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顽强地生长着,烈日无法消磨它的意志,马蹄践踏无法永远折弯它的腰脊,看着苍茫的北方夜色下,仍然肆意生长的杂草,不禁让人的心也坚强起来。
绝月没有把她送到祁王所在的地方,而是将她带到了一片苍茫的夜色中,在茫茫大漠里,他就放下了她,然后策马离去。
斩云不解地只身站在这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人,茫茫四方朔北大漠,她怎么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况且她若是趁机跑了也不是不可能,绝月搞什么鬼。
朔北天边挂着的月,苍凉却分外好看,好像比任何时候所见到的月亮都要圆,都要大。
受那股奇异清冷的月华影响,斩云顺着月悬的地方往前走。
不知是走了多久,她险些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祁军所占领的领地,就要回到晏字军的营长,凤国的国土了,但她忽然停了下来,目光敛起,风吹起她的衣袂,却吹不起她眼里的涟漪,淡漠得不像她了。
远远地便看到一个人静静地伫立于天地之间,他依旧穿着那套黑色的战袍,看上去那样挺拔,那样霸气,但这抹月华下苍茫旷野中挺拔高大的背影却是显得那么的孤寂,那么的冷清,让人的心蓦然地抽了一下。
斩云知道,又是她体内的同心蛊作祟了……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凰祁晔转过身,那双漆黑的眸子没有了白天战场相见时的凌厉,平和得就像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他还是那样英俊好看,充满王者风范,而她已然像变了个人,不是昔日顽劣嚣张的风九少,而是一个伤痕累累,多了一份沉着与沧桑,那样的气质,与她的年龄该有多么的不符。
祁晔的眼中闪过一抹欣喜,顷刻间却又被一层夹杂着心疼无奈与沉痛相交的复杂,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沉静些,淡漠些:“你来了。”
看在斩云眼里,那双眸子是冰冷的,是残酷的,是没有任何波澜的,但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那眼里有江山,有日月精华,有深沉似海,这双眼睛曾经噙满笑意,曾经装满了她,她曾经很喜欢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看自己的倒影,而他总是很认真地看着她,唤她丫头。
但如今,隔着距离太远了,她无法凝视他的眼中到底装了什么,但装了所有,也肯定没有她,就如她不会再凝望他一般。
祁云剑早已不知所踪,或许是晏青故意藏起来了,也或许被他一气之下给丢了,祁云剑已断,过多的纠葛也是不必,联结着他们之间性命的同心蛊更是没有存在的必要。
一代帝王怎么可能会用他的生命来爱一个女人呢,她也真傻,竟然会相信凰祁晔在他们之间种下同心蛊就代表着他永远不会杀她,要与她一起到老,但他却不曾告诉过她,同心蛊并不是双方互相牵制,母蛊死,子蛊也死,子蛊死,却不会对母蛊产生任何影响,她直到凰祁晔狠心派人追杀她时才幡然悔悟,谁说同心蛊会让两人同心呢,这是一对多么不公平的蛊毒啊,她身上的定是子蛊,否则他怎么会命人杀她呢。
至少晏青对她是坦白的,他说过喜欢她,但是也说过他爱江山胜过爱她,如果要在她和江山社稷之间选择牺牲其一,他一定毫不犹豫牺牲她,虽然这些话不动听,还让人冒火,但至少他坦白,不是么…。。
“不知祁王要见我所为何事。”斩云目光微敛,唇角缓缓勾起,只是背在身后的手却在隐隐颤抖,心真地很疼,同心蛊总是让她在靠近凰祁晔之时让她疼得想要一掌从自己的脑门拍下去。
祁晔感受到她的心在疼了,因为此刻,他疼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斩云垂在身侧的右手:“朕既然答应过你为你医治右手,君无戏言。”
斩云狭长的眉眼微挑,颇有几分历经沧桑世事后的老练与沉稳:“哦?我不过玩笑话,祁王何必当真。不过……”
斩云顿时敛起所有骄傲讽刺的笑意,脸色沉了下来:“倒是有一事需要祁王帮忙。”
凰祁晔好看的眸中顿时瞳孔一缩,声音也冷硬下来,似乎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说。”
斩云下巴微昂,那姿态是骄傲的,是不屑的:“你我既是仇人,将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同心蛊这东西真碍事,我为何要陪着你死。还请祁王高抬贵手,解了此蛊。”
狠,的确学会狠了,不仅杀人狠了,就连刺穿一个人的心的本事也狠了,她那么骄傲,那么狠心,那么决绝,经历过一些事一些人,原来真地会将一个人彻底改变。
“很好,想解了这蛊,无论什么代价你都愿意付出?”他声音低沉,隐隐要爆发出什么似的,好像她若说了一声“是”,他一定会立即杀了她似的。
“是。”
那个他明明早就预料到的字没想到真正从她嘴里说出时,依旧会让他震惊,抑制不住想愤怒。
就连他们之间唯一的牵连也要……。
如此决绝如此果断的一个“是”字啊,她是恨透了他,恨不得切断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就连这个他所能留给她的最后的保护她的筹码她都不要……
“好,很好!那就别后悔!”那双眸子冰冷下来,他的眼睛真地很好看,仿佛月之光华也无法比得上他眼睛里灼灼的寒星,月华下,他衣袂翻飞,那令人嫉妒的黑发肆意束后,张扬洒脱,即便现在发怒的他也不减半分风采。
他忽然一步一步地走近斩云,斩云顿时有些警惕地绷紧了神经,但骄傲告诉她,不能后退,她已经能毫无畏惧地正面与他为敌了,无所畏惧,就像不畏烈日,不畏践踏的大漠的杂草一样。
祁晔停在了斩云面前,斩云迎头望去,那眼中的倔强与骄傲一览无余,夺目极了。
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斩云看到了他眼里隐隐噙着的怒意,霸道,冷酷极了。但令斩云没有意料到的是,他的吻霸道地落了下来,没有怜惜,没有温暖,只有愤怒,无尽的愤怒,像惩罚一样啃咬着她的唇。
呼吸突然被夺去,斩云只感觉自己的心疼得快抽过去了,吻来得越激烈,她的心就越疼,为什么会这样,是同心蛊在疼,还是他在疼,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疼!
斩云眼中瞬间的茫然顿时消失无踪,恢复了清冷,她抬起手狠狠一把推开凰祁晔,但他的力道实在太大了,她根本推不开他。
“你干什么!我让你给我解同心蛊,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斩云的怒火也一下子蹭地往上窜了。
“不想与我有任何瓜葛,”祁晔唇角一翘,那笑意很冷,很刺眼,连声音也是冰冷的:“朕正在成全你,你这是反悔的话,朕立即放你走。”
斩云的身影顿时一颤,似乎一瞬间明白了,要解同心蛊,除非她与祁晔,与祁晔……
斩云咬着下唇,她狭长的睫毛微微一颤,投下一片阴影,是今夜过后一了百了再无瓜葛,还是此生注定受他牵连!
如此卑劣的同心蛊,是在逼她失了心又要将自己也输给他吗!
可是…。。她宁可从此以后不再因为同心蛊而心疼,她不想再因为他凰祁晔而疼,他不配!
“好。”她几乎是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字的。
祁晔的背脊一颤,温度骤减,这寒意不知是出自天地之间,还是从这个伫立在天地之间的男子身上而出。
他的眼里沉下了一种名为失望的东西,但一切都无法再在他的眼里看清了,因为此时,黑衣如墨的他如同化身无情的野兽,而她,分明是那个给了他致命一刀的猎人,不知是谁在凌迟谁的心,谁又在掠夺谁的身。
那表情,那一声好,让天寒地寒。
他将她禁锢于身下,那吻无情地攻城略地,似在倾诉想念,又在倾诉怒意,斩云身子在微微的颤抖,但她却倔强地睁大了眼睛,眼里没有一丝忘情,也从来不会回应他。
“该死的女人!”终于,他低低骂出了声,将斩云本就凌乱狼狈的衣服扯下,他的眼里也没有情(和谐)欲,只有怒与悲凉,她长发披散开来,乌黑如绸,她白皙的身子伤痕累累,各种伤疤都有,还有那几道刺眼的伤痕,伤早已好了,但留下的伤疤却是难以磨灭掉的。
什么时候,他的丫头竟然受了那么多伤了。
他停下了所有动作,眼中渐渐恢复了清明:“你的伤……”
斩云却是一声冷笑,是要她向他汇报他的手下有多么的了不起,是怎么将她弄得遍体鳞伤吗。
“我只想与你再无瓜葛,没什么再能牵绊住你我,我不屑!”她的态度是那样的坚决,恨到哪怕要将她自己给他也要换的毫无瓜葛吗!
肆意的啃咬,贯穿身体带来的痛楚,本是爱意到达最美好的阶段时最好的表达方式,此刻却是在互相伤害,他们融为一体,他彻底地占有了她,但仅此一夜,此后,便是越行越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