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屋外的雨声更大了。燥乱雨滴的敲打下,人心更是烦乱。
这样的雨夜,谁,孤枕难眠!
黛玉只穿着内侍的寝衣,从床上爬下来,打开窗户,冷风夹杂着水汽迎面扑来,她不禁激灵一下,打了个寒颤。虽是盛夏,草原的夜里,尤其是雨天,到底寒气重些。
玉天,夜空更加压抑,没有一丝亮光,放眼望去方佛置身在无际的暗夜海洋中,没有尽头。
身心的煎熬,苦苦的忍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虽然并没有人敢说三道四,但是没有人说就能忘记吗?就能抹杀那些真实存在过的记忆吗?黛玉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就此沉睡在自己的世界中,她只想陪着生命中最后爱着的男子,不想去想别的。这个世界上,谁没有私心,为什么她就不能自私一次呢?
或许是眼花了,黛玉惊叹的发现向来漆黑无比的夜空有了点亮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这个夜晚太过诡异,熟悉的人不在身边,她怎么可能安心。
在窗前驻足一刻钟左右,黛玉没事一样,再次躺在床上。这一次,她没有吹灭灯火,无尽的黑暗让她惧怕。
窗户对面,水溶看到黛玉离开,心訇然安了下来,下一秒,屋内一直亮着,却让他眉头紧皱。
晚上,同样心中藏事的人,睡不着觉,直觉的往窗前一站,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玉儿也睡不着吗?她,到底在烦恼什么。
水溶其实是想到黛玉房间看看的,看看她睡下了没有。可是他害怕,不敢进来。
没有人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下属刚刚来报,西陵山下抓到几个行迹可疑的人,但是并没有莫逍遥的踪影。沿路的陷阱明显有人踩过,暗器也发射过,但是雨势太大了,冲刷掉一切可查探的痕迹,至此消息全无,不知道他藏身何处。
莫逍遥虽然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天知道他心思何其缜密。如此谨慎的防范还是让他逃脱了吗?他会去哪!
脑子突然冒出一个地方,水溶在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訇一下抬腿就走。
院子很小,穿过回廊,几步路就到黛玉的寝房。
烛泪一滴一滴滚落而下,银色的烛台上,蜡油堆积而成一层后密的花朵,灼伤了水溶的眼睛。
偌大的床榻上,侧身而卧的女子,她蜷缩的身子很小很小,那样消瘦,躺在床上犹如只猫。烛火的映衬下,她的影子那么孤单。
行动总是快于理智,来不及思考,水溶有力的手臂环住床上的人儿。一个触碰,足矣击碎他全部的美梦,身子霎时僵硬在原地。
屋子中水汽很重,稍有留意的话就会发现,地上的水印还没有干,很显然有人来过。黛玉三更半夜的不会出去,这些水汽更不是水溶带来的,他走的事回廊,并没有沾染到雨滴,唯一一个解释就是有人来过。
这个人会是谁?
失去灵魂的身体还没复苏过来,水溶一手五指分开成爪,抓住对方的脖子,力道大的惊人,筋骨断裂的声音森然凛冽。另一只手飞快抽出靴子中的匕首,抵在对方心脏处,只要他稍有反抗就一招毙命。这些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整体用时不到一分钟。可这么大动作,来人竟然毫无反应,水溶的心瞬间被冻结起来,浑身的血液由沸腾到冰凉只是瞬间的事。
掰过他的身子,水溶惊呆了,怎么会?
老天就是跟他开了个玩笑,当他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放在那人鼻子下的时候,哐当一下,匕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气息全无,俨然就是个死人,枉费他还做了那么多,错过最佳寻找黛玉的时机。
回过神来,水溶也不顾只穿了件内室的单衣,只身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玉儿不见了,玉儿怎么会不见了,他一定要把玉儿找回来。
尽快、马上!
巫淞是水溶的贴身护卫,被水溶派去了西陵山下,堵截莫逍遥的人马。藏桀,仓颉门名义上的门主,此人总是神出鬼没,明明踪影全无,却总能在水溶最需要他的时候凭空冒出来。就像此刻一样,就在水溶需要人马找黛玉的时候,藏桀适时的站在水溶身后,刀山火海,悉听尊便,只要水溶一声令下,藏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藏桀深深知晓这位主子的脾性,站在他身后安静的像个隐形人,等候他的差遣。
水溶似乎在想些什么,藏桀等了很久也不见他有什么吩咐。藏桀想开口问,可主子都没说什么事,他一个下属自然不好多问。
等了半天,冰山一样的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水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头也没回,对藏桀道:“立马上巫淞把抓获的莫逍遥的人马带回来,要快!”说完,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直觉告诉他黛玉不会有事,而此事定然跟莫逍遥脱不了干系。
想到那个可怕的念头,水溶就浑身冒冷汗。要快,他必须马上找到黛玉,不会给莫逍遥机会的。眼看着自己的幸福被别人夺走,他做不到。
深深的吸了口气,告诉自己玉儿是他的,玉儿不会走的,再三强制下,水溶慌乱的心才平复下来。
他明明看到黛玉在窗前站了有一刻钟,清清楚楚不会错的,黛玉的身影,他闭着眼睛也能画出来,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从他的房间,穿过回廊到黛玉的房间,也不过几秒钟的事,怎么可能一转眼人就不见了。难道说之前窗前的身影只是迷惑自己的假象,为他人带走黛玉做的幌子?
想到这里,水溶有点后怕了,这样的作风似乎不像是莫逍遥。
他的同伴已经被抓住,只有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带走黛玉。被暗器与陷阱所伤,那些暗器都有毒,淋了一夜雨,那么重的伤,折腾了一夜,就算不死,也剩半条命了。他自身难保,根本没能力带走黛玉。
难不成带走黛玉的另有其人?
比之黛玉会离开他的恐惧,水溶更希望是莫逍遥带走黛玉。起码在他手中,黛玉是安全的,还会被照顾得很好,不会受半点苦,可要是被别人抓走,结果会怎样,水溶不敢想。
别人别人,到底是谁呀!
水溶的头都快炸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谁抓走了黛玉。
自从逃离莫氏帝国,他向来低调行事。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黛玉也机会很少露面,到底是谁!
巫淞已经带着莫逍遥的人回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莫逍遥的人出奇的安静。似乎是早料到会被人抓住一样,他们被抓时一点也没有反抗,乖乖的举起双手,等着水溶的人马来绊,没有半点不适,仔细观察的就会注意到他们眉眼中不经意见流露出的喜悦。
乖顺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幻影站在守卫,莫逍遥不在,他就是这群人的头头,自然要保证大家的安全。也许处于对水溶的信任,幻影总觉得水溶不会真的伤害到他们性命。水溶与莫逍遥共事多年,对水溶的为人他还是了解的。
这一次幻影似乎太过自信了,任何筹码的效用都有限,就算莫逍遥曾经舍命救国水溶与黛玉,这其中动机何在就不多说了,身为莫逍遥心腹,幻影自然知道。
只要威胁到黛玉安危,救命之恩又怎样,如果黛玉有事,水溶必将穷极毕生精力,踏平莫氏帝国,千万亡灵就是给黛玉陪葬的祭品。
这场雨下的可真及时,似乎就是为有心之人带走黛玉而下的。
瓢泼大雨的掩饰下,在缜密的防守都会露出破绽,给敌人可乘之机。
东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轰轰隆隆下了一夜的雨,终于止住了。
多么可笑,行动结束了,雨也适时的停止了。老天都在帮那人,这一切都是天意吗?水溶俊美的容颜带着浓重的嘲讽,极尽可笑。
再次见到水溶,有那么一瞬间,幻影心中闪过一抹忧心。也只在一瞬间就被他强压下去,能见到水溶就说明殿下没事,要不然水溶也不会大动干戈的来盘查他们。自问,他们的命还没这么值钱,值得水溶亲力亲为。现在他必须要镇定,为殿下赢得出逃的时间。水溶还只在猜测阶段,没有确切的证据,定然不能自乱阵脚。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水溶一直盯着幻影,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一直被水溶死死盯着,幻影只觉得头皮发麻,水溶嗜血的眸子,让人胆寒。但是,他还是直直的对视而上,气势上,一点不比水溶逊色。殿下对他有嗯,就算今天命丧水溶之手,他也心甘情愿。
铮的一声,逼人的剑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来。冰蓝色的利刃,寒芒如水银般,一泻千里,刺痛眼底。
不单是幻影等,就连巫淞与仓颉铁卫,无不被惊天的剑气威慑住。水溶如同掌管万物的天神,手腕间,一挥,一扬,为之倾倒的就是整个世界。
寒芒慢慢的向幻影靠近,谁都无法捉摸下一秒水溶会做什么,手中紧握的剑会不会一不小心就刺了下去。
剑光逼近的时候,尽管被巫淞抓到的时候就做好赴死的准备,此刻骇人的利刃在眼前晃荡,不安的神态,紧握的双拳,暴起的筋脉还是泄漏了他此刻的不安。他方佛看到自己人头落地,脖颈上颈部大动脉被砍断,血如泉涌,落在地上的人头,眼珠子还一动一动的,高高喷起的血脉,腥热的液体全数洒在他脸上。
巫淞还来不及阻止水溶,利剑已经挥下。就在幻影双目紧闭时,等待他的不是脖颈上出奇的疼痛,他不禁惊心不矣。北静王什么时候,杀人功夫已经出神入化,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动作快的砍头都感觉不到疼痛。
等了很久,幻影感觉头颅还在自己脖子上,他不禁纳闷,头没搬家,人就死了。北静王这杀人法子还真是爽快,这要是推广的话,要造福多少人呀!刽子手都变菩萨了,造福千秋万代。
接连几剑依次而下,崩崩,绳子断裂的声音很小很小,却让幻影经不住睁开眼睛,想一看究竟。
哈哈的笑声响个不停,都在嘲笑幻影胆小如鼠,好歹也是当朝太子的贴身侍卫,被个剑声吓的眼睛都不敢睁开。幻影被人讥笑,他也不觉得那笑声有多讽刺,相反还多了很多舒心的味道。那些讥笑幻影的人,殊不知刚刚自己也是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快要跳出来了。相处过几年的兄弟,无一不为幻影捏把冷汗。还好王爷手下留情。
水溶这是先礼后兵,他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要是幻影他们还是不说出莫逍遥藏身之处,或者告诉他黛玉身在何处,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没有当下就砍掉他们的头,莫逍遥的情分,他,水溶已经还给他了。
幻影当然知道水溶为何没有当下杀掉他,还给他松绑。对于水溶,幻影心底的钦佩之情,远远不至此,可这次他只能辜负水溶的期望了。殿下的情义,他不能不顾。如果姑娘心中所想是水溶,就算殿下把她带到哪里都没用。绊住的不过是一身皮囊,心不在自己身边,有何用。
幻影在用自己的性命赌博,这局棋,他不会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初在洛城葫芦口时,姑娘对水溶的情,他看在眼里,殿下的意姑娘终究是要辜负了。她心中的人是水溶,雷打不动。既然当初她心底的人是水溶,两人共同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殿下怎么会有机会,他们的感情只会更深厚。
水溶在等,幻影也在等,这是一场心智的博弈。
水溶在等幻影招供黛玉的下落,幻影在等,等莫逍遥到达安全之地后,水溶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水溶当然不会一直这样跟他耗下去。藏桀已经传令下去,仓颉铁卫全线出动,只要莫逍遥还在漠北,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西陵山封锁严密程度,尝试过后,莫逍遥肯定清楚。假如黛玉是他带走的,就算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黛玉着想,自然不会硬闯西陵山。除此之外,如果莫逍遥要回金陵,只能继续忘北,出漠北草原,到达北胡属地,绕道回金陵。如此以来耗时较长,但却是避开水溶追索的好法子。
时间过的很快,一早上就在僵持中过去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水溶命人将幻影等人严密关押起来,黛玉失踪,一点风声也不能透漏。
水溶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随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陪母亲吃饭,纵然强力压制内心的不安,吃饭时的神不附体还是被母亲察觉。为不让自己在露出破绽,水溶匆忙的吃过饭,他一心想着黛玉,出来后就回到黛玉的寝室,想在仔细看看,看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不。
经过一夜,水气已经散去。屋子中太过平静,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越看,水溶火热的心越来越凉,那股寒意直直的从背心窜了进去,全身像是隐然在冰窖中,冻的人心跳都快停止了。
没有挣扎的痕迹,玉儿是主动跟那人走的?
这个想法让水溶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怎么可能,玉儿怎么会离开他,一定是莫逍遥卑鄙无耻,用尽手段逼迫玉儿的,一定,一定是这样的。
水溶慌张急了,压抑的恐惧迅速膨胀,沉重的担子一下子压在头上,叫他如何承受。
如果玉儿被人强迫带走的,他还可以把她找回来,不管多久,他的都愿意等。可如果玉儿是自愿的,他要以什么样的理由让她在回到自己身边。
水溶承认自己懦弱,只要是玉儿的事,他就精明不起来。与他交过手的人都说水溶算无遗策,外人又怎么会知道水溶在黛玉面前什么都不是,他就是一个深深爱着她的男人而已。
现在,他无法让自己的大脑停止运转,只要一想到自愿,他就不能自已。他只有不断的找些理由,来说服自己黛玉离开他,心不甘,情不愿。
太妃终究还是不放心,打发水湘来看看水溶到底怎么了。水湘找遍了所有的屋子,都没见水溶影子。最后,她鬼使神差的听在黛玉屋子前,似乎有神灵指引,水溶就在黛玉屋子中。
推开门的时候,水湘期待的,四下看了遍屋子,水溶不在,他没在。水湘并没走,她就是相信水溶在这里。
终于,在屋子中的角落里找到了水溶。
他蹲在地上,眼神涣散,连水湘靠近自己都没有发现。哥哥是她心中的神,高傲的如同上位的王者。水湘几时见过水溶如此落魄的样子,不禁心疼不已。
“哥哥……”
听到有人喊他,水溶发疯似的跑了出去,全然不管水湘在他身边。
他的玉儿不见了,他要把她找回来。
“玉儿,你在哪?上天入地,我也要找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