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幽灵电台魂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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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童林传》十九

上回书咱说到西风长老给大家提供两个贼寇可能隐藏到什么地方,他说只是猜测,说错了不负责任。大伙说,都是自己人,说错了也没关系。这西风长老接着说开了:

“离着这块儿不远,一百八十里地,有个清水潭烈焰寨。烈焰寨一共有五个寨主:大寨主叫花面阎罗陆昆,我估计着韩宝、吴智广能不能落到那儿。为什么我这么说话呢?因为韩宝、吴智广跟陆昆的交情极深。他们现在无处投奔,可能落到烈焰寨。你们不妨到那块儿去摸摸底。有,当然就更好了;没有,也不算吃亏。”你看这玩儿就这么回事儿,人多智广啊!大伙全没有想到,西风长老秋蝉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北侠秋佩雨一鼓掌,“对!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不错呀,花面阎罗陆昆,确实跟韩宝、吴智广有交情。要这么说呀,十成占八九成,这俩小子肯定落在清水潭烈焰寨了。明天,咱们大家就起身,帮着海川寻国宝抓贼寇。西风长老,您能跟着去吗?”“弥陀佛,老僧说话算数,我要补童侠客这份情,一定帮忙帮到底,舍命陪君子,我兄弟海川有用贫僧之处,我是万死不辞!”众人闻听,鼓掌喝彩。大家谈论多时,震东侠长叹一声:“众位,我说两句话,不知道对不对?”“老侠客您说吧!”震东侠说:“方才西风长老提出来,盗宝的贼寇很可能落在清水潭烈焰寨,这是咱的设想和估计。究竟这两个贼在没在那儿,谁也不敢说死。别的我不知道,对于清水潭的情况,我略晓一二。一共是五位寨主,大寨主叫花面阎罗陆昆,二寨主紫面天王周佩,三寨主分水蛟赵广,四寨主银面仙狐老妖精古利古元吉,五寨主就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赛霸王项永安。陆昆还有个女儿,叫九手观音陆小娇。老少六人把持清水潭,水旱两路的喽罗兵近万名,大小船只上千艘,可以说是铜帮铁底,固若金汤。连官府都不能奈何于他们。咱这么说,如果说韩宝、吴智广真落到那儿,咱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再厉害咱也得去,豁出破头撞金钟,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想什么办法,咱也得让国宝还朝。话又说回来,倘若这俩贼没在那儿,咱们岂不是捅了马蜂窝啊!无缘无故地把陆昆哥五个给得罪了,是不是得不偿失?”东侠一番话,把大伙说得没词儿了,可不是吗,现在仅是猜测,谁知道韩宝、吴智广在那儿没在那儿。二侠侯杰眨巴眨巴眼睛:“众位,我看这样吧,咱们试一试也未尝不可。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就住在离清水潭烈焰寨不远的三岔河口太平庄,叫清风过柳柳夜猫赛方朔周伦,周老侠客离烈焰寨不远,消息特别灵通,我想这事他能知道。咱不如先到太平庄,见着周老侠,摸摸底。如果二寇在那儿,咱们打清水潭烈焰寨或者进行交涉;不在那儿,咱们再另想对策。你们看这样怎么样?”“哎!对呀!”众人交口称赞。提起这周伦来,没有不知道的,老头一生忠厚,跟东侠、北侠、南侠都有交情,也特别喜欢交朋友,那是一个落脚点。众人经过研究之后,干脆,先到太平庄周伦的家里头。大家初步打定了主意,离开西风蝉林,回归镖局。西风长老带着黄眉童子苗吉庆,送到山门外头,临行之前,拉着童林的手:“贤弟呀,咱们话说一定,啊!太平庄见,我们把庙宇的事情料理料理。”童林点头。

大家等回到杭州的时候,天见亮了,城门都开了。回到飞龙镖局,众人见面,雍亲王胤禛急坏了,一看童林可回来了,就问:“海川哪,你怎么去了一夜?发生什么事了?”童海川把月下会西风、取回首正借英花的事儿说了一遍,胤禛这才放心。童林又向贝勒爷讲了先去太平庄的事,目的要捉拿盗宝的二寇。“嗯。”胤禛也同意了,认为这样,是十分稳妥的。老少英雄都表示要帮童林这个忙,而且迫在眉睫,很快就要起身。杭州镖局的事儿怎么办呢?得有个眉目啊。东侠就把北侠留下,老哥俩商量多时,最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把这杭州的两家镖局归为一家,也不叫飞龙镖局,也不叫金龙镖局,丛今以后,改了名叫双龙镖局。正镖主是黄灿,副镖主潘龙。那就没有意见了。另外呢,在北京设立双龙镖局的分号。说分号,比这个镖局子也不小,两家共同拿钱。那儿也设立两位镖主,正的是潘龙,副的是黄灿。要这么一弄啊,没高没低,俩人都说了算。大家一听,这主意太好了,派专人拨巨款进行操办。话好说,事难办,还得呈报官府批准立案。合并镖局后诸事待办,就把老侠给缠住了,三日五日解决不了。贝勒胤禛呢,比别人都着急,掐指头一算哪,七十多天了,再不能耽误了,到了一百天,抓不着贼寇,国宝不能进京,倘若父亲怪罪下来,怎么得了?虽然说凭着自己的情面,能重新要求爹爹高抬贵手,容期缓限,那毕竟是个麻烦事,不如在百日之内把这个事办利索了,所以私下里就跟童林说:“海川哪,要不咱爷儿俩先走一步,这些事儿我瞅着头都疼,反正到太平庄集合呗。咱们不如到那块儿清闲,先走一步,先摸摸底儿,做到心里头有数。”童林一听也是对的,跟东侠、北侠、南侠这么一说,三位侠客一听可也是。把雍亲王留到这儿,他一天闷闷不乐,而且镖局子的事又没人家的事儿,后来就同意了。就这样决定贝勒爷先走。

还有个傻小子于和于宝元。童林考虑再三,跟震东侠商量:“老哥哥,我把我师弟给您留下,干什么呢?一个是帮帮你们的忙,二一个,等着穿云白玉虎刘俊他们,他们上北京押送镖还没回来,等回来之后,跟于和他们召集到一起到太平庄去找我。”震东侠同意:“海川你放心吧,把你这兄弟就交给我了,啊!”

童林临行之时,把于和叫到眼前,再三叮咛。这于和把嘴一撅多高:“我不干,我跟着饭东一块儿走。”童林说:“我先走,过两天咱哥俩还见面儿,不光我是饭东,侯哥也是饭东。我不在,你就找他吃饭,一点事都没有。你还有几名徒侄,等他们回来,你们一起走。”就这样算把傻小子说服了。童林把司马良、夏九龄全留下,跟傻英雄做伴儿。这些英雄都有事,杭州擂经历好长时间,谁不得安排安排后事呀。就这样,全都没起身,就童林保着贝勒先走了。

临行之时,大家难舍难分,送出杭州城。后来童林让大家回去,这才拱手告别。

按下这些人咱且不提,单表童林保护贝勒,出杭州赶奔清水潭烈焰寨。一百八十多里地,童林倒着急走得快,贝勒不行啊。您说这事也真别扭,这贝勒爷本来身体挺好,离开杭州刚一天,突然病倒,发高烧,你看把童林给急的,住到一个起伏的小店里头,条件又不好。童林一想,这怎么办呢?找了个土郎中给治一治,抓了付药给喝了,还不见好。后来童林急得没办法呀,想起偏方来了。那都是在家乡的时候他记住的,用生姜、大蒜弄了一碗汤,逼着贝勒爷喝,叫他发汗,这贝勒爷是金枝玉叶呀,哪喝过这个?咧着嘴,看看汤,又瞅瞅童林:“海川哪,这玩儿能喝吗?”“爷,您放心,这土偏方治大病。您喝下去,准能见好。”贝勒没办法,咧着嘴一口气把这碗汤喝了。嗬,当时鼻子尖就见汗了。童林给他加了两床被,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果然好了。胤禛下了地,净完了面,满面是笑:“海川哪,真是偏方治大病啊!没想到你还有半拉儿大夫的能耐呢!”海川一乐:“这算什么能耐!在乡村的都会。好啦,那咱们继续赶路吧。”

算完了店饭账,爷儿俩继续赶路。这一阵儿离着清水潭还有四十几里地。没想到走着走着,突然天边乌云翻滚,呜刮过一阵风去,童林一闻哪,雨腥子味儿,抬头一看,坏了,要下雨。爷儿俩身上没有防雨的东西哪。这可怎么办呢?上不着村,下不着店,没有避雨之处。贝勒刚见好,再叫这雨一淋,旧病复发,就不好办了,把童林急得什么似的,可抬头一看,离脚下不远,有一处密林,那地方,也可以遮风挡雨,“爷,您紧走两步,咱们到密林里头去。要下雨啦。”说着要下雨,这两点就掉下来了,噼里啪啦的,越下越密,越下越大。童林扶着雍亲王就进了这树林了。你还别说,这树林是树挨村,树靠树,上头枝叶搭在一处,跟天然的大凉棚一样,又像一把大伞,下小雨还真湿不透。等两个人进了树林里,贝勒累得呼呼直喘,他病刚好,体质虚弱。童林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正好是块坟地,不知道是谁家的坟莹啊,像有那么十几座坟头儿,其中有一座有石碑,石碑底下有底座儿。童林把底座儿擦干净,让贝勒爷坐下来,往后一靠。这地方真不错,又背风,又遮雨。唉呀,贝勒呼呼直喘。童海川就在旁边儿。这阵儿这雨就稀里里啪啦啦下开了。

人本来是见景生情啊,童林瞅瞅乌云翻滚的天气,再看看蒙蒙细雨,心里头格外烦躁。现在杭州擂的事他不想了,专门儿想国宝的事儿。我这命怎么这么苦?把我爹给气着了,逃门在外,学艺下山,找着职业,多好的事!好日子过了没一年,得罪了仇人韩宝、吴智广,偷盗国宝给我栽赃,到现在这官司也没了结。眼看一百天快到了,国宝渺无踪迹,二寇不知落在何方。虽然说这一次有点头绪,那究竟这俩贼在不在清水潭烈焰寨,现在还是个谜啊。要不在,上哪儿去找啊?中国这么大,大海茫茫,真好比海底寻针哪!嗨嗨,童林又一想:这回把国宝要找着,把二寇抓住,我干脆辞职不干了,谁我都不得罪,保护我爹娘回原籍,春种秋收,务农为业,这一辈子我就认了。童林这心里像开了锅似地胡思乱想。

这阵儿贝勒呀,这气儿就喘平和了,也来了精神:“海川,你想什么呢?”“我没想什么。”“嗨,你糊弄我。是不是又在想那个盗宝贼寇的事儿?”童林没言语。贝勒说:“你呀别发愁!过哪河,脱哪鞋。天塌下来有地接着,这事儿有我哪。就是到了一百天,事儿办不成,免不了我再进宫一趟,见我爹二次求情。我爹是明白人,决不能胡里八涂怪罪于你。还有个容期缓限哪!倘若说容期缓限还不行,我再进宫要求。怎么说我们是亲父子,他得给我赏这个脸,慢慢来呗,多会儿把他们抓住多会儿算。”童林苦笑了一下:“唉嗨,那我全仰仗着爷了!”“唉,咱爷俩有什么说的!论官面是主仆,论私交咱是朋友,往后处的日子还长呢。海川哪,往宽点儿想啊!你看我病了没事儿,你要病了可了不得了。”童林非常感激,顺手把子母鸡爪鸳鸯钺拿出来了。一看多日不使,这双钺的上头起了一层雾,斑斑点点,好像有点锈。童林一看下着蒙蒙细雨,这地儿有沙土地儿,抓了把细沙土,蹭双钺,眨眼之间把双钺蹭得是锃明透亮,用青布把它擦干净了,很满意地在手中比划比划。贝勒爷一时高兴:“海川,我多日没看见你练功了。别发愁。你看看,此地也没人,你练趟钺我看看怎么样?”“好!”童林满心欢喜,把衣襟儿往上一掖,双钺一分,就在这坟头前面,走行门,迈过步,啪啪啪,啪啪啪,练了子母鸡爪鸳鸯双钺,翻天一百二十八路啊。现在这贝勒啊,对武术挺有研究,尤其是对童林的招数,他心里头有点数了,越看越爱看,在旁边儿还不住地喝彩:“好!海川哪,练得好!”童林越练越高兴,越练越得意。正练在兴头儿上的时候,突然从树林外边跑来几个人,有一个人高声喊喝:“呀呔!贼寇,我看你往哪跑!你还不给我站住!”童林就不练了,把双钺交于单手,回身观瞧。贝勒呢,就扶着石碑站起来,也定睛瞧看,透过树林的空隙,看得挺清楚:在头前跑着两个人,一个黑脸儿,一个白脸儿。那黑脸的身高六尺挂零,肩宽背厚,身子骨挺硬实,大辫儿在脖子上盘着,身上穿的是夜行衣,十排骨头纽儿,大叉蹲裆滚裤,把地虎薄底儿快靴,腰扎皮带,身后背着空刀鞘,手里拎着一把明晃晃鬼头刀;看这张脸,长得挺威武,浓眉毛,大眼睛,鼓鼻梁,方海口,稍微有点短胡子茬,这年纪在三十左右岁。这个白脸的呢,穿着一身罪衣罪裙,在那年头罪衣是红的,罪裙是白的,辫子在脑袋上盘着,跟乱草一样啊;再看这张脸,上宽下窄的瓜子脸。这个人要梳洗打扮打扮,是个漂亮人物,二十岁挂零,长得挺好看,可能是因为摊官司的原因,眼窝深陷,显得没有精神,脖子上有脖索,脚下还戴着挺粗的脚镣,手铐已经掉下去了。这人提着脚镣,这手抓着穿黑衣服的那位,两个人先进了树林儿。再往这两个人的身后一看,离着几十步远,追着一个老头,一看他这身穿着打扮,就知是官府的官人儿,岁数可不小了,能有六十了。他小个不大,挺精神,大鼓脑门,深眼窝子,一对黄眼珠叽里咕噜转,鹰钩鼻子,菱角口,一部山羊胡须往前撅着,小辫在脑袋顶上盘着,身穿官服,背着单刀,手里提一条花枪。这老头的后边儿挺远的地方,好像又跟着几个人,手中都拿着家伙,穿衣打扮也像是官人。童林不明白呀,但是看外表很可能这个罪犯要逃走,那黑脸的把他给救了。官人发现了,在后边追来了。是这么回事。因为不了解情况,童林光看热闹没言语,贝勒也是这么想的。离童海川他们不远,这树林里头这地方比较宽敞,就见那穿白衣服的小伙咕咚坐地下了,把袖子一甩:“我不走啦,爱怎么的就怎么的!”那个黑面大汉把脚一跺:“贤弟,你不走也行,你休息休息,我跟他们辩理。”合鬼头刀一转身,把那老头给拦住了。再瞅那老头,眼睛都立起来了,把大枪颤三颤,摇三摇:“好小子,你们罪恶滔天,还敢砸监反狱,抢劫犯人,真是罪在不赦呀!你还不跟我到官府打官司,更待何时?今天,我这条老命也不要了!着枪吧你!”嘭就是一枪。那黑面大汉一刀把枪给崩出去,裹脑藏头就是一刀。老头往下一低头,刀走空了。单刀独枪,两个人在树林就战在一处。雍亲王一看,打得挺热闹啊!这黑脸的大汉,手底下干净利落,又有劲儿,刀法又精。再看那老头,你别看官人儿,也受过名人的指点,这条枪上下翻飞,乌龙摆尾,怪蟒翻身,呼呼挂风。两个人打了个平手。他问童林:“海川,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唉,爷,我咋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我说你也不能这么看着,得过去管管。他们这是为什么呢?倘若逃跑的是坏人,你就帮官府把他抓住;倘若是被屈含冤的人,咱们就给解决解决,也不能在这儿看着。”童林心说话:我这爷真爱管闲事儿!唉,你就没想想,咱们这屁股都没擦干净,还给别人解决事?但是重海川又一想:雍亲王说的不是没理,要这么打下去,马上就出人命。我赶上了,能不管吗?童海川想到这里,让雍亲王在这儿等着,转过坟头过来了,正赶上这会儿刀跟枪绞在一块儿,两个人正喊着:“我看你往哪儿跑!你撒手!”童海川过来,用单钺往外一崩,欻拉拉拉拉,把刀和枪给分开了。老头噔噔噔往后一退,好悬没来个腚蹲儿。使刀的小伙子飞身形跳出圈外,压单刀,定睛瞧看:“什么人?”一瞅从那边儿密林的深处来了个庄稼汉,紫微微的面孔,手中擎着一对明晃晃特殊的兵刃,叫不出名来。连使枪的那老头也把眼一瞪:“你是干什么的?少管闲事!”童林往他们当中一站,微微一笑:“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动用凶器,在这儿斗殴,到底谁是谁非啊?为什么?有道是:天下人管天下事。我在这避雨,遇到这事儿了,决不能不问!你们谁说得有理,我帮着谁,谁没理我揍谁!”童林说得多痛快。海川声音洪亮,赛铜钟一般,相貌不俗,又拿着特殊的家伙,往这儿一站,挺惊人啊。他们双方都不敢打了。

那老头把枪戳到树底下,过来了,冲着童林一抱拳:“壮士,好啦,您不是说天下人管天下事吗?那好,您帮帮我的忙吧。在下我是云南昆明府知府街里八班都头,我姓孙叫孙亮。您不信,这是我的证明。”老头说着话往怀里一伸手,把证件儿拿出来了。那年头就有证件?哎,当然有了。和尚、老道、出家人有衣钵、戒碟;官府的人身上也有身份证明,那就是证件,你光说你是干什么的行吗?童林一看,那上面写的跟老头说的一样,盖着鲜红的大印。“嗯,我说这怎么回事?”“哎,我说壮士啊,看见前面这俩小子没?长得倒是不错,可一对儿坏种。他们乃是采花的淫贼,先奸后杀,十八条人命啊!我是奉了大人之命,抓他们归案,给死者报仇,以正国法。这俩小子拒捕殴差,一直跑到这儿来。我先把那白脸的抓住,没想到黑脸的这小子又砸监又反狱,把这白脸的给救了。我岂能容饶!这才领着弟兄们在后头追赶。壮士,你帮帮忙,要抓住的话,就为官府立了大功,还有奖赏呢!”“哦,是这么回事!十八条人命!”童林的脑袋嗡了一声,脸往下一沉,转过身来,看看黑脸的跟白脸的:“你们俩叫什么名字?方才这老头说的是真是假?”没等那白脸的说话,这黑脸的就过来了,冲着童林一抱拳:“好汉,您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这叫望空捕影,血口喷人。我们哥儿俩都是堂堂男子,岂能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您别看他是官府的都头,他望空捕影,冤枉好人,把真正的贼人他放掉了,专门追捕良善,害得我们有家难回,有国难报啊!冤枉啊,真是天大的冤枉!”

话说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保着雍亲王赶奔清水潭太平庄,在半道上遇上一件意外之事:官府的人正捉拿一个白脸的和一个黑脸的逃犯。那个黑面大汉一个劲儿地喊冤枉,官府的人儿不让,一口咬定他就是采花贼,把童林弄了个左右为难,这才叫空口无凭。你说他们俩谁说得对呢?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白脸的说了话。就见他把发辫一甩,眼泪流了下来,往前走了几步,离童林不远,躬身施礼:“好汉爷,我不管他们俩冤不冤,小人我冤哪!冤哪!”正在这时候雍亲王也过来了。雍亲王一看,嗨,外边细雨濛濛,周围还没人,正好在这儿升堂问案,一方面是在这儿开开心,另一方面也把事情弄个清楚。雍亲王一指白脸的说:“小伙子!你一个劲儿地口呼冤枉,冤在何处?家住哪里?姓何名谁?有什么冤屈尽管讲来!如果说得条条是理,我一定给你做主。说吧!”哎呀,这小伙子一看,面前这位长得雍容华贵,稳着泰山,看这样是个当官的,干脆我就说了吧。小伙子点头报出名姓,把经过细细述说一遍。童林听了大吃一惊,雍亲王也感叹不已。

先说这白脸的。这人住苏州城,姓白,叫白洁白凤如,父亲叫白善,母亲周氏。一家儿在苏州城里一住,小日子混得不错。白善经常经商,家里有一套四合小院,外头还有两处买卖,虽然不是富翁,也是个小康之家,还雇着几个仆人。但是,好景不长,在白洁十六岁那年,他爹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后来调治无效,就死了。老头这一死,就像大梁折了一样,母子痛不欲生。等把老头丧事办理完了,没有收入了,还得往长远考虑呢。怎么办呢?他们把两处买卖变卖了,为了节约开支,把家里的仆人遣散了,就剩下娘儿俩过日子。白善留下的财产,足够娘儿俩过的。老太太在家里没事,织织布,纺纺线,将将就就,在家里看门望户。白洁呢,除了读书之外,他有一个爱好,就是酷爱武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在当时,苏杭二州那还了得!大邦子弟,市农工商,来来往往,有的是这江湖的人,也来苏州献艺。这白洁一听到这信儿,不管多远也要看热闹,有时还要把练武的请到家里来,教给自己三拳两脚,这些钱也就没少花。老太太呢,不同意儿子这样,但是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娇惯成性,一想孩子学武术也不是坏事儿,花俩钱就花俩钱吧。就这样,白洁学了不少,到十八岁这年,不管刀枪棍棒,还是拳脚,都有了一定的基础。总请老师,供不起人家,后来娘儿俩一商量就不学了,干脆,就在这个基础上练吧。

白洁没事看完书、伺候完母亲,就全心练武。他只听老师讲过: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机在于晨。他就早早地起来,空气还好,外边又不乱,练武正是机会。所以这白洁天天早早起来,梳洗以后,吃两饽饽,夹着刀枪,入苏州,到虎丘山下练武,练完了回来,正好日头也出来了,便给母亲做早点。娘儿俩吃完,老太太该干什么干什么,白洁念书。晚上,白洁再练一阵儿,安排得挺有规律。

咱们单说这一天,白洁不知为什么起得太早了,出门一看,满天星斗。他夹着一把刀到城门洞里,城门还没开呢。嗨,等一会儿吧。他在街上溜达了好一阵儿,城门刚开,还看不见人,就出了城门。

来到虎丘山下,空无一人。往日有不少人在树林里,今儿个就他自己。他把大衫脱下,挂在树上,把刀搁在树底下,来回溜达溜达,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就开始练拳脚,把所学的换趟练了一遍,又拿了刀想练。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树林里发出一种特殊的声音,像牛吼,又不像,“噢——哞——哎——”哟,是什么?白洁头发有些发奓,以为闹鬼,不是吧?这块儿经常有人来,怎么能闹鬼呢?要不弄清楚,这心里头别扭。他把刀抽出来,高抬腿,轻落步,顺身隐着进树林。树林里更黑,什么都看不清。他踅摸了一会儿,闹了半天,树林里有不少孤坟,也不知道谁家的。在一个大坟头的后面,他突然发现那里趴着一个人,是那个人发出的声音。白洁壮着胆子哈下腰去,仔细一看:啊呀,这位五官都挪位了!鼻子、眼睛、嘴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太难受了!两只手刨地,两只脚蹬地,把那地都刨出了两坑,脑袋扎在地上,痛苦难耐。“噢——阵——”白洁再一看:这位穿一身夜行衣,勒着十字襻,腰里缠着带子,后头背着空刀鞘。离这人二尺多远,地下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白洁心一动:这位是干什么的?夜行人打扮,难道他是个贼?但又一想:也不敢下决定,因为常练武的人,有时候也这身打扮。白洁有心走,但又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候,地下趴的这人听见来人了,强咬牙关,转过身来,把脊背靠在坟头上,颤抖着声音:“朋友,我求求你!”白洁一听跟自己说话呢:“哦?你求我什么事儿?”“你手里拿的是刀吧?你快给我一刀,别让我受罪啦,我求你把我杀了就得了!”白洁一听,一扑棱脑袋,哪有这份儿理?一无仇二无冤,我能杀人吗?就是有冤有仇,还有官府做主呢,我也不能干这种蠢事!怎么他这么痛苦呢?白洁把眼睛揉揉一看,这才明白:他大腿上钉着一只镖,这只镖扎进去挺深,外头露着一截,镖穗头耷拉着。这位裤子让鲜血给染红了,地上一大摊血,怪不得他这么叫唤。白洁就更糊涂了,把手一摆:“朋友,咱俩无冤无仇,你这个要求我可不能答应。你是哪儿的?叫什么?这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这人摇了摇头。第一,是不愿说;第二,太痛苦了,也没那个精力说话。所以他还要求:“朋友,你就当行行好,给我个痛快!我实在受不了啦!朋友,我求求你杀了我,咱们结个鬼缘。”“不行,不行!你说什么也不行!你说死于什么?难道就不能活吗?”这个人闻言长叹一声:“我在贵宝地举目无亲,抬头无故,谁能给我治呢?”白洁这会儿见义勇为,一拍胸脯:“我能!见死岂能不救?我救!”“真的?”“这还能开玩笑?”“我谢谢恩公!要救你还得快点救,晚了就来不及了。你看这只镖,是只毒药镖,钉在我腿上甚是严重,天一亮,这毒性散发,准死无疑。你要救我,先拔出这只镖,把烂肉剜掉,把骨头刮净,然后抓几付药,一部分涂在伤口,一部分灌在肚子里,我这命就保住了。不过,这太麻烦,我有点于心不忍。”白洁一听:“得,得啦!不就这么点事吗?没关系!我全包了!我家离这儿不远,就在城里,现在就背你走。”这人往身上一指:“兜子里有个药方。”这人说话的精力显然不行了,断断续续:“你按这药方抓药,切记:一半涂在伤口,一半灌在肚子里。灌下去,我可能要吐,吐净后再灌水,灌下去又吐,直到吐得什么也没了,然后你让我出汗。汗出透了,我这命就保住了!”“听清楚了,行啦!我都明白了。”最后,这人的嘴直吧嗒,说不出话了。

白洁一想:既然答应了他,就应该救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我娘说过,人生在世,得做善事。我先别管他身份,救活了再说。他把那人从地上扶起来,个头比自己大,块头儿也大。白洁仗着自己力气大,把他抱出了树林子,拿脱下的大衫往他身上一裹。因为什么?让人看着不方便。白洁一想:他已经昏迷不醒了,干脆,我背着他吧,把那人那把刀捡起来,往胳肢窝一夹,用手拢着他的双腿,赶奔苏州城。

回来了,天还没怎么亮,街面上几乎没人,就是遇上几个人,谁也不注意这个。所以白洁拐弯抹角到了家,身上有钥匙,把门开开,然后进了院子,把门关好,进了自己那个屋。他们家是个四合院,母亲住在上房,他住在配房,就娘儿俩挺棒的。他把那人背到屋里,放到外屋地上,心想:我得先设法抢救,不然天一亮,这人命就保不住了。白洁让这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把灯点上一看:哟,这不是死了吗?就见这位眼窝深陷,牙关紧咬。这时他把那人的内衣脱下来。哟!这镖怎么扎得这么深,这么狠呢!从床底下把钳子、剪子拿出来。那阵儿,没有什么消毒的东西,就拿火烤,烤过了毒也消了。白洁就用钳子夹住那只镖,唉,唉,费了半天劲镖才拽出来,这下他放心了。这镖钉进去足有三四寸深。钉在肉里的部分,这肉都发黑了,有腥臭气味。他把这只镖放在旁边,把剪子、钳子拿过来。这玩儿还没下过手呢,手腕发抖,心里有些紧张,犹豫了半天还是下不了手,但又一想:我是练武的,我还怕这个!耽误了,这人的命就没了!干脆下手吧!硬着脑袋壳作手术,把烂肉用剪刀咯哧咯哧剪掉,向里一看,腿骨都露出来了,颜色是黑的,骨头发铁青色,有手指肚大小。白洁就用刀子咯哧咯哧往下刮,一直刮到黑色没了,露出白骨头碴来,又开始挤,开始挤出来的是黑血,后来挤出来的是红色的血。他知道这里没毒了,心说:我赶紧去抓药吧。拿了药方,白洁从抽屉里拿了几个钱,开了门直奔药店。离他们不远有一药店,叫广德堂。白洁一头进屋:“得……掌柜的,抓药!”“哎,白少爷,什么事?”“快!一个朋友委托我抓药,你看看最好是别缺。”掌柜的拿过药方一看:“这……是治什么的?”“治病的,您就别问了。抓吧!”掌柜的按药方分量抓了药,分成三包。白洁把钱付了,拿着药一溜小跑,跑回家去,把街门关上,开始煎药。

这药也煎得差不多了,他把药倒出来,一半敷在伤口上,敷完了又用布扎上,药汤往嘴里灌。这人嘴都张不开,就拿这筷子给别,后来别开了,赶紧给把药汤灌下去,把白洁折腾出一身汗。灌完了之后,他一想这地下冰凉,哪行呢?从外屋搬了一个长条凳,让这人趴在长条凳上,旁边放了一个盆,得准备让他吐,白洁就在旁边看着。约有片刻工夫,就听着这位肚了里咕噜咕噜……又过了一会儿就见这位胸脯一起伏,嘴一张,呜哇吐了一盆子黄花绿沫,也不知道吐的啥,这味儿太难闻了。白洁把门窗都打开,点了两根香,好驱赶这臭味儿。一直等这人吐完了,他按着这人的嘱咐,给他灌了几碗白水,把这盆倒了,用水涮净放这儿,仍然让这主趴着。又过了一会儿这主肚子咕噜又叫开了,哇哇又吐,如此吐了三遍,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白洁这才费劲地把他抱在床上,盖了几床厚被,四个角都用枕头压上,门窗关上,好使他发汗。

此刻天就亮了,白洁洗了把脸,把屋里、外头收拾了一下。母亲也起来了。白洁见了,“娘啊”叫着,赶紧施礼:“娘,您早!”“孩子,你出来一趟进去一趟干啥呢?”“娘,您不知道,我背着您办了点事儿。”“什么事,孩子?你说吧!”“是这么回事儿。我救了一个人。”“哦!”老太太吓了一跳,“这人在哪儿呢?”“正在我屋里发汗呢。”“啊呀,孩子!这人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不知道。娘,您不是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吗?我打算把他救活了,然后再问他是谁。”老太太点点头:“好啊,孩子!你做得对!不过他醒了你得问问他是谁。世界复杂,咱不能吃那亏呀!你爹又不在,就咱们孤儿寡母,一旦沾上什么官司,咱娘儿俩就完了!”“唉,娘,您放心,我一定问清楚。”说话之间厢房里有了动静,白洁回屋了,一看这位,这汗出的,又像牛吼似的。汗出透了,白凤如把手伸进去,跟瓢浇的似的。此时白凤如心说:我给他擦擦,头上、脚下都擦完了,继续叫他发汗。就这样一直到黄昏,这人才清醒过来,就见他鼻子一抽,嘴吧嗒吧嗒。啊呀!活了!“好啦,好啦!活了!”白洁挺高兴,凑到跟前:“朋友,朋友!你觉得怎么样?”那人睁开眼睛,又闭上眼睛,就回忆回忆,问道:“难道我是在梦中不成?”“嗨,这是真事,怎么能在梦中?!”“是你把我救得吗?”“嗨,那还错得了?你忘了在树林之中我遇上了你?”这人闻听,眼泪掉下来了,等了多一会儿,把气调顺了,才说话:“恩公,让我怎么补报你呢?”“唉,别说那话!施恩不望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好多了,我这条命算保住了!恩公,我再麻烦麻烦你,我腹中饥饿,你能不能给我点吃的?”“哎,你说话,吃什么吧?”“最好软和点,面条、粥都可以。”“行!我现在就去做。”

白洁一想:我做面有把握,熬粥太稀怎么办?得了,我给他做点面片,里头卧两鸡蛋,再滴点香油,放些葱花,这玩儿挺香。就这样,白洁给做了两大碗,端到床边,帮着这人吃下去了。这人真饿了,两大碗一点没剩,吃完又见了汗,二话没说又见他沉沉睡去。

白洁也不能问,自己把东屋收拾收拾,搬到东屋睡去了。这白少爷一晚上起来三四回,到这儿来看,一着睡得挺踏实,也没打扰。第二天,给他做了面汤让他吃了,晚上可以吃干的了,做了两张薄饼。一连七天,这人彻底恢复了,伤是没好,精神恢复了,强挣扎着下了地,身子摇摇晃晃,扑通一声给白洁就跪下了,未曾说话,眼泪就像珍珠断线:“恩公,救我一命,我感恩匪浅哪!我说什么好呢?让我先给你磕几个头吧!”嘣嘣嘣磕起没完没了,白洁觉着于心不忍,赶紧用手相扶:“朋友,别,别!你这何苦呢!你现在身子骨还不硬实,住在我这儿,好好养伤,多咱伤好啦,多咱再说。”这人站起来,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白洁叫他躺下。

话说此人躺下后,白洁便急切问道:“朋友,你是从哪儿来的?”“云南昆明府。”“云南,挺远的。贵姓?”“免贵姓李。”“噢,叫什么名?”“嗯……”这人犹豫了一下,“嗯,我叫李大,因为我排行最大,就叫这名儿。”“那你是干什么的?”“普通百姓。”“那谁把你打成这样子?”“仇人。”“仇人?他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打你?”“恩公,你不必细问了。总之,我得罪了仇人,被他们暗下毒手,将我打伤。恩公,你放心!我看出你的意思来了,你对我有怀疑。本来吗,花花世界,无奇不有,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脑门子上没贴着条儿,没粘着字,怎么能说我是好人呢?可是,恩公你放心,上有青天,下有地,当中有良心,我是真正的好人。嘴不应心,我必遭恶报!恩公,等将来我一五一十对你细说。”白洁一听,你说这,还怎么往下问呢?人家一再保证,以良心担保。白少爷点头:“好好好!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你就住在我家好好养伤,多咱养好多咱说。”说完,走到上房,跟母亲讲:“娘啊,也不知为什么,我怎么看这人是个好人。长得五官端正,给人的印像特别善良。娘啊,您就放心吧!”老太太一看儿这样,也没逼他,就暗中支持,就这样,又买鱼,又买肉,又给熬母鸡汤。这人恢复得挺快,不到一个月,伤痊愈了。好啦!白洁大喜,心说:我也能救一条人命,这算做了一件好事啦!被救这人对白洁感恩戴德。通过这一个月的生活,这人发现:白家娘儿俩生活,始终没见这老太太,现在能下地了,得给老太太问个安。“恩公哪,我打算见见老伯母,你看如何?”“好哇,欢迎欢迎!我跟我娘打个招呼。”白洁跑到上房跟娘一说,老太太也挺高兴,说:“儿啊,等下晌的吧!娘得准备点菜,招待招待这个人。”白洁挺高兴,跑到菜市上买了菜,鲜鱼活虾买了回来,老太太亲手操作,等到下晌,酒菜都准备好了。被救这个人洗了把脸,收拾了一下衣服。说被救这人有衣裳吗?有,他腰里缠着个包,带着随身衣服,换了一套裤褂,干干净净,由白洁陪着来到上房。老太太正在屋等着呢。相见之后,被救这人跪倒在地:“伯母在上,本难人不死,皆贵母所赐,请上受我一拜!”规规矩矩磕了四个头。老太太不忍呢,赶紧让白洁把这人扶起,说了几句客套话,三人入席。老太太凭着经验,在桌前仔细把这人打量了一番,再看他身高六尺挂零,肩宽腰厚,黑灿灿的面皮,稍稍有些短短的胡茬,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看这外表不是坏人。老太太也是有意的,边吃边闲谈:“听白洁说你是云南昆明的,家里有些什么人?”“唉,老婆孩子一共是四口人。”“噢,那你依靠什么生活着?”“伯母哪,因我父身边颇有积蓄,现在就花老本。我呢,有时候做点买卖,有时候教几个徒弟,也能维持生活。”“噢,那我再问你,你因何得罪什么人?因何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因何从昆明来到这江苏?”“这个……唉,伯母,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恕小侄不能原原本本跟您讲。什么原因?这里面关系重大,等将来把事情理出头绪,您自然清楚了。”老太太一听,他话讲得含糊不清,难免心中不悦,席面上就沉静了片刻。但这人擎杯在手:“伯母,请您放心!我还是那句话,我是绝对的好人,恩公救我没救错!我是犯法的不做,反胃的不吃,我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早晚您会了解我的。总之一句话,我得罪了仇人,有苦难言。我追杀仇人,追到了贵宝地。现在我还得去抓他,不抓到他,事情就弄不清楚。请您老人家放心!”“噢,那老身就不便再问了”。

还别说,这人说话显得特别诚实,问不出什么毛病来。吃完了饭,这人就回去休息。反正白洁娘儿俩就知道这人姓李,别的什么都不知道。白洁这人老实,就认为姓李的这人儿挺好,就是不知道他的来历,每当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堵心。这事儿抛出去谈别的,俩人很意气相投,很谈得来,尤其谈到武功这方面,这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说得有很有据,把白洁听得都入迷了。打这往后,这人就住下了,经常白天在家呆着,晚上出去。有几回白洁晚上找他有事,屋里空无一人,刀也没在。白洁心里合计:上哪儿去了呢?有时看他白天回来了,就睡大觉,晚上就出去,这事不断。白诘问他上哪去了,他说找仇人去了,什么仇人他也不说。白洁一合计:听天由命吧!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反正我看这人不错,不见得我能沾上什么事。另一方面,白洁的武功始终没耽误,自从救了这人,他不上虎匠了,天天在家练武,前院地方小,他上后院练去,仍然是一丝不苟。单说这一天,白洁到后院,把场子打扫干净,收拾利落,开始练拳。正练到得意之处,这姓李的睡不着觉,也上后院来溜达,一听白洁呼哧呼哧直喘,呼嗵呼嗵直响,他进了这院,靠在墙上在这看着。白洁一看大哥来了,也没见外,自己练自己的,等一会儿练完了,一收招,喘了喘气,迈步来到这人跟前:“大哥,你怎么没睡?”“天热,我睡不着,知道你在这儿练武,我来看看。”“哥哥,你看我练的这两下子怎么样?”“哈哈,这叫我怎么说呢?”白洁一听,这话里有话哪!“哥哥,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呗!你比我岁数大,你看我哪有不对,你多加指点呗。你是个行家。”“恩公,你要叫我说瞎话,我就捧你几句,既然处得不错,就说实话,你练的这东西不怎么样!”白洁脸一红,觉得自己没少下功夫这么折腾,闹了半天还不怎么样的,不爱听,还有点不服气,但表面上还不能带出来。“唉,啊……是……是不怎么样的!”这人看出来了:“恩公,你别不爱听,确实不怎么样。这不怪你,因为什么呢?你没有经过名师指点。只有老师高,才能出名徒。你想想,你过去交的那些人尽是打把势的、卖艺的、串场子的、走江湖的,这些人会有什么真功夫?无非是挣钱糊口,练点花架子,糊弄外行人,他们决不是什么成名的人,你跟他们学,能学出什么东西来?你看你刚才练的这趟拳,一点也不归路,这都是花架子,准看不准用,真要到战场上,弄不好还许把命搭上。”

白洁听了没言语,似乎呢,还不大信服。这姓李的一笑:“恩公,你是不是有点不服气儿?你看我给你练练。”“那好哇!”随后,这姓李的把袖儿一挽,往当院一站,沉住气,走行门,迈过步,练了一趟拳。啪啪啪,这一练完了不要紧,把白洁看傻了,唉呀,这姓李的可真有两下子,比我强得太多了!“大哥,你这么好的功夫,你可不应该……”“怎么?”“你得教给我呀!我要早知道你功夫这么大,我早跟你学了。”“哈哈,现在学也不晚!本来我还有事要办,为了补报你的救命之恩,我把别的事儿压压,我先教给你能耐。兄弟,我看这么办吧,说练,明天咱就开始,你就跟我学,你看怎么样?”“唉,好啦!”白洁一听这话,把别的全忘了,兴冲冲就睡了一觉,等到第二天来到后院,姓李的就教给他能耐。根本从头做起,怎么定式,怎么抬腿,怎么伸手,教了他一套五祖点穴拳。这趟拳脚自从白洁学会了之后,能耐长了一大块,跟原来可不一样了。这姓李的不光教给他拳脚,还传授他枪法,在这十八般兵器当中,惟独传授他大枪。在传授以前,姓李的跟他讲:“恩公哪,枪为兵器之中的贼,刀为兵器之中的帅,锤为兵器中的胆,双钩为兵器之中的眼。这玩儿都有讲究,不是胡练的。就拿这枪来说,枪扎一条线,刀砍一大片。人人都使枪,它普遍,但是它最难学,它是兵器中的贼,你想想吧,讲究的是出神入化,神鬼莫测。要练到登峰造极,谈何容易呀!我们家就练枪,我对枪就非常喜爱,下过几年功夫,练好了吗?不敢说练好,总而言之,一般来说还交待得过去。这回我教你大枪,你要牢牢记住!”“唉,好嘲!”白洁准备了两条枪,姓李的一条,他一条。人家怎么教,他怎么学。人家一练这枪呀,白洁更傻了,从来没见过。就见人家前把一翻,金鸡乱点头,往回一返枪,扑棱一下,怪蟒翻身,练起来,雨打莲花,风雨不透。白洁鼓掌喝彩:“大哥,闹了半天,你的枪法这么多哇!这我可得学到手!”“贤弟呀,话又说回来了,你没有以前的基本功,就想单独练枪,你也练不了,好在你有以前的基本功。来,我教给你。”

李大教给他三八二十四式五虎断门枪,教完说:“我教给你这趟枪,为什么叫五虎断门枪?共有五家,头一家,你太熟悉了,就是三国时候的吕布吕奉先,人家使枪,那堪称一绝呀,因为他使的枪确有独到之处,人家研究了不少精华,流传到后世。这第二家,就是老高家,白马银丝高士己,那枪上有研究。再下来第三家,老杨家,你听说有个杨景的吗?就是百姓之中流传的杨六郎,这个枪法出众,人家还亲手写过《枪谱》,可惜失传了。据我父亲讲,咱们这个枪法里也有老杨家的招数。还有一个最露脸的老罗家,隋唐年间的罗成喽,那枪法是一绝呀,咱们这个枪法中,筋骨主要是老罗家的。第五家,老岳家,精忠大帅岳鹏举,人家使枪也堪称一绝,也着有《枪谱》,可惜咱们手边没有。咱把这五家的枪法化到一块儿,就叫五虎断门枪。在我父亲手上,重新加以研究,把五大家的精华加到一块儿,才研究出二十四式。咱们跟人家古代的名家相比,人家是马上的枪术,顶盔贯甲,骑马打枪,冲锋陷阵,讲究快和急。咱们现在是在步下,不骑马,所以练枪就比较难,因此,咱这枪也比那种枪尺寸短得多,那多是丈八大检,咱这没有,最多的也就是八尺枪,咱们练的这是七尺二的,这就够可以的了。不管长短,枪是最吃功夫的了。往后,你可要好好下功夫学。”

啊呀,姓李的这么一讲,白洁顿开茅塞,哎呀,长了不少经验。“好啦,哥哥您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决不辜负您的希望!”这两个人摽上把子就开始学开了。四十几天的光阴,白洁把能耐学到身上了。啪一练这五虎断门枪,要说怎么精,怎么奥妙,他谈不到,可路子全学会了。姓李的真高兴啊,频频点头:“恩公,你真聪明!学这么快的主从来没有,当初我还下了半年工夫哪!你千万要记住这个路子。记住:熟能生巧。不管我在你跟前不在你跟前,二五更的工夫可不能耽误了!学会了还不行,还得到外面去闯荡,见见世面,见见高人,跟人家交交手,实际用上那么几次,这枪就学成了,现在只能说是开端。”“唉,我记住了。”“但是,”姓李的又说,“恩公哪,我有个要求你要牢记!”“什么事,您说吧!”“我教给你这趟五虎断门枪,为什么呢?报恩哪,只是为了报恩!你学会了这套枪是为了健身。在一定的情况下,实在不可了,不使这套枪命也保不住了,你才能使用,轻易的时候你不能随便用。我这个要求你能答应吗?”“能!”“哎,再者,你自己会了就得了,不要传给别人。可不是我保守,我不打算让别人知道,更不许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练这套枪!你明白吗?”“我明白!”白洁以为,你说不是保守,还是保守,怕我这一练,叫行家给学去了。那我能练吗?!我哥哥这人真多心。实则不然,这姓李的不乐意他当着众人练,有另一番隐情,这一练很可能引来飞灾横祸,怕白洁害怕,但这话没说。叮咛再三,白洁记住。打这以后他继续练。

十几天过去了,忽然有一天,姓李的一拍肩说:“恩公哪,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我一晃到贵府一百多天了,打扰得够呛!我于心不忍啊!现在,我有点急事儿,我要辞行了。”“哦,你要走?”“嗯。”“那你要上哪儿去?”“我要回云南去。另外你是知道的,我来寻找仇人来了;不把仇人抓住,我这事解释不清。现在仇人未获,又离家日久,我挂念我一双儿女,打算回家看看,然后还要寻拿仇人!”“那哥哥你这一走,咱们什么时候能见面呢?”“哎呀,这可不好说呀,何年何月现在很难估计。不过呢,我经常在外转悠,可能哪,过几天还回来,也许几年就见不着了!总而言之,你对我的恩情,我是铭刻心腑,早晚有一天,我把事办完了,带着妻子、孩子,一定来看望伯母和肾弟,咱们得好好处一处。”

白洁是个热心肠的人,一听眼泪都掉下来了,擦着眼泪到上房跟娘说:“娘,我救的这个哥哥,人家要走啦!”“啊?他上哪儿去?”“人家想孩子,要回云南。”

老太太心里热乎乎的。你看这三人处了一百多天,三个月来觉得这人确实不错,也不能就这么走哇!老太太拿出钱来,让白洁买了点鱼、肉,回来又做了几样菜,算给这姓李的饯行。三个人坐到一块儿,一个个长吁短叹。这姓李的就说:“伯母,请您保重贵体。我走之后,请您和我恩公好好度日,将来我必定报恩!我希望咱们见面的那一天,伯母的身子特别硬实,那我就高兴啦!”“哎,托福、托福吧!但愿如此。”老太太说着直擦眼泪,告诉那姓李的:“回到昆明哪,见着我那侄儿媳妇,给我问好,欢迎你们早点来苏州串门!”“唉,我全都记住了。”

吃完了饭,这姓李的把嘴擦擦,回到屋里,把那小包归整归整,刀挂上。这日头就往西偏了。

白洁送哇,送出苏州五六里地去,难舍难分。姓李的就跟他说:“兄弟,回去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呀!你把我送到哪儿呀?两山到不了一块儿。两人能见着。千万保重,别耽误了功夫,啊?希望我见着你的时候,你的功夫比现在还有进展!”“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荒废时日!希望你早去早回,咱们兄弟早日见面!”就这样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