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莉丝绕过池塘前一排浓密的树林,低垂着头,无精打采地缓步前行。
突然,脚下打滑,抬脚一看,竟有红色的液体粘在鞋底。她讶异地抬起头,眼前的一幕让她彻底惊呆了。
一大滩鲜红的血液向她脚下流过来,满地堆放着层层叠叠的鱼鳞片和鱼鳔、鱼肠、鱼肝等脏内物,还有堆积如一座座小山的鱼卵,有透明的,半透明的,有微黄的,白色的,就像垃圾一样杂乱地丢弃在那里。
眼下不正是鱼的产卵季节吗?怎么会杀了这么多母鱼?一条母鱼的肚子里就有成千上万的小生命啊。那一个个生命原本是该平安地出生在大海里的呀。这一幕是怎样的令人触目惊心、不寒而栗啊。
多莉丝半张的嘴僵住了,整个人像被雷击一样,如石头一般地呆立在那里。
她空洞的眼眸里,不停闪现的是一排身着厨师白衣、不停忙碌的人,他们手底下有不停摆动的鱼尾,手中有不停挥舞的刮鳞器,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刃。在她耳边还有“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响个不停。
多莉丝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市府厨房的后门。
她顿感头晕目眩,看不清前面的路,也记不清来时的路,像只迷途的小鹿四处乱窜。可她抬起的脚不知该迈向哪里,到处都流动着鲜红的血液。
最终,她迈着沉重的步子沿着墙角艰难地向前走。她是一秒也不能呆下去了。
有人抬头看见了多莉丝,愣了一下,停住手中那把已插入鱼肚的剪刀,热情地说:“尊贵的客人,您怎么到这肮脏的地方来了?小心您漂亮的鞋,千万不要沾染污秽。请您从厨房走廊穿过,向右转,再向左转,就到大厅了。请您当心脚下,慢走……”
她说完便低下头,动作娴熟地继续剪开那条鱼的肚皮,手心沾满了鱼肚中流出来的鲜血。被剖开肚皮的鱼儿仍在奋力地挣扎着,拼命摆动着鱼尾。
多莉丝用力捂住胸口,仓皇奔向厨房,几次险些崴脚。她终于到了厨房走廊的入口。一眼就看到厨房门边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盆,里面装着调味液,腌着一条条被开膛破肚的鱼,满满一盆,一条叠着一条。
那鱼儿身上一道道长长的伤口隐约可见,像一个个张开的嘴想要吞噬什么。最上层鱼儿的身体还在挣扎、抖动,鱼嘴无力地一张一合,试图喝下调味液……
当多莉丝坐回到汤尼身边的时候,已经浑身发抖、色如纸白。
汤尼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亲爱的,去哪儿了?我刚才还到处找你呢,听说市长和夫人带着公子出来了……哎,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多莉丝嘴唇颤动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汤尼只好紧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她。
多莉丝脑海里有两个念头在彼此打架。一个说:离开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另一个说:晚宴就要开始了,此时怎么能走?不要忘了还有汤尼,要忍住!
她整个身心都被这两个念头折磨着,直到晚宴开始。
宾客们安静地等候亨利的晚宴致辞,期待着市长会有什么新花样,个个脸上兴奋无比。
亨利满脸通红,显然是中午的酒意尚未散去,他半醉半醒地说:
“女士们,先生们!即将迎来令人惊喜的时刻,希望你们能记住今天,能让你们的唇齿间留下最难忘的回忆。来吧,让我们亲眼见证这美妙的时刻,请亲自品尝这来自东方的奇特味道。它就像那东方神秘而又**************,会让你们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曼妙滋味。今晚,将用缠绵而回味无限的美食来表达对诸位的感谢之情。来,请轻挪脚步,一同走出这餐厅……”
宾客们簇拥着亨利来到距餐厅很近的私家休闲海滩。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棵棵精心布置的彩灯树,一排排整齐有序的烧烤架,架上正烤着新鲜的鱼,散发出阵阵浓烈的香味。那是由鱼油、鱼皮混合着各种香料被火烤制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海滩。
在烧烤架的一侧,数排高高的铁架上整齐地挂满了各种生鱼,鱼身统统平展张开,沾裹了不同颜色的调味料。那场景一望过去,极为壮观。
仆人们正忙碌着,有的在往铁架上挂鱼,有的在为烧烤架上的鱼翻身……
宾客们兴奋不已,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声。
亨利见状,一脸满足的神情,他高举起麦克风,大声地喊道:“我的朋友们,请尽情享受这令人无法抗拒的美味吧,为了给大家这个惊喜,为了让你们拥有无以伦比的深刻印象。特地从遥远的东方慈国请来了顶级的著名厨师。这是最新式的烤鱼,现烤现吃,新鲜无比,在整个海城绝对独一无二。这就是奉献给诸位的烤鱼晚宴!香喷喷的烤鱼合着美酒香槟,还有东方美女艳辣的舞蹈表演,相信诸位一定会度过一个美好而难忘的夜晚……”
他话音落下,宾客们已迫不及待地拿起烤鱼。啧啧的赞叹声、兴奋的惊呼声,混杂着牙齿撕咬、咀嚼的声音以及热辣的舞蹈音乐声,淹没了那片海滩的涛声。
多莉丝躲在远远的一处角落里,纤细的腰肢弯曲得像一只被煎熟的虾米。她几乎是浑身都在用力地呕吐,中午吃的一点青菜、米饭早已吐光了,可还能吐出点零星的水来,仿佛要将肠胃都连带吐出来才肯罢休。
她很多年没这样吐过了,肚里绞痛难忍,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汤尼心疼地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亲爱的,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请你再忍一小会儿我们就可以回家了,现在还不能……”
多莉丝觉得浑身很疼、很痛,像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割下肉来,再放到油锅里“滋滋”地煎着。她抑制不住反胃的感觉,头晕目眩,眼前仿佛有无数张沾满油脂、调料还来不及擦拭的嘴巴,正朝着她张开大口。
汤尼静立在一旁紧紧地搀扶着多莉丝,一步也不离开。他怕自己一松开手,多莉丝就会瘫倒在地上。他很自责和懊恼,可他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难受,一点也不能为她分担。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能做的事就是再等待一会儿才能不失礼地离开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