一扫:“圣旨留下,人可以走了,十声之内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一,二......”
斩云还未数到五,这些太监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那速度极其的快,斩云忽然有些一头雾水地低喃了几声:“怎么突然那么听话了......”
圣旨摊开,斩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双眸一敛,黑气顿现。
凤九阙果真是君心莫测!居然下旨要封她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为妃?该死的晏青,怎么说什么什么就灵了!
见斩云脸色难看,追上来的丫头忽然打了个哆嗦,但一想到册封之事气息便顺畅起来:“风..风姑娘..不..不是,是娘娘,厚礼红装已经到了,皇上一定是极喜欢您,竟要您今晚便红轿入宫,外头的百姓家家贴喜字,热闹死了,丫头们也准备好了,请娘娘沐浴更衣梳妆吧......”
斩云满脸黑气,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那一声“好”字阴深深的,似从牙缝中挤出。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但凤都却热闹非凡,灯火通明,皇家大轿从将军府抬出,满街道站满了欢呼的百姓,人们好奇地伸着脑袋,想要一睹轿中那个传说中有着天女之姿,绝色之容,才华横溢,文武双全的巾帼女将,今夜过后便是凤朝皇妃的传奇人物究竟长什么样子。
凤都名满天下花满楼客栈里,一个戴着低低的斗笠,身子纤弱瘦小的少年一手丢了一锭银子给小二,右手静静垂在身侧:“本公子乏了,没有叫你们,就不必进来打搅了。”
“是是是。”小二连连称是,恭敬地退出了客房带上了门,嘴里却嘀咕着:“怪了,全城上下都涌出去看热闹了,怎么还有人安得下心睡觉呢。”
门关上了,少年摘下头顶的斗笠随手往桌上一丢,唇角忽然勾起,双眼一眯,此人正是风斩云。
轿中人一觉醒来后必定会面临鸡飞狗跳的麻烦,甚至还会殃及性命,这一点她做得的确有些缺德了,但她风斩云从来就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只是不辞而别,晏青知道后一定会气得牙痒痒。
想到这,斩云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倒头便睡,斩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养成这个习惯了,没事便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热闹的凤都也归于平静,那宫中自然是人仰马翻,自然有人为了这一招金蝉脱壳雷霆大怒,自然有人要遭殃,甚至稀里糊涂地被砍头。
但这一切斩云无心理会,她一点也没有受到良心的谴责,反而睡得极其安慰,果然是养不熟的狼啊,没心没肺。
砰的一声,客房的门忽然被踢开了,而且还晃了晃,整个门轰然倒塌,尘土扬起。
斩云警惕地惊醒过来,迅速起身,目露凶光:“谁!”
“谁?”破门而入之人脸色难看,黑气上涌,暴怒地看着这个让人气得牙痒痒的女人,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是要把你杀了喂狗的人!”
待看清楚了来人,斩云这才慢悠悠地打了个呵欠:“是你啊,晏大将军,我还以为你一生气就要离家出走了呢,怎么突然回来了,知道认错了?”
“你这女人!”晏青忽然上前一步,揪住了斩云的衣襟,整只手青筋暴起:“你怎么还在这!去宫里,把被你掉包的人换回来!”
顿时明白晏青为了什么深夜来找她算帐,原来是为了此刻她没有乖乖被那道莫名其妙的圣旨带进宫去,用了个丫头顶替之事兴师问罪来了。
斩云脸色顿时一沉:“晏青,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违抗圣旨逃跑是我风墨的事,不会连累到你,你放心!”
“我怕被你连累?”晏青怒气更甚:“风墨,你是要自己乖乖回去还是我捆你入宫!”
“有本事你就动手。”斩云冷哼一声。
晏青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刚刚还一脸怒气,此刻却勾起唇暧昧地笑了:“小墨,难道是你改变主意了,不愿意嫁给别的男人,现在想做我的将军夫人了?”
“你。。你做梦!”斩云满肚子气:“我的事你别管!现在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晏青顿时敛起笑意,威严之色顿现:“风墨,不要不自量力,你现在的身子不是我对手,就算你好了也不是我的对手。圣旨已下,不是开玩笑的,你真的要我将你捆进去?”
斩云怒瞪着晏青:“你若敢就试试看,我不会放过你!”
晏青脸色一沉,忽然抬起一只手在斩云的颈部辟下,斩云眼前一黑,身子往后倒去。
“小墨,再敢逃,就不是这么简单就放过你了......”晏青拦腰将斩云抱起,那声音低沉,如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