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淡淡的檀香环于室内。
轻雪端坐于案前,安静地研着墨块。
而赫连霸天,正在批阅着奏折。
虽然他说随她愿意,她想来便来,不来也罢,可是她终还是来了,既然他有疑心,那么她便遂了他的愿吧。
纤白的素白,捻着那小小的墨硕,缓缓地研着,黑白交间,映得她的手异常的雪白凝脂。
他发现,有她在他的身边,他能够很安心来批阅奏折。而且不似以前一般,只是单纯为了批阅而批阅,沉郁无趣,截至有些厌烦。
此时的他,显得心情愉快了许多。
鼻子吸入的是那夹了墨香与檀香,还有她身上那夹着桂香的气息,混搭在一起,成了一股让人心醉的味道。
他脸上平静。
却是十分认真。
轻雪发现,赫连霸天,也许不是一个好丈夫,可他确实是一个好的君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她觉得很欣慰。
一国之君,当是如此的。
这一刻,她原谅了他许多。
也许,不是他不好,也不是她不好,而是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他们的不好。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拉过裙摆,而后拿起案上那一杯早就凉了的茶水,走到了一旁的桌上,重新为他倒了一杯暖的茶,而后走了过去。
轻轻地放置于他的案前,没有说什么。
又静静地坐了下来。
御书房中很静很静,似乎吸有两人那淡淡的呼吸声,还有他翻阅时纸片要交的细沙声。
人在此时,显得平和了许多。
忽然,他抬起了头望着她:“雪儿!”
她一笑:“皇上?”
“朕想封你为皇后。”他突然说道。
轻雪却是一愣,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
皇后,这个词,带着非凡的权利与高贵,她此时本就是后宫中最高权位的女子了,他却还要封她为皇后,微有些愣。
若是这个封号挂上,她就是日烈国一人之下万人这上的后宫第一人了。
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她没有开心,只觉得心头沉重。
“为什么?”她问道。华妃那么多年了,也只是一个妃子的身份,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沾到皇后这两个字。
她只不过是一个他国进贡的贡女,能够封国妃子,她已经十分满足了,她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会被封后。
这个消息,有如惊天大雷,吓了她一跳,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心中,有欢喜,更多是惊慌沉重。
欢喜的,不是因为皇后这个身份,而是他对自己的重视。
而沉重的是,她的身份,配不上这个后位。
“不为什么,只因为朕想。”只因为他想封她为皇后。他本是无意要立后的,因为立了皇后,后宫就会慢慢专权起来的。
可是此刻,他却想用皇后这个身份来禁锢她,来引诱她,让她不要去做东洋国的奸细,让她能够将心,全部交给他。
“我不配。”她低下了头。
他却是眉头一皱:“朕的皇后,只要朕觉得配她就配,无须其他的,只要你对朕无二心就够了。”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可是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她,不能背叛他,不能让他成为举国的笑柄。
“这件事情,皇上还是要好好地考虑考虑吧!立后之事,不只是皇上一个人的事情,更是日烈国的事情。”她轻轻说道,不知道为何,那么沉重,那么害怕。
那么地……抗拒这个后位。
“你不想吗?”他问道,眸光中透出几分不悦。
听到他要封她为后,她不应该是十分开心,十分雀跃的吗?为何她的脸上,那么沉重呢?若是其他女子听到这个消息,还不高兴的跳起来。
想想,华妃与灵妃两人这几年来苦苦地承好,一直就是在盼着这个后位。
而她,竟然是这样的表情。
“我……”轻雪忽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觉得心里好乱。
想说不要,可是一看到他那不悦的眼色,她的话,吞入了口中:“我不是不想,只是我怕我的封后,会引来不必要的纷扰,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想让朝中人对皇上有任何的看法,至少,要证明我不是东洋国派来的奸细,至少,我要有一番功德,才足以配上这个后位,我才会配而无愧的。”
她缓缓说道,每一句话,都是那么诚恳。
看着赫连霸天的眼神,她知道,此刻的话,如果说的不好,只怕又要吵起来,她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发生。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他问道。
轻雪点了点头:“我当真是这样的想法。”
他笑了,似乎很开心。
她说,她要证明她不是东洋国派来的奸细,所以不愿受这封号,至少有几分可以证明,她不是东洋国的奸细。
如果她是,她此刻一定迫不及待地应承了下去的。
他点了点头:“好,就依你。”
轻雪回他一笑。
“对了,朕告诉你一件开心的事情。”赫连霸天说道。
轻雪抬起了头:“什么事情?”
“东洋国下个月要派使者来商谈。”他说道,眉宇间,几分含笑。
“哦?”轻雪抬起了头,不知道为何,心头跳得厉害,她感到,那一个喜事,呼之欲出,却又咬着唇,不敢问下去。
看他的表情,似乎来的使者,是楼刚毅。
有这个可能吗?
东洋国的丞相亲自前来。
她那期盼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一刻不放。
赫连霸天看着她,她的眼中的期待,并不像假装的。
他说道:“朕告诉他们,为了表示他们的诚意,要他们派楼刚毅夫妇做为使者。”
言罢,他望向了轻雪:“你可以不用随朕出征,朕给你这个机会,这个人,你要怎么处置他们都行,其他的事情,朕都会替你办妥的。”
轻雪的眼中,露出一抹欣喜与慰藉,深深地激动。
那拿着墨块的手,微微颤动,眼中,泪要盈了出来,似乎能够看到,手刃仇人的那一幕了。
“谢谢皇上。”她说道。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激动。
赫连霸天点了点头,看着她那激动的样子,完全不像装的,看来,她当真是十分恨楼刚毅的。
这样的她,会有可能是东洋国派来的奸细吗?
“轻雪,不必对朕说谢字的,这样的话,显得生疏了。”他道,脸上是霸道而宠溺的笑意。
他想,在没有弄清楚真相前,也许,不应该就那么对她下定论的。
正坐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嚷的声音,赫连霸天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就见刘公公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皇……皇上,灵妃……还有华妃娘娘两人……两人……”
“她们两人怎么了?”赫连霸天眉头拧出一个结子,一双冷戾的眸子盯着刘公公,那一股天生的霸天喧染了出来。
而轻雪,听到刘公公的话,只是神情淡漠,说不上喜,也说不上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刘公公。
她知道她们两人怎么了。
李玉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在深宫生活了这么多年,手段比起任何一个人都厉害,为了活命,她什么事情会做不出来呢?
她就是料定了李玉这一点,所以知道让她杀灵妃与华妃,她也一定会去做的。
一个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是最好控制的。
心中清冷,伤害了她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低下了头,轻轻地拿着那一块墨块,细细地研磨着,轻轻柔柔,却又恰到好处。
耳边就听到刘公公的话缓缓地传来:“灵……灵妃与华妃两人,今早被人发现都死在了房中!”
赫连霸天一听,眉头一皱,望向了轻雪。
而轻雪,也适时地抬起了头,望了他一眼,又望了刘公公一眼,没有说什么,脸上的神情,也带着几分莫测,让人猜不出是什么表情。
就见她低下了头:“恶人自有恶人除!”
说罢又继续研墨。
她不想怎么装,赫连霸天刚刚的神情已经告诉她,他在怀疑她了,怀疑她也没有关系,这本就不出奇的。
在这个后宫中,最有动机的人就是她了。
可是没有证据,他又能如何呢?
这一次,任何人又耐她不得的。
就算他们查出了李玉,而李玉供出了她双能如何呢?
只要她不认,无证无据,空有一个李玉,又能怎样。
轻雪的心中,冷冷一抹笑,如花开灿烂。
怨只怨她们不应该历史惹上她,更不应该让她的孩子消失。
她这一生,唯亲人最重,亲人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全部,任何人都休想伤害到她的亲人的。
“引路!”赫连霸天说道。
刘公公躬了身体,请了赫连霸天。
而赫连霸天,却望向了轻雪:“雪儿,如今后宫的事情,已经转由你做主,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也应该一起去看看的。”
轻雪点了点头:“但听皇上吩咐。”
言罢,她依依起身,手,搭在了赫连霸天的手心,而后缓缓地站了起来:“皇上请。”
两人相携而去。
一路却是各自沉默,各怀心思。
赫连霸天虽然将灵妃打入冷宫,又将华妃软禁,可是她们两人相伴他多年,说没有情是假的,多多少少,有一丝丝情义在的。
心中有些感叹。
而且他最恨的就是这种深宫中的阴谋诡计。
他不希望,会是轻雪所为。
真的不希望。
可是偏偏,此时唯有她,最有此动机。
抿了抿嘴,他突然开口:“雪儿,你觉得会是何人所为?”
轻雪抬起了那如花如雪般的娇容,望着眼前那个带几分探究的赫连霸天,他根本就已经怀疑她了。
不,她却不介意。
只冷笑:“灵妃与华妃会有什么仇人,轻雪不清楚,又怎么能知道是何人所为呢?轻雪更不敢妄加定论,误会了无辜之人。”
她言罢,低下了头,只是静静地走着。
脸上容颜,平静中带着冷清。让人看不出揣不出她究竟心中想的是什么。
她的语气虽然十分不善,不过赫连霸天却并没有发怒或是怎样,只是大步向着灵莲宫去了。
也许,是他误会她了也说不定。
毕竟以她一人之力,想要对付灵妃华妃,却非易事。
除非她是东洋国派来的人,那么有那些暗中的人相助,那么她要杀害两大妃子就容易了,若不然的话,以她无身份无地位单身一人,根本做不到这样的事情的。
方步入华玉宫,就已经感受到那一份清冷而幽然的气息,零零落落几名宫女们依身于两旁给赫连霸天与轻雪行礼。
人人身上都是一件白色宫衣,头戴素花,看起来有些凄然。
不过轻雪却是眸间一转。
坚定了起来,这些都是她们自找的,怨不得她。
她们不死,迟是是她死。
况且,杀人者人横杀之。她们杀害了她的孩儿,就要以命相抵!
一步步向着华玉宫中走去,往日这儿高雅灵透的宫殿,不过几日的时候,已经变得花草有些僚落,人一失势,就是如此快。
没有了那些人的奉承,这儿,很快就没于尘世中的。
这深宫中,没有真心实意的人,人人都是在为着自己而活着的。
攀高踩低。
你争我斗。
没有一刻停歇过。
她,也是如此着。
不过,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太累了,太难了。报完仇后,是该离开的,赫连霸天也许对她有情,可是帝王多猜疑,他们之间,注定了太多的不相配的。
宫女们为她们缓缓推开寝室的门,缓步进去,处处小雅别致,并不若外殿看来那么华丽非凡,却别有一番格调。
轻雪从未来过。
而华妃,此时就静静地躺在床上。
那紫色的幔帘,随着门的推开,风一吹入,轻轻地摇动了起来,带着曼妙的舞姿,拂在了轻雪的脸上。
雪白柔荑轻轻地抬起,缓缓地格开那紫的幔帘。
那上面有着华妃身上的味道,清香美好,几分贵雅之气。
只不过,终将在不久的一日,香消……
一旁的春儿看到了,赶紧上前,为她拉开了那紫幔帘,轻雪回她一眼,却没有任何表情,在这个地方。
她唯有感慨。
华妃、华妃的死,她没有感到任何高兴,只是有着深深的遗憾罢了。
望向了一旁的他,一脸地冷静。
虽然他脸上长年是这样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可是轻雪分明感受得到,他身上传来的那一种带着几分隐忍的难受。
华妃华妃在他身边侍候多年,是这些年来长久宠着的妃子,想来自是多少得他的欢心的,此时两人双双而去,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也不伤心呢?
他虽然看似无情,却并非冷血之人啊!
轻雪在华妃床前的一米外停了下来,没有走近。
华妃那一张美丽的脸,此时苍白如纸,没有了从前的光采,那一双总是贵气十足的眼睛,此时紧紧地睁着,似乎死不瞑目一般。
死不瞑目又如何呢?
人,做错了事,死是应该的,谁也不能避免。
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死的。
若是她人,只怕会觉得害怕,可是轻雪却没有觉得害怕,真正可怕的是活着的人,死了的鬼,又有何惧呢?
况且,这世间,未必有鬼的。
她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华妃的眼睛,她想,在她看到李玉将刀子捅进她的肚子的时候,她一定是无法置信的吧。
那么信任的人,竟然也会背叛她。
可是,正是那一种人,背叛起来,最让人防不胜防。
她,便是因此而受了致命一击,能大幸不死。
可是看来,华妃与灵妃,没她这么好运了。
“雪妃娘娘,要不咱们到外面去吧?”春儿见轻雪立于一米之外,没有再走上前,以为她是害怕,于是对她说道。
轻雪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如果不敢看,就先出去吧!”这时赫连霸天也回过了头,对着她说道。
轻雪望了他一眼,只觉得此时的他眼中,竟真的有着深深的沉痛。
如果是她,他是否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呢?
没有问,这个问题,她不能问,也不敢问。
“我没事。”轻雪静静地摇了摇头。
赫连霸天没有说什么,只问向一旁的宫女:“到底怎么回事?”
那宫女本就被这事吓得魂不着体,害怕不已,此时被赫连霸天忽然沉沉一喝,更是吓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张着那发抖发白的嘴唇,却仿佛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回……回皇上,昨晚……昨晚奴婢侍奉华妃娘娘就寝的时候一切都还正常。可是今天早上起来……起来的时候,我一进门,就见华妃娘娘倒在血泊中,满身的血,染得她的衣裙都成了鲜红色了……奴婢……奴婢……”
她断断续续地道,吱吱唔唔间却是说得不清不楚。
赫连霸天听得眉头都拧成结了,只冷声道:“昨晚可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那宫女一听,吓得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回……回皇上,昨晚并无任何的异常,一切都很正常来着,可是今天早上……早上……”
“够了!”赫连霸天听着那宫女语无伦次,于是打断了她的话:“朕明白了,这件事情,朕会彻查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