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荷眼看“天涯落魄客”倏忽来去,有如鬼魅,虽替自己解了围,却仍不理会自己,一边大声呼喊,忙也随后追出。但以她的轻功而论,如何又能追得上!俄顷之间,便失了“天涯落魄客”的踪迹,心中又气又急,狂奔出七八里路,无奈只能停下身来,不住地跺脚埋怨。
她总觉得那“天涯落魄客”有似曾相识之感,却又老是想不起来。一边寻思,一边信步向前方走出约莫五里地,来到了一处密林之中,忽然瞧见前方一株大树上,高高挂着一具无头尸身,瞧其衣着身形,正是南山秘舵的执事人余清。
杨清荷暗暗吃惊,忖道:“不知那‘天涯落魄客’为何竟将余清的头也割了去,还将他尸身高高挂在树上,实在有些残狠!难道他与余清还有甚不解的深仇么?”
眼望着余清晃晃荡荡的残尸,心中大感不忍,飞身而起,跃至树上,将余清的尸身取下,挖了个坑草草掩埋之后,这才重又上路。
她想起爹爹可能因自己的胡乱行事而受到牵连,甚或会有性命之虞,难免心头惶惑不安。又猜到爹爹定已从陕西南下,来到川中寻找自己,当即也折身向西北方向行去,欲上川北一带去寻找爹爹。
这日,杨清荷来到新宁(今日四川省开江一带)附近一处小镇之中打尖,吃过了午饭,又向北行,瞥眼瞧见官道旁标着太行帮的紧急联络印记,似乎指向西面不远的虎啸山中。杨清荷心中一动,照着方位向西奔去。不久到了虎啸山脚,在显眼处四下找寻,果然又瞧见了帮中的联络记号,指示附近所有弟子,全速进山阻截强敌。
杨清荷明知自己已被太行帮列为了叛帮之人,若是再与太行帮弟子遭遇,定然会受帮众缉拿追捕,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仍想入山一探究竟。
跟着又想到那自号“天涯落魄客”的赤面怪人,说不定仍在暗中保护自己,念及于此,心头一下笃定了许多,忖道:“若有他在,我又何惧太行帮之人!”当即身形急弹,向着虎啸山中掠去。
沿着进山樵道奔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耳畔隐隐听得有兵刃撞击之声传来。杨清荷循声而至,来到了一处山崖边,却见数十丈外山崖尽头那座孤峰顶上,正有两人合力围攻另一人。
杨清荷远远望去,只见剑气弥散半空,杖影遮天蔽日,双方兵刃所激带而起的呼啸之声,竟比那山风还要凌厉得多。显然这恶斗的三人,均是武功极高之辈。
杨清荷凝目细瞧之下,登时惊呼出声。原来那受人围攻的青袍剑客,正是她的爹爹,太行帮“白虎执法”杨晴阳。
此际,杨晴阳与另一名手持龙头藤杖、瘦长苍老、满面皱纹的老者,齐齐转头向杨清荷藏身之处望去,似乎均已听到了她的惊呼声。
杨清荷见围攻自己爹爹的两人之中,那持杖老者正是太行帮四大执法之首的“青龙执法”古藤叟。而另一名长身耸目,面色铁青、双手套着精钢护身鹰爪钩中年大汉,却是太行帮陕北分坛坛主“大漠神鹰”童惊风。这两人自己以前均曾见过。
她心知“青龙执法”古藤叟已达百岁之龄,武功还在爹爹之上,再加一个“大漠神鹰”童惊风,爹爹如何能敌!慌乱之下,大声唤道:“爹,爹,女儿不肖,害你受了牵连!”一边说,一边拼命向峰顶奔去。
杨晴阳见她全力向自己奔来,面上神色顿时大变,高声叫道:“荷儿快走,此处不可逗留,爹一会自来寻你。”
他口中说话,剑招不停,但在“青龙执法”古藤叟与“大漠神鹰”童惊风二人联手夹击之下,早已守多攻少。
杨清荷不顾一切,奔到近前,开口道:“古藤老前辈,求求你别难为我爹。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不****爹的事!”
“青龙执法”目中精光一闪,突然收杖后退,童惊风见他停手,也自收招后跃。杨晴阳长出一口大气,收剑回鞘,急步行到杨清荷身旁。
“青龙执法”将手中藤杖向地上一顿,洪声向杨清荷道:“老夫受诸葛帮主所托,定要请你父女二人返回总坛候令,你爹竟敢不遵帮主口谕,只说要先寻得你下落之后,再返回总坛。如今你即已来此,也省了老夫等人奔波找寻,若是你能劝得你爹回心转意,允许老夫带你父女二人回去面见帮主,老夫今日便绝不再为难你父女。”
杨晴阳面色又变,沉声道:“青龙执法,今日你若真愿放过我女儿,我杨某人定当随你返回总坛。”
古藤叟转头瞧了杨清荷一眼,对杨晴阳道:“你刚才宁愿死拼到底,也不愿跟老夫走,此际一见到你女儿,怎又答应得这般爽快?”
杨晴阳正色道:“青龙执法,只求你高抬贵手,放我女儿一马,天大的事,都由我杨某一人担当,你看如何?”
古藤叟冷哼一声,道:“不行,今日你父女二人都得跟老夫回去,这是诸葛帮主的亲口之谕。”
杨清荷大声道:“古藤老前辈,所有事情都跟我爹无关,请你二位别再难为我爹了,荷儿跟你回去便是!”
古藤叟目中神光暴涨,凝视着杨晴阳道:“白虎执法,你女儿虽杀了本帮三人,但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弟子。以你在帮主眼中之地位,只要你父女二人肯诚心认错,代罪立功,帮主他老人家绝不会有过分重责,此点你大可放心!”
杨晴阳心道:“若说只为荷儿杀了帮中三名无足轻重的弟子一事,帮主他老人家便会亲自下令将荷儿擒返总坛发落,此事我看绝无可能。倒是数天前‘玄武执法’雷千重曾经言道,说帮主已知荷儿与那姓王的臭小子相识,只怕因此,帮主才会下令青龙执法等人追拿我父女二人。哼!若是帮主真要取我杨某人性命,只管拿去便是,也算我杨某人报答帮主这番知遇之恩。但要我女儿陪我一道回去送死,我杨某人誓死不从!”
想到此处,沉声道:“青龙执法,诸葛帮主可是亲口说出要我女儿也一道前往总坛候令之言?”
古藤叟点点头,道:“帮主他老人家确实亲口对我说过此话。”
杨晴阳听到此处,心中再无疑虑,暗暗寻思如何才能保护荷儿安全离开此地。
“大漠神鹰”童惊风似乎已瞧出杨晴阳的心思,先一步掠到山崖一侧,阻住了杨晴阳父女二人的退路。
杨晴阳面色微变,正待先一举搏杀此人,再缠住“青龙执法”,好让荷儿乘机逃走。未想就在此时,忽听远处一人高声长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白虎执法’杨晴阳,难不成你也要效仿洪迈那糊涂老儿之行事么?今日既有‘青龙执法’古藤兄与区区在此,看你父女二人还能够逃到那里!”
话声中,但见三人如飞而至,当中一人仪表堂堂,三绺长须,背负长剑,长衫飘飘,虽做书生打扮,但眉宇间却皱纹极深,显然年纪已然不轻。
杨晴阳一见来者正是太行帮中九大长老之一的“金剑书生”常应存,知此人师出华山派,乃是当今华山派掌门人“千仞剑”司马长空的师兄,二十多年前就已投效了太行帮,剑法武功,已深得华山派精髓。
又见随他而来的另两人,正是恶名昭彰的“岭南双凶”,知这两人在总坛之中也算得有份量的好手,心中登时大惊,忖道:“看来今日要想保得荷儿顺利脱逃,委实难如登天了!”
杨晴阳暗暗叹了一口气,开口道:“难道常兄真不愿给我父女二人留一条后路么?”
“金剑书生”常应存哈哈一笑,道:“在下奉诸葛帮主口谕,无论如何也得请杨老弟同你那宝贝女儿同返总坛,所以……哈哈,还请杨老弟多多包涵!”
杨晴阳环视众人,知凭自己一人之力,绝无突围可能。所谓兵不厌诈,今日要想保全荷儿性命,定要出其不意才行,再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武林道义了。
当下故意作出无可奈何之状,长声叹了口气,双手一摊,道:“我杨某人也还有些自知之明,就算还有突围脱逃之心,但在诸位高人面前,却也没这等本事。看来今日我父女二人,只有随你等同返总坛这一条路可走!”
“金剑书生”常庆存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难怪诸葛帮主如此器重你‘白虎执法’!哈哈,哈哈!”
“青龙执法”古藤叟也洪声道:“白虎执法,回到总坛,老夫定会在帮主面前为你开脱开脱!”
杨晴阳抱拳一礼,道声:“多谢!”转头深深凝视了女儿杨清荷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二人骨肉情深,心意相通,杨清荷一见父亲眼神,已知其意,玉齿一咬,凛然道:“爹,女儿这就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