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红水山坡上,红河水从山边蜿蜒淌过,眼前的大片平原上,红色的雾气笼罩着地面上的一切人和物。阵外看不到那若隐若现的雾中情形,也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只能闻到随风吹来的浓郁的血腥味。
山坡上立着五条人影。莫靖寒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到这里来,或许只是因为这个少女的双眼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又或许他想要借着这双眼去回忆那个倔强跳崖的美丽女子——此生他亏欠最多的妻子。
可是为什么看到这个少女,颖儿没死的感觉就愈加的强烈,强烈到他几乎要认为她就是他的颖儿…她们两个人同样的眼睛,同样的背影,同样清冷的气质,但是颖儿更加的温婉,而这个少女身上却多了一股煞气,多了一股上位者的威压。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否定他的感觉,颖儿那般娇柔的女子,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拥有无数传言的夜影门主?
没人去注意他的心思,在他们面前,他仿佛只是一个透明的存在。
望着那大片浓重的血雾,霏霏的神色也极为凝重。“凤凰琴。”
芙儿立刻奉上古琴,面上的裹布一收,六条鲜红的琴弦在血雾映衬下竟然透出异样的光芒,火红的凤凰似乎要飞起来了。
“凤凰啊凤凰,看来你也迫不及待了。”她接过琴,轻抚着琴弦,转身面朝山下的血刹阵盘腿而坐,将琴铺在腿上。“他们都进阵里了,凤凰,我们也开始吧。”
指尖拨上琴弦,轻柔悦耳的琴音袅袅的回荡在山间,随着倾注的内力越来越强,琴声也越来越大,十里之外的军营里都能隐隐的听到优雅空灵的琴声。古琴音,本就能平心静气,加上这上古神兵的凤凰琴弹奏出的专门净化心灵的《清心普善咒》,更能助于阵中的人稳定心神。
只要保持了理智,她相信他们一定可以从死门走出生路!
阵中,大多数人已经没有了薄荷叶,正当他们分不清敌我,开始胡乱厮杀时,耳边传来了一丝指引着他们的琴音。琴音越来越响亮,他们的神智也渐渐的恢复。被困着的几乎都是海凡国的士兵,贺兰国除了最开始放进阵里做诱饵的那一万人马,就再也没有兵士进来过。
“所有人听着,朝着琴音的方向走,就能出阵!”“所有人都听着,朝着琴音的方向走!”五百人夹着强劲内力的吼声响遍了整个阵中。“王爷!大将军!尊使!左使!你们在哪?!”
“王爷!大将军!尘哥!银杉!朝着琴音走!死门就是生门!朝着琴音走!小郡主在外接应!”
吼声一遍一遍的响在阵中。夏侯英扶着浑身是血的黎础,忍不住老泪纵横:“老黎,你醒醒,你女儿来救我们了,你快醒醒啊,很快就能见到世侄女了!”
无尘从腰间掏出一个药瓶,倒出几颗药碗塞进同样浑身是血的银杉嘴里:“银杉,别睡着了,小姐来了。”
银杉微微睁了下眼,看了他,要不是他带着银甲军及时来了,他早就没命了,没保护好王爷,是他失职了,他对不起小姐…想到这里,他的头一偏,昏死了过去。
“银杉,银杉!”无尘迅速又点了他周身的大穴,又看看早就昏死过去的黎础,暗暗叹气,小姐,希望还来得及。
贺兰军营,全身都罩在黑袍下的人听到那忽起的琴声,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破阵!他们竟然在破阵了!”沙哑的声音带着沉闷的苍老。“居然有人能用琴音稳定心神?”心智不受迷惑,他摆的这个血刹阵就只是一个迷阵,不会再让阵中的人相互厮杀,只要找到出来的方法,破阵是很容易的事。
站在另一面的山包上,黑袍人看着那渐渐转淡的血雾,听着那轻灵的琴曲,眉头深深的皱起,海凡军中何时有这么多的高人?上次要不是他正巧观察阵型,将针刺进了那个年轻人的头颅,恐怕这阵早就被破了。难道那个年轻人被救醒了?不是说医仙都没有办法么?
遗憾他们的细作没有打入海凡军中的高层,否则他现在就会知道他打伤的那个年轻人和夏侯朗、沐芷汀的关系了,也就会知道他们还有一个最厉害的小师妹。当他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成了人家的俘虏。
苍老得简直像鸡爪的手指拿起了身后那面巨大的战鼓上的鼓槌,他不能让对方就这么轻易的破了他辛辛苦苦布下的血刹阵!
空灵优美的琴音里,突兀的插入了夹杂着非常强劲内力的巨大鼓声响彻云霄,霏霏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曲子差一点儿弹不下去。
白君澈立刻闪身到她身后,双手凝聚全身的内力贴上她的后背,“颜儿,别听鼓声,专心弹琴。”
他身上浑厚的内力涌入体内,她这才感觉好一点儿,闭上眼,全部的心神都放在琴上,尽量使自己沉醉在琴音中,达到人琴合一的境界。
凤凰琴中的火凤似是扬起了它的凤尾,要助主人一臂之力,把那难听的鼓声给压下去。但是大鼓的鸣音本就比这弦鸣乐器的古琴声音要大上许多倍,若是普通的古琴,被这么强大的双重内力夹击,只怕也早就弦断了,就算是凤凰琴,加上对方那强劲过头的内力,目前也才拼了个平手。
看到两个人的内力合在一起弹出的琴音才勉强和对方阵营的鼓声持平,珞离和芙儿的眉都渐渐的皱起。
莫靖寒看着这两个白衣人,他们俩的内力加在一起应该有上百年的功力了吧?竟然都没有绝对地压制住鼓声?对方那是什么人?难道还有着过百年的功力?
眼见霏霏和白君澈的脸色都渐渐的变得苍白,芙儿将手上裹琴的锦布往珞离手上一扔,快步上前坐到了霏霏的身侧。她不像霏霏和无尘服用过药王珍藏的九曲凝露丹,有将近五十年的功力;虽然吃过寒池圣莲,她也只有二十几年的内力,对眼前这两个高手来说实在不算强;若是她强行要输内力给霏霏,搞不好最后把命都要送掉,但是她实在看不下去主子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了。
右手运上全身的功力她把手贴上了弹琴少女的左肩。
霏霏的心一震,芙儿这是在干什么?现在给她输内力,不要命了吗?她那点功力哪抵挡得住鼓声中的劲道?可是她却不能开口让她走开,只能暗自运气震开那只手。
“小姐!”芙儿的手被震开的同时,她们两人都吐出了一口鲜血。珞离赶紧扶住快昏过去的芙儿,给她运功疗伤。
白色的面纱被染红,白君澈的右手贴着她的背心,左手直转几个方位,在她的身上连续轻点,将自己的功力提升到极致。“颜儿,坚持住!”他知道,这是破阵的关键时刻,也是救未来岳父的唯一途径,甚至是唯一一次机会,要是他只心疼她,不让她继续救人,将来他们之间永远都会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他只能将她身上受到的压迫转到自己身上,让她能少受些伤害,能专心弹琴。
霏霏吞下嘴边还要冒出去的血液,强忍着胸口的疼痛,指尖不断的拨动琴弦。再坚持一下,压过对方的鼓声,被困的人才能走出血刹阵。
看着面前两人对抗鼓声,莫靖寒心里微微的叹息,他的内功这这种高手面前也不算很强,面对这种内力的比拼,他竟然只能干着急。
正在他急得想着要不要回军营把夏侯朗找来时,一个紫衣蒙面人出现在了山坡上。
“谁?”莫靖寒侧身抽出腰间的软剑一抖,剑光四射,这个时候他不能让任何人去打扰破阵的两人。紫衣人却是一闪身就到了白君澈背后。
“少主!”珞离心急怕他对自家两主子不利,一手扶着几乎昏迷的芙儿,另一手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把剑。
两把剑几乎是同时刺向那人的背心,他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剑尖在刺进他身体的前一刻停住了。他说的是“不想他们有事,就一边呆着去!”
他的双手很快拍上了白君澈的肩膀,白君澈只觉得自己受到的压力舒缓了一些,身后这人的功力应该也有一甲子,不比他差,幸好他是来帮他们的…但是这人是谁?脑中来不及百转千思,他只要知道此刻这人对他们无害就好。
琴音渐渐压过了鼓声。
对面的山上,黑袍人以一人之力抵抗两人,虽然是平手,但也是气血翻腾,很不好过。如今对手的功力猛增,他当然吃不消了。鼓声渐渐的缓慢,“扑哧”一口鲜血猛地喷出,那只枯枝般的拿着鼓槌的手终是垂了下去,人也缓缓的倒下。
“国师!”周围的几个手下赶紧上前扶他。然后他们的手还没扶到人,一道银亮的剑光的闪过,那几只伸出去的手就再也不能往前半分了,瞪大着双眼,血痕从他们的眉心漫延到下巴。他们的前方,一身黑色锦袍的男子唇边挂着邪笑弹了下手中的剑,盯着那倒下的黑袍人,凤眸中满是冷冽的怜悯。
“本来我是要杀你的,不过后来她又说,要留活的。你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