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只感觉阴风阵阵,让人不寒而栗。刷的一声,一条笔直的路,可谓泾渭分明,从莫逍遥脚下一直延伸到水溶身旁,像是用尺子测量过,分毫不差。
沉重的脚步声直叩心门,每走一步,都像在他心上狠狠剜上几块肉,血淋淋的,丑陋的口子在空气中咧着嘴巴狂笑,在笑自己的无能与软弱。
终于走到水溶身边,莫逍遥正眼都不瞧水溶一下,骄傲的王者高扬着头颅,撇嘴道:“放了他,我的命随便你处置。”
水溶但笑不语,他什么也不用说,要莫逍遥的命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远在漠北,莫逍遥有什么资格与他谈判,真当他水溶不敢动他?
帝国的太子在旁人眼中也许奇货可居,在水溶看来不过贱命一条,要不是顾忌当初的情分,莫逍遥死多少次都不够。别以为是太子,他就拿他没办法,就是莫涵在此,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这个男人太过骄傲,水溶要的是场真正的男人与男人的对决,从心底挫败他,现在还不是时候,暂且留着他这把贱骨头。
莫逍遥一口气憋在肚子中,恨不得一拳把水溶打飞。他的手血管高涨,手指被紧紧攥住,心一横,对着水溶唇角,狠狠就是一拳。似乎还不解恨,作势要在给水溶一拳,手臂却被巫淞抓住。
水溶直起腰,指尖拭去嘴角的血渍,带着蛊惑的浅笑,让人琢磨不透。
水溶诡异的笑容,莫逍遥看在眼里,当下压下爆炸的情绪,骂自己愚蠢。水溶想什么他完全不清楚,枉费他自认为水溶的心思,他一清二楚。那抹笑就是最好的证明,鬼魅般的笑容掩藏掉太多的东西,他看不透也猜不出来。
明明是要好言好语跟他说话的,怎么会冲动到动手。这下好了,水溶原本就恨他,这下放人肯定没希望了。莫逍遥盯着自己的双手,恨不得一刀砍掉这个坏事的东西。放人的希望破灭了,他悔的肠子都青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走投无路时,清脆的声音击碎他心头的梦魇。
“哥哥,你怎么在这。”
水溶一看妹妹来了,顿时脸上密布的黑线收敛了许多,又恢复了那个沉静内敛的水溶。他慈爱的摸着水湘的头,手指揉揉他的发,宠溺道:“湘儿胡闹,不在家陪母亲,来这做什么。外面热,暑气浓重,当心受热,快回去。”
父王与母亲养育之恩,水溶铭记于心。水湘还小,他只希望妹妹快快乐乐成长,并不想他过早受到血腥的浸染。他所做的一切都太过自私,并不想让水湘知道。
对水溶的话水湘充耳不闻,只讪讪的笑了笑。
水湘会来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黛玉看到莫逍遥留给自己的字条,一下子慌了。若真是莫逍遥说的那样,他是为了跟幻影会合,不可能走的这般急,气都不吭一声,争分夺秒,跟时间赛跑,字迹都这般潦草。
水溶正在挖空心思倾尽全力找黛玉,她孤身一人,不可能去处理这件事。万般无奈之际,黛玉想到了水湘。不知道对水湘说明原委,水湘会不会帮她。
追上水湘的时候黛玉久久不发一言,更多的是惶恐,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水湘说。说水溶与莫涵之间的深仇大恨,说她离开水溶的原因吗?这些水溶极力隐瞒的东西叫她如何开口。
思来想去,黛玉还是缄默不语,只将莫逍遥的情形告诉了水湘,希望她能伸出援手。水湘本就是孩子心性,自小莫逍遥就很疼水湘,听到莫逍遥有事,水湘自然鼎力相助。于是有了现在的一幕,水湘火速赶来事发现场。
“啊!火,哥哥你快看,那人快被烧死了。”
随着水湘的尖叫,水溶目光转移到幻影身上。水湘见哥哥动容,心底狡黠的暗笑瞬间升腾开来。在多下点功夫,哥哥应该会放逍遥哥哥走吧!
水湘只是单纯的认为水溶是气愤黛玉跟着莫逍遥离开,于他不辞而别,因此才会紧抓着幻影不放。对于黛玉突然离开,水湘早已经能够抛之脑后。为了这样的女人,牺牲如此巨大,实在不值。
“哥哥,你看逍遥哥哥这么远来看你,就看他长途跋涉的份上,你就放过他吧!”
长途跋涉?也对,可惜不是他。
水溶与莫逍遥目光相撞,水溶狠绝的瞪了莫逍遥一眼。他千万小心守护的妹妹,莫逍遥竟然为了救人,把水湘都请来了,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很好!真是好极了。不禁在心底,又把莫逍遥鄙视了一番。
事实上,水湘会来,莫逍遥实感震惊。依照他对水溶的了解,水溶对家人的保护程度,一定不会让她们知道这些事。既然水湘来了,这事就好办了。虽然水溶爱妹心切,可这次关系到玉儿,到底哪个在水溶心底更重要,他会如何选择。
对于家人,除了浓烈的爱,更多的是份责任。很显然,答案已经明了。加上水溶本无要幻影命的打算,既然逼不出来,何不顺藤摸瓜,就随了妹妹呢?
对着巫淞打了个手势,巫淞会意,立马带人把幻影等人救出火海。
炙热的高温骤然消失,苦苦的坚持,终于柳暗花明,盼来生的希望。
这一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快,还来不及思索。紧扯的弦砰的一声断裂开来,幻影在也忍不住,晕了过去。
莫逍遥朝水湘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谢谢,随后也顾不上自己的腿伤、脚伤,伙同巫淞将人带走。
高台之下,牧民立马乱成一锅粥。他们筑成厚厚的人墙,堵住去路,口中气势汹汹道:“水溶,他们是莫氏帝国奸细,都快烧死了,你干嘛放人,你不知道行刑后就不能停止吗?除非受刑之人不堪忍受痛苦死掉。”
牧民也却是气坏了。水溶说要烧死帝国奸细,长久以来窝在心底的火终于出来了,怎么半路上又变卦了。这些人连可怜的尊重都懒的给水溶,语气不善。
“乡亲们听我说,水溶在这里跟大家保证,一定不会轻饶那些奸细,不过据最新情报来看,他们还知道帝国个秘密,这才要把人留下来。还望乡亲们多给水溶点时间,水溶定然给大家个交待。”
听水溶这么一说,燥乱的人群果然安静不少。事实看来,真的是一个谎言要以更大的谎言来遮挡,哪怕是善意的谎言,都会不得善终。
水溶的话无疑是一枚定心丸,有了他的保证,牧民很快就散去了。
空荡荡的台子就剩下水溶一人,只一天时间,他却好像过了很久似的,身心俱疲,真的好累,好累!
什么时候他也成了一个虚伪的人,不惜利用他人的信任达成自己的目的。想到此,水溶不禁苦笑出声。这一次,他又利用了牧民对自己的信任,出于私心。
漠北民风淳朴,水溶发自真心喜欢。他这样利用牧民,以后还会有人相信他吗?
呵!以后?还会有以后吗?
只有玉儿才能让他作出有违常理的事,玉儿走了,以后在也不会这样了。
水溶长长伸着药,靠坐在椅榻上,指尖捏着鼻梁骨,哀叹一声。人,总是这般无可奈何。
抬起头的瞬间,水溶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人呢?不可能,他明明不会看错的。那人明明就是玉儿,就是。
“玉儿,你要去哪,我不拦着你,你出来见我一面,就一面,知道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玉儿!”
落寞的长空中回荡着男人绝望的喊叫声,回音在天地间漫延,久久不愿散去。
是因为思念成疾,他眼花看错了吗?可那身影那般真实,就跟每晚抱在怀中的娇躯相投,叫他如何相信,这,只是个影子。
水溶脚步沉重的向前走着,他的影子被拉的好长。细碎的声音击打在地上,如同他的心,寸寸碎裂。
藏身在毡帐后的黛玉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她偷偷跟在水湘身后,看到幻影被解救下来,好长。残阳如血,他伟岸的身子在血色的沐浴下,全身笼罩的哀伤,难以言表。双脚踩在地上,能听到咚咚的脚步声着实松了口气。
事情了解了,她也该走了。想到就要远离,黛玉贪心的想在看眼那个爱自己爱到骨髓的男人。不曾想这一看,却勾起无穷的心伤。
早在水溶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大声呼唤她的名字时,黛玉听着那一阵阵撕心裂肺般的呼唤,揪心的疼痛快把她逼疯了。真想拔腿就跑,跑出去,告诉他永远也不会离开。
最终黛玉还是忍住了,她不断的对自己说,分开只是暂时的,一直以来都是水溶在付出,她不能这般自私。
水溶等我!
水溶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死尸,在空旷的道路上漫步,不知道走向何方。他满脑子都是黛玉,都是不久前恍惚中看到的身影。
她似乎哭了,她为什么哭,玉儿被人欺负了吗?水溶胡思乱想着,提到这些他就害怕。
不知道何时回到居所的,没有了黛玉的屋子,就是个遮风挡雨的巢穴,水溶稀里糊涂的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睡梦中会梦到黛玉吧!暂时抛却没有她的苦楚,疼痛的心得到短暂的安宁。
看着水溶的背影慢慢走远,消失在视线中,黛玉抬起头,看看天空,擦干眼泪,露出大大的笑容。时间很快会过去,忍忍就过去了,加油。
又是一个人上路了,撤去了守卫,黛玉这一路上畅通无阻。
翻过前面的山头,就出西陵山了,离目的地又近了。
莹白的月光洒在阴森的小径上,斑驳的树荫映下惨淡的阴影,奇奇怪怪。山中很安静,能听到山虫鸣叫的声音。
踩在青草上,嘎吱的响声在空旷的野外极其诡异。黛玉不禁加快脚步,她必须快点下山,要不然一个人在山上,一定会被吓死。
风吹动下,浮云飘动,遮挡住一片月光,晦涩的夜空又黯淡下来。望着璀璨的北极星,黛玉的心如小鹿,狂跳不止。她只希望老天有眼,保佑她安然下山,别出岔子就好。
四周并没有动响,黛玉慢慢放下心来。
这样的夜晚太过诡异,夜色掩饰下的太平能维持多久,她不得而知,只能利用仅存的时间快速赶路。直觉告诉她,不会太久。暴风骤雨前的安然,过后就是索命的恐惧。
这一点,她深有体会。龙牙沙漠之行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也是在这样平静无波的情况下遇到马贼的,还好相安无事。
微风吹佛下,叶子相互摩擦,传来沙沙的响声,就跟人咳嗽一样,黛玉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这样快速行走已经达到她的极限,真的不敢想象,现在要是遇到危险的话,她还有力气逃亡没有。
夜越来越深了,空气退去余热,凝滞成冰块,好冷。
脚下丝毫不敢慢点,黛玉的额角细密的汗珠,一颗连着一颗滚落下来。黛玉一手拨开挡住道路的树枝,一手不耐烦的擦汗,很是烦躁。真想把这些烦人的枝条全砍掉,好赶路。
这样沉静的夜晚,耳朵也变的更加灵敏,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黛玉就感觉的到。
漆黑的夜色中,她只觉得有好多只眼睛在死死的盯着她,身后有无数条尾巴缠着她,不管她跑多快,藏在哪都甩不掉。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方圆十里,没有一户人家,孤身一人,她害怕急了。
懵懂中只能听到一下一下的心跳声,黛玉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她有手捂着嘴巴,生怕太浓的气息泄漏自己的所在何处。她拼了命的朝前跑,只感觉脚下有只手,无形中狠狠的拽住她,不管怎么跑都没用。
她在心底不断的跟自己说话,企图赶跑填满心底的恐惧,却是有增无减。似乎有双手狠狠捏住她的咽喉,力道大的,她的脖子快断了。胸中憋着一口气,舒不出来。她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像是飞起来了,也许死神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