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东侠扭脸一看,正是铁扇仙风流侠张鼎张子美,便叮嘱道:“贤弟,要多加谨慎!这个凶僧甚是厉害!”“老哥哥请放心,赢了他我也不算光彩,输了他我也不觉得丢人,只当上这儿来学习学习。诸位少陪了!”张子美这人潇洒大方,平易近人。话罢他转身下东看台,上擂台走近法禅,拱手道:“法禅师父请了!老朽这厢有礼!”法禅圆眼怪翻,定睛瞧看:“阿弥陀佛,这不是张老侠客吗?”“不错,正是老朽。法禅师父,您今日大驾光临,能到杭州擂来,真给咱武林界大大增色啊。您看这成千上万的观众,只看着您的发招定式,就能长不少知识,学习很多能耐,张某也不例外,别看我没登台,我也向您学习了不少能耐。您的硬功,堪称一绝,天下武林弟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朽是望尘莫及呀!说我既然不行,为何还要登台呢?常言道:见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张某想借这个机会和大和尚学几招,不知您能否赏脸?”张子美这一番话,谦虚、柔和、中听。
法禅闻听,点点头道:“阿弥陀佛,老侠客过谦虚喽!既然您已登台,贫僧非常欢迎。我这两下子也不怎么样,望求张老侠客多多指教!”话罢,两个人互道了个“请”字,各亮门户,就战在一处。
就见张子美两臂齐摇,身形转动,显而易见,他比侯二侠的功夫要高一筹,但若想胜法禅,似比登天。法禅是硬功,张子美是软功;法禅讲的是以力相撕毁,张子美讲的是以巧破千斤。
俩人大战了三十五个回合,未分输赢。
再看张子美的鼻洼子和两鬓都冒了汗,招数也越来越缓慢。
东侠在东看台上瞅得清楚,心说:子美是来帮忙的,我能叫人家吃亏吗?非得让法禅打倒了才算完了吗?想到这儿,老英雄把衣服收拾收拾,低声向贝勒道:“爷,您先坐着,我上台去看看,把张老侠客换回来。”贝勒早为张子美坐立不安了,一听东侠要求上阵,心中不由得高兴,就听他道:“好吧,老侠客,看来非您不可了,注意啊!”“唉,我知道。”东侠应道。
童林一看东侠要亲自上阵,急忙起身相拦道:“大哥,用不着您去,杀鸡焉用牛刀?再说在家千口,主事一人,您哪能亲自登台呢?小弟我去得了!”“大将督后阵,有你的仗打,你先在这儿养神吧!”东侠笑着对童林道。别看他嘴上这么说,其实他根本不相信童林能胜法禅。东侠心想:万一童林让法禅给打了,他现在还没有外号,将来怎么给他起呢?今后他还闯不闯江湖?东侠既爱护童林,又不相信他,因此婉言谢绝。
童林一看大哥不愿意让自己去,也不好勉强,就退回原位而坐。
单说震东侠,转脸对二弟侯杰道:“我不在,由你料理一切。”“大哥可要留神!”侯二侠为大哥捏着一把汗。“我知道。”东侠应毕,冲大伙儿抱拳告辞,转身下了东看台。
且说台上,法禅和张子美打得正难解难分,就听有人大喊一声:“呔!老罗汉果然武艺高强,张老侠客的能耐也不含糊。你们两位且住手,老朽在此!”二人闻听,各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张子美回头一看,是大哥东侠,他顿时就明白了,心说:我老哥哥真聪明,他来的正是时候,再打几个回合我就招架不住了。
张子美用手帕擦擦头上的汗,道:“大哥,这么说您要亲自登台跟法禅比试喽?”“正是。贤弟,够意思,你到下边去休息休息,把他就交给我吧!”张子美应声回归东看台。按下他不说。
单说震东侠,稳稳当当来到法禅的面前,拱于道:“老罗汉,可认识老朽?”法禅怪眼圆翻,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对方不像是个练武的,倒像是个学馆里的教书先生,便问道:“阿弥陀佛,施主您可是东昆仑侯廷侯老侠客?”“不错,正是老朽。”东侠应道。“哎哟,久闻大名!别看我远在云南八卦山,早就听说您这一号了,东南西北四大侠之一嘛!没想到今天在此与东昆仑相遇,真是贫僧的造化!”法禅故作惊讶道。
东侠一摆手道:“老罗汉,您谬说了。不错,侯某是学过几招,可那都是些粗拳笨脚,再则说如今年过古稀,老而无力,实则空有其名,无有其实。老罗汉,在未动手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讲在当面。”“弥陀佛,大侠客有话您就只管说,老僧洗耳恭听!”法禅应道。
东侠问道:“老罗汉,我不明白您是以什么身份来参加杭州擂的?”法禅沉吟片刻答道:“我是应约而来。”“噢,谁约您来的?”东侠追问道。“金龙镖局的潘龙啊!”法禅应道。东侠继续问道:“他怎么跟您说的?”“他——震东侠,您甭往下问了,无论他是怎么说的,反正我已被请来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我就得给人家帮忙效力,这还有什么可问的?”法禅反问道。“不,您说错了,咱们得把事情交待清楚,要换个别人,我绝不说这些废话,可现在是您呀,堂堂云南八卦山四庄主,又是出家的罗汉,比别人的身份要高得多,因此不得不把这些事情跟您讲在当面。”东侠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道:“您听听这讲理吗?大帽子压人,无理取闹。他们约我们上插比武,我们有心不答应,但好像是怕他们;答应了也并非我们的心愿,这叫强人所难。这事要换到您头上,您怎么办?这名义上是擂台,以武会友,实质上就是战场。方才您也看着了,打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我恐怕您不明白内情,助纣为虐,帮虎吃食。凭您这个身份,合算吗?事情说明白了,我希望您不要参与这个事。既然已来了,您就在旁边坐阵,看个热闹,何必帮潘龙与我为仇做对呢?当然,我们这些人未必是您的对手,难道您手大能捂得住天吗?万一有个人比您的武艺高,把您给打了,您说您怎么回云南八卦山?依我看,您犯不着。老罗汉,我的话说完了,请您马上回去换个别人。不知意下如何?”
其实法禅什么都清楚。他听罢东侠的话,嘿嘿一笑道:“老侠客,算了吧,依我说你们都是同行,潘龙领人打砸,大概也有原因,您就别纠缠此事了。他提出立擂比武,您不也领人来了吗?手脚都上了擂台,您怎么还能说不乐意呢?这叫自欺欺人哪!如果我法禅还没上来,您把我叫到旁边,讲这番道理,我要再登台,就没吃过人饭。可我现在都打了好几阵了,您又劝我回去,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你们两家谁是谁非与贫僧毫无关系。老僧的意思就是以武会友,您这不也来了吗?别光顾说话,咱们也伸伸手,我也会一会著名的东昆仑,瞅瞅东侠有何本领,我好学上几招,带回云南八卦山,见着我大哥混元侠李昆,也有个交待。不然见了这么高的高人,没交上手,我要后悔一辈子!东侠您看如何?”
东侠听罢,心说:这仗非打不可了!法禅他不往正题上说,硬往旁边扯。很明显,他是在袒护潘龙。
想到这儿,东侠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老罗汉执意要动手,侯廷也应该遵命了!那可就讲不起了,我要得罪大罗汉啦!”
“阿弥陀佛,无所谓得罪,咱们俩人比试比试!”
再看东侠,往后一撤身,把袖面挽了挽,紧紧带子,周身上下紧凑利落,抬胳膊、抬腿,没有半点绷挂之处,晃动肩头,运用原功。那位说这是干什么?东侠知道法禅的厉害,因此他要动用真功夫。东侠一生谨慎,尤其这一次,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再说法禅,也做好了准备,心说:我已连胜三阵,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面临强敌,不得不防。
就见他骑马蹲裆式往台上一站,晃着秃脑袋。这才叫摇头晃屁股,惹得众人都乐了,心说:这是什么毛病?是不是后背有虱子了?
错了,外行。法禅这是在运用气功,如果把他的衣服脱了,你可以看到:胸脯能鼓起一寸厚,后背能鼓起一寸厚,法禅运足了气。就见两人滴溜溜身形乱转,四只眼睛盯在一起,光转不发招。
书中代言,在敌我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谁沉得稳,谁取胜的可能性就大,反则很容易吃亏。
书接前文,再看整个场内鸦雀无声。人们直脖、瞪眼、屏息,仔细观瞧。究竟谁胜谁负,难以预料。
单表童林,此时手扶桌案,腰板直挺挺,两眼瞪得一般大,眼毛一眨不眨,他暗自替侯廷捏着一把汗。这些人都怎么想,咱不一一细表。
且说擂台上,两人转了十几圈,法禅终于沉不住气了,就见他身形一转,噌往前一纵身,就跳到了东侠的面前,而后双掌一分,喊了一声:“阿弥陀佛!老侠客,贫僧得罪了!”噗的一声,一个单掌开碑,奔东侠的面前劈去。
东侠一看,此掌来势甚猛,掌上挂风,往旁边一闪身,法禅此掌走空。东侠扬手,啪一架法禅的胳膊,身形往下一矬,竖右掌奔法禅当胸便打。法禅一看,掌奔心门而来。那位说,法禅把肚子挺起,接一掌呗,不敢。法禅知道东侠的厉害。
就见法禅晃身躯、摇双臂,与东侠战在一处。六七个回合之后,仍不分高低。就这个时候,只听得人群中有一位,抖丹田大喊一声:“二位,暂且住手!我来了!”本来场内挺肃静的,被这一喊喝声马上就给搅乱了。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从人群中走出一位,飞身登上擂台。
东侠和法禅见此情况,各虚晃一招,跳出圈外。俩人平身站稳,定晴观瞧,就见来者平顶身高五尺八寸,长得细腰宽膀,扇子面的身材,面如冠玉;宽脑门儿,尖下巴颏儿,眉分八彩,一对大豹子眼,通贯鼻梁,方海口,三绺短墨髯,一条大辫飘于背后;身穿宝蓝色长衫,腰系一根凉带,左肋下还佩带一口宝刀,足有三尺六寸长;黄锃锃的刀牌,大黄的玩手,金八钩、金什件儿、白鲨鱼皮刀鞘,一看就是宝家伙;再看来者二目如灯,太阳穴鼓鼓着。
东侠和法禅都不认识,大伙儿也都愣了。
就见这位冲东侠一抱拳道:“老侠客,您就是东昆仑侯廷侯振远吗?”“不错,正是老朽。”东侠笑罢,又问道:“敢问您是哪位?”来者哈哈一笑道:“我是个无名的小辈,姓智叫智亮,河南洛阳人。”
东侠闻听不甚惊讶,闹了半天,此人正是威震江湖的太平侠。
书说至此,咱得交待一下。这套书的名字叫《童林传》,又叫《雍正剑使图志》。在这套书中,有侠客二十位,剑客三十二位。把他们组合到一起,构成一幅图画即剑侠图。那位说这些剑侠客都是些谁呢?剑客有:
镇古侠董化一
碧目金睛佛姜本初
珍珠佛董瑞
八卦太极庶士张洪钧
今古侠关九公
云龙九现周寻
英雄得鹿陆民瞻
江南第一剑李晚村
九圣魔母吕娩娘
赛南极昆仑子孙茂昌
沧海变桑田王阴
阴阳居士白大官
老洒海金元
西域剑客马回来
八卦昆仑子何道源
八卦无极子尚道明
太虚上人庄道勤
九宫上人李道通
头顶八卦脚踏太极王十古
瞽目寻针巴彦良
横推太极张明志
冷眼观潮赵明真
云台剑客燕普
无形剑客万俟羽休
盖天第一手陶洞天
羽士清风侠杜清风
赛南极诸葛建
泥小鬼陆恒
恶面佛石头僧
水晶长老亚然
大喇嘛佛马宝善
绝命怪叟上官青
侠客为:
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
震东侠侯振远
一轮明月照九州侯敬山
西方侠长臂飘然叟于成
北侠秋佩雨
南侠司马空
大判飞行侠苗润雨
铁扇仙风流侠张子美
铁掌李元
鼓上飞仙丁瑞龙
混元侠李昆
历胆侠慧斌
赤胆侠谭桂林
追风侠于斗
独行侠赵坤
独棍神佛铁木真
无双女侠于秀娘
太平侠智亮
天灵侠王凤
地行侠于飞
余者也有能赶上剑客,也有类似侠客的,一共是三十二位,咱不必一一细表。
单说太平侠智亮,他是正宗正派,二十个侠客之一,家住洛阳。要说起智亮这个人,他能活至今日,那真是不容易啊!一生之中坎坷不平,乃至险于非命!
话说智亮,幼年丧父,侍母至孝,娘儿俩的日子过得不错,他父亲留下的财产,就是他娘儿俩坐着吃也用不完。智亮自幼酷爱武术,每逢街上来了马戏班子、练武术的、摔跤的,他就出来观看。洛阳是个大地方,山南海北哪儿的人都有,一年四季练把式的数以千计,智亮光这一笔开销,那数目可就不小啊,后来,他又请了不少有名的武术教师,在家里头教自己能耐。智亮十几岁的时候,拳脚就不错,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简短捷说,暂且无话。
单说这一年,正值智亮二十岁。一天,他上街去溜达。书中代言,智亮这个人有个癖好,他专爱上杂货摊儿去溜达。他溜达来溜达去,在一个破烂摊上买了个鼻烟壶,然后又往前走了一段。
就见路北有个摆摊儿的老头儿,地下铺着块毯子,上面摆着坛子、罐子、钳子、斧子、扳子等乱七八糟的铁器。他来到近前再一看,旁边还放着一口破刀,三尺多长,没有穗头。智亮在十八般兵刃当中,最喜爱的就是单刀,所以这把破刀一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蹲下身,双手把刀拿起来掂了掂,还真有分量;他轻轻把刀从鞘中拽出来,就见这刀雾蒙蒙,上头似乎还生着一层锈,智亮不由得就喜欢上了。他问摆摊的老头儿:“这刀卖吗?”“卖。”“多少钱?”“您看着给吧,我也不知它能值多少钱。怎么也比菜刀值钱吧?”老头儿有气无力地答道。智亮一乐:“你这卖东西的还不知道自己的货的价钱。好吧,我给你五两银子!”“哎哟,哪能值那么多钱呢?!”老头儿吃惊道。“不多!你要卖,我乐买,这叫愿打愿挨。”智亮风趣道。“我不该问这个,您买把破刀有什么用?”老头儿不解地问道。“我是练武的,喜欢这玩艺儿,拿回去磨一磨,再拴上个刀鞘,不照样用吗?我说老头儿,你这把刀是从哪儿弄来的?”老头儿长叹一声道:“别提了,是修房挖地基挖出来的。我摆到这儿有一个多月了,都没人问。今儿个碰上您了,该我发个小财!”智亮点点头,转身离开破烂摊,往家走去。
回到家里,智亮摸了摸刀刃,觉着还挺快,再看看上面还有几个篆字,他不认识,心想:明儿个找个兵器铺,花上俩钱收拾收拾,开开光。
第二天,智亮早早就起来了,梳洗已毕,伺候娘吃过了早饭,他对娘道:“娘,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快去快回啊!”老太太嘱咐道。智亮找了个破包袱皮把刀包好,双手抱着就上了街。
洛阳是座古都,别看到了清朝不是都城,但这地方文化根基很深,三教九流,人烟稠密,就说兵器铺,数不胜数,一家挨一家。智亮连问了几家,都不收小活儿;后来他又打听到,前边有个兵刃铺可能收这类活儿,掌柜的也姓智。
智亮按别人指的路就来到了这家兵刃铺。他一进屋,果然有位老者,腰里系着围裙,正在那儿专心致志地干着活儿。这屋子不大,摆满了刀枪斧铲等铁器,旁边有一个铁匠炉,几个小伙子叮叮当当地在炉台上捶打着什么。
老头儿听见有人进来了,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抬头问道:“客爷,您需要选什么兵刃吗?”“不不。老先生,我打听打听您还收活儿不?”智亮问道。“什么活儿?”老头儿反问道。“我花五两银子买了把刀,打算收拾收拾。”智亮赔笑道。“我看看。”老头儿说着话伸手就把刀接了过去。他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轻轻拽出刀来,在手里掂了掂,瞅瞅刀刃,看看刀把,又瞧瞧吞口和簧,道:“这刀是哪儿弄来的?”“在破烂摊上买的。”智亮答。“备不住这是个宝家伙呢!”老头儿得意道。“是吗?”智亮眼睛一亮,又道:“这可好,您好好给看看,真是宝家伙吗?”“嗯,等开光后再看看。这么办吧,您把刀留在这儿。”“我什么时候取?”智亮忙问道。“十五天以后吧。”老头儿答。“您能不能提前几天?”智亮试问道。“不行,我手里的活儿太多,怎么也得十天。”老头儿解释道。“那好吧,您费心了。好好给我修一修,再打个刀鞘,需要换什么您就给换吧,我不在乎钱,要是修得好,我就多赏您点银子!”智亮嘱咐道。“唉,好喽。您贵姓?”老头儿喜道。“免贵姓智,我就是本街的人,叫智亮。”“哎哟,我们还是一家子呢!好啦,五百年前是一家!您放心,包您满意!”智亮兴冲冲离开兵刃铺,回到了家里。书说简短,中间无话。
单说这一天,智亮掐指一算,取兵刃的日子到了,吃完了早饭,他和娘告了会儿假,就到了那家兵刃铺。
智亮担心没修出来,进屋就要问,还没等他开口,老头儿先说话了:“哎哟,您来了!”“来了。我那刀——”智亮刚说了半句话,就被老头儿打断了:“昨天就完了,您看看吧。”老头儿说着话,把刀拿出来,双手往前一递。智亮看罢就愣了,怎么回事?他不认识了,简直是一把新刀,白鲨鱼皮刀鞘,合金的吞口,合金的什件儿,刀把黄锃锃,上面挂着一根二尺半长的穗头,显得古香古色,典雅纯正。智亮看罢,连眼睫毛都乐开了花。
他伸手往出一拽,就听锵锒锒一声,如龙吟虎啸,就见小小的兵刃铺内,打了一道厉闪;再一看,蓝汪汪的刀身,青黢黢的刀刃,还微微散发着凉气。智亮半信半疑地问:“老先生,这是我那把刀吗?”“正是。我可没少费劲哪。这真是一把宝刀!”老头儿道。“是吗,叫什么名字?”智亮追问道。“您看这四个字!”老头儿说着话用手一指刀,又道,“回去我还查了半天字典,又请高人进行了鉴定,最后才弄清楚,这把刀的名字叫‘龙麟宝刀’!”老头儿这一句话,差点儿把智亮乐得没喘上气来。
智亮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过去,在老师们谈论兵器谱的时候,有人讲过,说当今世界上有很多宝刀和宝剑,知道的和出名的,在刀里有龙麟宝刀、金丝大环、金丝龙麟闪电劈、龟灵七宝等等。这些刀都是古代有名的兵器。
智亮心说:龙麟是稀世的珍宝,真能落到我手中吗?想到这儿,他就问老头儿:“老先生,这玩艺儿当真是龙麟宝刀?”“这还能假吗?您看这四个字。”老头儿说着用手指一指刀上那四个篆字。智亮也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在屋里连蹦三下,大叫了三声,心说:这是天赐的,该我走运!摆在街上一个月没人问,偏让我给碰上了!别说五两银子,你就是手托五千两银子,上哪儿去买?
想到这儿,智亮把宝刀往凉带上一挂,问道:“老先生,要多少钱?”“五两银子吧。”“五两?不多,我给你十两!”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哎哟,那可太多了!”“不多,这我也感恩不尽!”俩人推让了半天,老头儿乐呵呵收下银子,智亮才转身离开兵刃铺,回家去了。
一进屋,智亮高兴得又伸胳膊,又蹬腿,像个孩子似地翻来履去地瞅这把刀。他一想:宝刀不是能切金断玉吗?对,我得试试。他从外边找回两根比筷子粗的铁条,开始他怕把刀刃锛了,就慢慢地试验,把铁条往刀刃上一挨,锵锒锒一声,铁条断为四根。他又一想:光试硬的不行,再试试软的,他把手帕拿出来,往空中一扔,挥刀一劈,手帕破分两半儿。再一想:人家不是说宝刀能吹毛立刃吗?我还得试一试。他把自己的大辩儿拿过来,将发梢儿放到刀刃上,轻轻一吹,噗的一声,毛发脱落,再看辫梢儿齐刷刷像刀切了一样。
智亮一看,果真是把宝刀,赶紧抱刀去见母亲。一见娘,便大喜道:“娘,您得给我祝贺,我得了把宝刀!”“什么叫宝刀哇?”娘不解地问,智亮和娘把得刀的经过讲了一遍。老太太闻听,也乐坏了,道:“这玩艺儿值多少钱?”“唉,这是无价之宝,要它值多少钱,就能卖多少钱,可咱能卖吗?!我就落欢刀,您看还得了这么把宝刀,看来咱娘俩都有造化呀!”老太太乐道:“那好,你去割点肉,咱炖肉吃!”
智亮上街买了几斤肉,娘儿俩吃了炖肉,又吃了两顿饺子。街坊邻居闻听此事,也纷纷赶来祝贺,智亮一看大家都知道了,干脆就操办操办。当天在家里就举行了一个宝刀盛会,把他们这一趟街的人都请来了。在这些人当中也有会武术的。大伙儿频频举杯,给智大爷贺喜,智亮也喝了个一醉方休。
书中代言,得了宝物,这的确是个喜事,也难怪智亮大张旗鼓地大庆一番;但是,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而不见钩。智亮就因得了这把宝刀,才引来了杀身之祸。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说智亮,宝刀得手以后,他又请了几位老师,天天在家里教他刀法。日子一长,他的刀法也练得非常出众了,整个洛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慕名来访者几乎天天都有。
且说这一年,正好是智亮母亲的六十大寿。智亮为母亲操办了三天喜事。正赶上四月十八娘娘庙的庙会,左邻右舍都来找智亮逛庙会。智亮是个孝子,他打算套一辆马车,把母亲带上一起逛庙会。母亲因几天的操劳,身体恐怕吃不消,就告诉智亮:“儿呀,娘的体力甚弱,我就不去了。你在菩萨面前替娘烧炷香。”智亮一听娘不愿去了,心说也好,便对母亲道:“娘,我给菩萨烧烧香,保佑您老人家高寿!”老太太听罢也乐了:“好好好,儿呀,早去早回!”智亮应声回屋更换衣服去了。
智亮穿好了新衣服,又把宝刀挎上,这才跟这些好朋友赶奔庙会。
一路之上,几个人说说笑笑。他们几个把智亮当做圣人,认为他的武艺是天下第一高,他们请教智亮,智亮也不保守,就告诉他们刀怎么练,枪怎么使。对间不长,就到了娘娘庙。
洛阳的娘娘庙可大了,前后五层大殿,香火极甚。庙周围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摆摊儿做买卖的排出几里地外。很多善男信女,都想来烧烧香,求个顺当。
智亮和大家穿人群来到庙里,先烧了香,然后又到了正殿。智亮恭恭敬敬地请了香,插到香炉里头,又磕了几个头,心中默默祷告,求菩萨保佑母亲寿高百岁。闲话休提。
智亮从正殿出来,溜达溜达庙会,嗬,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势的、卖艺的、耍狗熊的、卖大力丸的、唱野台子戏的、卖吃喝的、卖布匹的,数不胜数,琳琅满目。智亮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他在一个摊架上,花一两银子给母亲买了些吃喝,再一看天也不早了,担心母亲挂念,就打算动身回家。
正这个时候,就听见前面响起一阵阵鼓掌声和叫喊声,简直像开了锅似的。智亮闻听,就是一愣,身不由己,两条腿就朝那个方向走去。
到近前一看,是个练把势的,这下可把智亮给吸引住了。他们几个人分人群来到里边。
再一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脸晒得黢黑,皱纹堆积,干巴巴一团胡须,小辫儿在头上盘着,衣服上打满了补钉。地上放着个笸箩,里边有几个铜钱,在笸箩的旁边还放着一支木头枪和一把大铁刀;还有两个小孩儿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好像没吃饭的样子。就见老头儿在这里边又折跟头,又打把势,一趟拳脚练完,累得吁吁直喘。
智亮看罢,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老头喘了半天,冲四外一抱拳道:“乡亲们,小老儿是从山东来的,初次到贵宝地。我带着两个小孙儿,来这儿找我的侄儿,结果他死于非命,侄儿媳妇也改嫁他人。我们爷仨现在欠下店饭钱,怀中分文皆无,只可向大家求帮。我要是手心朝上向大伙儿要钱,觉着于心不忍,谁挣钱也不容易,怎么办呢?我就得拿把势换钱花。我这两下子根本也拿不出手,你们大家就当我耍狗驮子,不必冲我的把势,就冲我这把岁数,能赏我个一文两文,我绝不忘大恩大德!这两个孩子还没吃饭。好啦,闲话少说,现在我再练一趟。”老头说着话,一哈腰,从地上拿起木枪,还不敢使劲抖,生怕把枪头抖掉了,走行门,迈过步,就练了一趟枪。
智亮一看老头儿这架势,心说:他还真有两下子。看来他并非经常撂地换钱花,可见刚才他说的全是真的。这老头儿是干什么的呢?山东可真是出英雄的地方啊!再看老头儿练完了枪,又把刀捡起来练了一趟。
这下智亮可开了眼,就见老头身形滴溜溜乱转,一把大刀上下翻飞,呼呼挂风。一共练了六十四路,老头收招定式,把刀往地下一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汗珠子顺两鬓直往下滴答。老头儿把刀放下,冲四周一抱拳道:“乡亲们,大家赏我两个钱吧!我求求各位了!”停了好半天,才见有几位向笸箩里扔了几个铜钱。你说这人群里面三六九等,什么人没有?有的惜老怜贫,不管自己爱不爱武术,反正碰上这样的事情了,伸手掏出几个钱,扔进笸箩里头;有的人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无论你说多少好话,练得怎么好,他也不动恻隐之心。
智亮一看,地上也就是三五十个钱,心说:这够干什么?想到这儿,他伸手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块银子,掂了掂足有三四两重,冲老头儿喊了一声:“哎,老人家,我身边带的银子不多,这块给你吧!”话音未落,啪的一声,他把银子扔到了地上。老头儿一看是块银子,高兴得冲智亮就作揖道:“恩公,我谢谢您,谢谢您呀!您算救了我们爷仨的命了!我这把老骨头死不死算个什么?主要有这两个孩子呀!我这点武术哪能值这么多钱?您破费了,我再给您作个揖!”智亮见此,急忙上前扶劝道:“别客气,别客气。把银子收起来吧。”
老头儿一只手抹眼泪,另一只手把银子揣起来。智亮这人有时嘴长爱问,就听他问老头儿道:“老朋友贵姓?”“免贵姓鲁。”“噢,鲁老先生,那您这投亲不遇,访友不着,怎么办呢?”鲁老头儿长叹一声:“唉,回家呗!”“这儿离山东万水千山,你们爷儿仨就这么点钱能够吗?”智亮关切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只好走一程说一程啦!”鲁老头儿无奈地摇摇头。“那万一要遇上个天阴下雨可怎么办呢?最好还是多凑点钱,以防万一。”智亮提醒道。鲁老头儿苦笑一下,道:“这样当然好啦,可我上哪儿去凑这两钱呢?”
这时候智亮的邻居小沈子在旁边说话了:“大哥,您光给他钱也解决不了他的困难,因为您囊中的钱是有数的呀!干脆,您练两下子吧!他练没人给钱,您练肯定少不了,这样帮他不是更好吗?”“对呀!”智亮恍然大悟,道:“鲁老朋友,您别难过,我替您练一趟,帮您几个钱。”“我怎么好意思!”老头儿赶忙拒绝。智亮欣然一笑:“没关系,我是本地人,比您好办事。”
小沈子一看智亮真要伸手,心里这个高兴劲就甭提了,平日他很少有机会看智亮练功,今天百年不遇,真是机不可失呀!他心里说:我今儿个可得解解馋,以饱眼福。想到这儿,他大步来到场子中央,冲四周喊道:“喂,大家静一静。诸位,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认识这位吗?”说着话他用手一指智亮:“他是咱们洛阳本地的人,家住西关里,姓智,叫智亮,他是成了名的剑侠,有真功夫。今天在娘娘庙会上,他要大显身手,帮这位老朋友的忙,望大伙儿助威!”
他这一咋呼不要紧,马上又招引过来四五百号人。
再看智亮,收拾收拾衣服,冲四周一抱拳道:“各位乡亲,在你们当中,有认识我的,也有不认识的,刚才我兄弟已向大家作了介绍,所以我也不再自我介绍了。这位老先生出门在外,困在我们这个地方,大家身上也许没带钱,我不能强人所难。这位老先生年龄已大,精力有限。所以我打算帮帮场子,练两套拳脚,各位随便赏,赏多少钱我一文不要,全给这位老先生!”
鲁老头儿激动得在旁边直替智亮解释。
就见智亮把刀放在地下,转动身形晃双掌,就练了一趟拳。这趟拳练得可真漂亮,众人掌声如雷,久久不得平息。在人群之中,有内行,也有外行,内行看了真动情,外行看不懂也跟着起哄。再看人们,大把大把地往场子里边扔钱,眨眼的功夫地上就铺了一层。
智亮冲四周抱拳道:“各位,我谢谢,谢谢了!”然后他一转脸对鲁老头儿道:“老先生,您快把钱捡起来吧。”鲁老头儿乐得手直哆嗦,他赶紧把两个小孙子唤过来一起拾钱。把钱都捡光了,智亮一看,要变银子,也就是五两左右,心说:不够,还得求点。想到这儿,他转身冲大伙儿又一抱拳道:“乡亲们,蒙大家抬爱,赏了不少钱!咱也不光练拳脚,还得练一趟刀,让大伙儿看看。”
前文书咱说过,在洛阳之内,人人皆知智亮有一把宝刀。现在大家伙儿一听智亮要练刀,个个都喜出望外:“好哇,让我们开开眼,给我们练趟刀吧!”人们呼声四起,气氛轰然。
智亮一高兴,从地上捡起刀,用大褂擦了擦,轻轻按动绷簧,把刀亮了出来,将刀鞘放在地下,欻拉一晃刀,在人群中打了一道厉闪。哗一阵声响,人群中像开了锅似的,纷纷赞刀。智亮把刀往怀中一抱道:“各位,刀是不错,可惜我练得不好,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各位也不能责怪,我有多大的力就使多大的劲。请诸位上眼!”
话音未落,智亮欻的一声,就亮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紧跟着又练了个迎步坐盘式,欻欻欻,又练了一趟六合刀。要说智亮这刀,练得可真有独到之处,人随刀转,刀带人旋,就像刀山一样,尤其这把刀又亮,练着练着,连智亮的影子也看不见了,只见一团白雾在空中飞旋;再听口外,连一个叫好的都没有。为什么?大伙儿都看傻了,忘了叫好啦。
智亮接练数趟后,收招定式。过了好半天,人们才叫出好来。小沈子趁热打铁道:“诸位,光叫好还不够味儿,大伙儿得动点真的,快赏钱呀!”
这回求得的钱可太多了,连铜钱带银子,把地皮盖上有半寸多厚。鲁老头儿感动得热泪盈眶,心说:还是我这两下子不行呀,看人家练得多好哇!老鲁头儿又千恩万谢,爷孙仨哈腰捡钱,捡了满满一笸箩。
智亮把刀还鞘,问鲁老头儿:“这些钱够了吗?”“够了,够了!用不了,用不了!我不能全拿走,这是您费了半天劲才挣来的,咱得二一添作五!”老鲁头儿认真地推让道。“哈哈哈,笑话!我分文不要。我要想用武术交钱花,天天上这儿来练就得了,怎能从您的身上刮油呢?别客气,您全带走吧!”智亮慨然拒绝。
老鲁头儿千恩万谢,带着两个孙儿走了不说。
单表智亮,他一看天也不早了,赶紧同几个朋友起身往家走去。离开娘娘庙,往西一拐,刚走了十几步,就听得背后有人叫道:“智爷留步!”
且说智亮众人正往前走着,就听后面有人唤智亮。
智亮回头一看,就见这人一溜小跑来到他们的近前;再看来者穿绸裹缎,头上戴着一把抓的随风倒,身穿青布袍,白护领,白水袖,大辩儿在背后耷拉着。
“我不认识你呀!”智亮诧异道。“噢,您当然不认识我喽。我是洛阳府知府衙门的伙计。”来人自我介绍道。智亮闻听,心中暗道:知府衙门的?我向来不跟衙门打交道,他们找我干什么?想到这儿,智亮就问:“那么请问小哥找我何事?”
小伙计脸上赔笑道:“有点事。我们知府少爷在酒楼上包了一桌酒席,打算请您吃饭,特让我前来请您!”智亮越听越糊涂,心说:我不认识什么知府的少爷,他请我吃饭为何?想到这儿,智亮连忙摆手谢绝道:“小哥,请你给少爷回个话,我谢谢他了,我家里现在还有事,必须马上回去。此情我可不敢领!多谢,多谢了!”智亮说罢转身就要走。小伙计快步上前相拦道:“我说智爷,您这可就不对了!这叫却之不恭呀!您打听打听,知府少爷请谁吃过饭?现在人家把酒席也定好了,您若是不去,这玩艺儿太叫人下不了台。您想想知府少爷能求您别的吗?无非想跟您交个朋友,您哪能不去呢?”
小沈子一伙儿一听,也觉着有理,就劝智亮道:“大哥,您就去一趟吧,盛情难却。您放心家里,一旦您回来得晚了,我们也会照料伯母的。”智亮听罢,转念暗道:不妨去一趟,官面上的人还得罪不起,再则说我也得弄清楚他为什么请我吃饭。
书说简短,智亮又向小沈子他们几个安顿了几句,这才跟着小伙计往回走去。时间不长,俩人就到了娘娘庙斜街边上的一个酒楼前,这酒楼叫“天一酒楼”,在洛阳很有名气。
小伙计领着智亮上了二楼,掌柜的和几个跑堂儿的伙计在前边引路,“三号!”掌柜的拉长声调喊道,小伙计把智亮让进三号雅座。进屋一看,嗬,真阔气:红油漆地板、粉刷的墙壁;天花板上的图案新颖,色调古朴,整个屋子明明亮亮,痰桶上都镶着金边儿。
往中间一看,放着一张圆桌,在桌子的四周放着一圈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人,长得白白净净,宽脑门儿,尖下巴颏儿,眼角微微向下耷拉着,在鼻子的左边有颗红痦子,穿绸裹缎,挽着白袖面,大辫儿在背后茸拉着,手里头拿着一把扇子。按气候来说,这个时候根本用不着扇子,他拿扇子也并不是为了乘凉,而是为了耍扇。再看这扇子上,象牙骨雕的花,镶着几颗宝石,真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小伙计进屋就介绍道:“少爷,智爷来了。”然后又向智亮道:“智爷,这就是咱知府少爷,他老人家官名叫张继磁。”书中代言,那时洛阳府的知府是正红旗人,名叫张书鞘,张继磁是他的独生儿子。那个年代,知府是行政长官,在洛阳执掌着生杀大权,管着户人百万,叫谁死谁死,让谁活谁活,谁敢得罪他呀?!他的儿子张继磁就是小知府呀!官私两面,远迎近接。
智亮还不懂这个吗?他赶紧躬身施礼道:“少爷在上,小民智亮给少爷问安!”张继磁欠了欠身子,赔笑道:“罢了,罢了,别客气,请坐吧!”“唉,谢坐。”智亮应声坐下,仆人谢茶。智亮是个直性子,刚一坐下,他就想把事情弄个明白,便问张继磁:“请问少爷,您把小民唤来,不知有何训教?”“哎,智老师,您怎么那么客气呀?什么训教不训教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打算跟您交个朋友。”张继磁面带笑容道。“哎哟,我可不敢高攀,我一个平民百姓,怎敢跟少爷交朋友?”智亮连忙谢绝。张继磁继续道:“肩膀头儿齐为弟兄。我跟你把话说清楚,自从我跟我父亲到任之后,我就听说在洛阳有个姓智的武术高手,因此早有此意,可一直没有机会。适才,我带人逛庙会,看见你在里边帮忙那个老头儿又练拳脚又练刀,我在外边看着,真是大开眼界呀!这才知道你果不其然是位武术强人。实不相瞒,我自幼酷爱武术,也练过几趟粗拳笨脚,十八般兵刃之中,我最喜欢的是单刀,方才你练的那趟刀,真叫我高兴不已,我打算跟你学习几招。”
智亮听罢,心说:噢,这位是要跟我学武艺,所以才如此盛情款待,他这么一想,心中的疑团也就消散了。智亮点头道:“好,只要少爷您能看得上眼,您可以随时吩咐,我有多大的力量使多大的力量。”“好,好!快人快语!摆酒!”
不多时,酒宴摆下。你想知府少爷摆的宴能次得了吗?再看桌上猴头燕窝、山珍海味,尽是些名贵的菜肴。张继磁亲自给智亮满酒,让吃让喝,为人十分热忱。智亮其实不会喝酒,在酒席宴前,你说喝吧,一喝就醉;你说不喝吧,人家盛情难却,一杯酒下肚,脑袋就觉着有些发沉。
张继磁边吃边喝,晃着脑袋就问智亮:“智爷,您这武艺是跟谁学的?”“我的老师很多,但都是些无名之辈。”智亮答道。“噢,您这武艺真高,功夫深,尤其是您那刀法,太棒了!您刚才练的那叫什么刀?”张继磁似乎很感兴趣地问道。“六合刀。”智亮答。“我是问那把刀,是不是您现在挎的这把?”张继磁笑眯眯地追问着。“噢,是的。”“能不能让我摸摸,开开眼?”说着话张继磁就把手伸了过来。“看您说的,看看有什么不可以?您尽管吩咐!”智亮把宝刀解下,双手递了过去。
张继磁接过刀,拽出鞘,在屋里就耍了起来,就听欻欻欻一阵声响,白光四射,刺人的二目,等练完了,众人赞不绝口。张继磁手握宝刀,又看了一会儿,这才插入鞘中。但他并未归还智亮,却赞道:“这真是把好刀!这刀叫什么名字?”智亮赔笑而答:“叫龙麟宝刀。”张继磁闻听,跃然道:“这名还挺好听哩!我说它能切金断玉吗?”“能。要不怎么能叫宝家伙呢?不信您试试。”
张继磁派伙计到楼下找来两根比筷子粗了好几圈的炉钩,抬刀轻轻一碰,锵锒锒一阵声响,就像削胡萝卜似的,炉钩断为四截。再看张继磁,乐得直蹦高,又道:“我说这是祖传的呢,还是朋友所赠呢?”智亮这个人太实在,从不会编瞎话,就把得刀的经过向张继磁讲述了一遍。张继磁闻听,感叹道:“唉,您真有福气呀,花十五两银子竟能得到一把宝刀!可我呢,贵为知府少爷,素来盼着能得到一把好刀,托着银子也没地方去买呀!哎,喝酒,喝酒!”
俩人又喝了一会儿,智亮一看他怎么还不还我刀?在手里摆弄个没完没了,但考虑面子,如果自己一要,那显得多小气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继磁轻轻干咳一声,又道:“智亮,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你看这么办行不行,你把这刀让给我,然后你再说个数目,只要公平合理,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你看怎么样?”“这……”
智亮听罢,当时就把脸沉下来了,心说:我又不缺钱花,怎么能卖刀呢?噢,原来你请我吃饭是为了这个!想到这儿,便道:“少爷,对不起!不是我驳您的面子,您就是给我多少两银子,我也不卖。为什么?我平生最喜欢刀,这刀就是我的命根子,我准备佩带它一辈子,直到死为止。我不能卖!”
张继磁听完了,心中暗道:哟呵!真是有钱难买不卖呀!想到这儿,又道:“我说智亮,你再考虑考虑,别把话说得太绝了。我不少给你钱,你不是花十五两银子买的吗?我让你发个小财,给你一百五十两,怎么样?你可以拿这些钱再到街上去踅摸,备不住还能买到比这把更好的刀哩!”“少爷,您别往下说了。高低贵贱我也不卖!”智亮断然拒绝道。“好好好,不卖就不卖,算了算了!喝酒喝酒!”说着话,张继磁又给智亮满上一杯。俩人谁也没言语。
智亮看出来张继磁有些不痛快,小脸阴沉沉地警拉着。心说:这酒喝得多没味!便起身告辞道。“少爷,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一步了,恐怕家里老娘挂念。您把刀还给我。”“嗯……好……这个……我说智亮,这样吧,你再考虑考虑。”张继磁吞吞吐吐道。“我不卖!”“二百两!我再给你加五十两,够瞧了吧?”“您就是再加五干两,我也不卖!”张继磁讨了几个价,智亮仍是坚决不卖。张继磁刷就把脸沉了下来,道:“我说姓智的,你这个人好不通情理呀!我不是挑你的理,我这少爷是何等身份,在一等饭庄里请你喝酒,跟你说话,想用那么多钱买你的刀,可你就是不开窍;要一般的人,别说花钱买了,看少爷我喜欢了,就分文不要,白送了!哈哈哈!我跟你这么说吧,我今年二十一岁,从懂事那天起,就没有人驳过我的面子!智亮,今儿个你要不答应,就甭想离开这个饭庄!”
智亮闻听,心中大大地不悦,心说:怎么,我们家的东西为什么非得卖给你不可?噢,不卖还犯法吗?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却带笑道:“少爷,我想问一问,大清国的法律里头有没有这条规定,不卖自己心爱的东西就犯法?”“它……这……”张继磁被问得无言以对,张口结舌。智亮接着道:“没有吧?没有我就不怕!您就是给我万两黄金,我也不卖!”说着话,智亮伸手把刀夺过来,转身就走。
张继磁被撇到这儿,看看桌上的饭菜,猛一枪手,啪的一声,把桌子拍得摇晃了几下,心说:好一个智亮,狗胆包天,你竟敢驳我的面子?!等着吧,我非让你家破人亡!
单表智亮,甩袖子离开酒楼,一口气走回家。他没敢跟娘说,怕老人家担心受惊。他往床上一躺,心里就琢磨:我把官府的人得罪了,能不能招来什么祸呢?不会的!我姓智的侍母至孝,犯法的不做,犯禁的不吃,官府的刀再快,也不斩无罪之人,这么一想,智亮也就放心了。要不说人太老实了,忠厚得过了分,就成了窝囊废,他就不想想,世界如此之大,无奇不有。打这以后,他天天照样习武学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单说这一天,智亮正在屋里闲坐,忽然外头响起一阵杂乱的响声,紧接着又响起咣咣咣的砸门声。智亮侧耳细听,砸的正是自己家的门,而且还夹杂着急促的叫喊声:“开门!开门!”心说:这可不是好动静呀!怎么回事?想到这儿,他赶紧起身出去开门。
刚把门打开,迎面便闯入一伙儿公差,哗啦,众人都站到天井当院。智亮再一看,为首的正是抓差办案的李头儿,不禁一愣,便问道:“诸位,有事吗?”
李头儿上下打量了智亮一番道:“哼哼,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就叫智亮吗?”“不错,是我。”“对不起,大人下令让你到衙门走一趟!”话音未落,几个公差就把锁链套在了智亮的脖子上。
智亮见势不妙,急忙挣脱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一没犯法,二没做坏事,你们难道无故抓人不成?”李头儿一乐:“我们怎么不去抓别人,专抓你呢?有理没理公堂上说去,我们只管抓人,不管问罪!带走!”
他们在这儿一吵吵,惊动了上房屋里的老夫人。老太太半似小跑地赶出来,一看儿子叫人家给锁上了,心急如火,便问道:“儿啊,这是怎么回事!”“娘,我也不知道!”“儿啊,去不得,去不得呀!”老太太连哭带叫地抓着儿子的双手直摇晃。
如狼似虎的公差,纷纷扑上来,把老太太推在一边,连推带拉,就把智亮押出了院子。
这么一折腾,街坊邻居也都知道了,人们闻讯赶来观瞧。小沈子在旁边急得眼睛都红了,大伙儿都瞪着眼看,谁也不敢说什么。
智亮心中暗道:我就跟他们走一趟吧,能把我怎么样?你有一告,我还有一诉,鼻子底下长着嘴,我好好地和他们分辩分辩道理。想到这儿,他转脸安慰娘道:“娘,您放心在家里等着,一会儿我就回来啦,没什么事情!”老太太泣不成声,眼巴巴看着儿子让人家给带走了。
来到街上,看热闹的人顺街道两边自然排成两溜长队,其中大部分人都认识智亮。尤其是智亮住的那片,纷纷派人跟着前去听风。
单说智亮,被公差带入知府衙门的班房,锁到门口的一个柱子上。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听院里边响起点鼓升堂的声音。
工夫不大,李头儿带着几个公差又出来了。他来到智亮的近前道:“智爷,对不起,走一趟吧!”哗啦啦一阵声响,当差的把锁链打开,将智亮带上了公堂。
智亮长这么大没打过官司,这是头一回进行门。等进入公堂,智亮往上一看,吓得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就见一些人各拿刑具,在两旁怒目而立,就好像庙里的小鬼一样,叫人望而生畏;再看正中央,四扇屏风前放着一张公案,后边一把高背椅子上端坐一人,这人长得尖嘴猴腮,斗鸡眉,鹰钩鼻子,满脸的横向,看样子能有六七十岁,面带奸诈,二****光四射。甭问,这就是官。
智亮站在下边,目瞪口呆,一语皆无。书中代言,堂上端坐的这位,正是张继磁的父亲、洛阳府知府张书鞘。
就见张书鞘把桌案一拍道:“罪犯,见了本官因何不跪?”当差的众人往前一跨步,伸手掐住智亮的脖子连踢带打道:“跪下,跪下!”智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小人叩见大人!”张书鞘问罢姓名、住址、年龄、职业等,又道:“嗯,智亮,你知道为什么带你来吗?”“小人不知。”“这么办吧,我看你相貌出众,长得细皮嫩肉的,最好不动刑;但是,你必须如实招来,把你犯下的罪行都讲出来,你若敢在公堂之上巧言狡辩,欺骗本官,那可是自找无趣呀!说吧,你都犯了些什么罪?违犯了哪些法?快讲!”两旁差人相随喊喝。
智亮急忙往上叩头道:“青天大人,允禀!我智亮虽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但自幼受父母之教,至今并未做违法犯罪之事。您让我招什么呢?小人冤枉!”“哼哼,看你外表貌似忠厚,内里实在奸诈,在公堂之上竟跟本官巧言狡辩!好吧,看来你不见黄河不落泪!来人,带冯四!”智亮闻听,心中暗道:冯四是谁?跟我又有何关系?
他正想着,就见门外边响起一阵脚镣声。时间不长,两个公差架着一人走进堂内,因为这人的刑具太重,再加上他是个瘸子,所以得用俩人扶着走。
来到公堂之上,这位跪倒道:“给大老爷磕头了!”智亮偷眼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欲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