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渡之战,冯云山向上帝爸爸报告:我来了。
太平军就要离开广西境时,冯云山却战死了。
通常一种说法是,南王冯云山是在广西全州受伤,在蓑衣渡伤重而身故的。——此说源自史学家调查:初,太平军既抵全州,原无意攻城,即如在兴安之和平过境而已,故大军兼程北行,经由州城外西北郊柳山之麓而过。大路上数万人跻跻跄跄,前呼后拥,摩肩接踵而前进。其行军也,并非如现代军队之整列有秩序,以四人或八人排队前行,只是大堆兵众男女老少,前后贯连,蜂拥而进,山路狭隘则或随意践踏禾田而过。行了多时,前队已远去矣,而城上守军,栗栗自危,严阵以待,但仍执戈旁观而已。不料正当太平军后队过山麓时,城上参将部下有一炮兵,忽见黄轿一乘,在后头押队,簇拥而去,心知其为敌军首要,乃顺着一时冲动,不俟命令,迳取火燃炮对正敌人队伍施放。轰然一声,果然炮子命中黄轿。乘轿者非他,乃太平开国前导副军师后军主将天国第一功臣南王冯云山也。至是被击中要害。一见敌人开火,全军大怒,立即回头备战,又见南王身受重伤,上下全体军心愤恨,遂决回师攻城,以复仇雪耻。于是战事开始。
又称,在全州破城后,太平军由水陆两路顺流而下,进取湖南。身受重伤的南王,当是抬上船,沿途调治。不料一至蓑衣渡,突遇清军伏兵,太平军大败,在危急中,南王亦被抬上岸。东岸中伏之军,亦不敌,仓皇夺舟渡过西岸,而全部溃乱,不复成军矣。尤为不幸者,则南王冯云山抬至东岸,竞一瞑不起。
但也有一种说法是,太平军前队乘船四五十艘,驻抵全州,因知州曹燮培架炮堵守,封锁江面,由此不能前进,只得停泊于全州对河扎营,并等候陆师攻城。接着,陆师驰至,立即发起进攻,曹燮培督军发炮拒之,此后十日内,太平军将士死伤甚多,冯云山亦中炮死。所以当时隶属于前军萧朝贵的两司马李秀成,后来追忆说:“攻破全州之后,南王在全州阵亡。”冯云山早年挚友、后来到天京的洪仁玕也说,“攻全州之下,南王冯云山中炮升天。”可见冯云山是在攻打全州或攻占后牺牲的。
不过,也有人说冯云山没有在全州受伤和牺牲,他是在全州东北十余里的湘江蓑衣渡战死的。按,蓑衣渡地处湘江东岸丘陵起伏,渡口有丛林,大树参天;渡口西岸有沙滩,所以此处河床窄狭,东西相距仅一百米,江水不深而湍急异常,滩头甚多。当时江忠源部已在蓑衣渡伐树填河,又于江中预置木桩,切断北上航道。
6月4日。太平军在攻占全州一日后就分水陆继续北上,它们以二百多只船横亘江面,有如营垒,与江忠源军对阵,另在东西滩阵地,安设大炮,对付清军来犯。双方相持没有多时,太平军焚烧船只,全军改由清军未设防的东岸关,走弯弯曲曲山路取向湖南永州。这次战役,太平军是主动撤出战场,目的是轻装前进。虽没有多大损失,但冯云山却中炮牺牲。
还有一种说法大同小异,说冯云山是战死在蓑衣渡北三里的水塘湾,蓑衣渡水波不起,水塘湾曲曲弯弯,江狭地险。据广西史学家实地调查,当地群众传述冯云山牺牲详情:“太平军破全州后,向湖南进军是走水路的。当时水塘湾西岸驻有清兵,清兵用大木桩拦河。太平军的东西多是用船来运,共有几百只船,都是装得满满的。到蓑衣渡时,被官兵放炮把船打破了,走不过去,便丢了船。南王上岸带队与清兵打仗,打了半天,在水塘湾受伤死了。”(《太平天国在广西调查资料汇编》)这就是说过了蓑衣渡,在湘江船上的冯云山还是好好的。他还是撤到岸上中伤才死去的。
诸说不一,但南王冯云山确是战死了。
冯云山死后,太平军因急于赶路,就将他秘密埋葬于附近的凤形山谷中,不树坟,不建碑。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清朝地方当局和团练曾多次寻找发掘,都没有发现。
太平天国为破除传统丧葬礼仪,反对棺葬和火葬,它所采用的丧葬乃是按照基督教那套,即用布包扎尸身,然后入土为安。后来洪秀全、黄文金等死后,都是分别以黄缎裹身包卷埋葬的。冯云山也是如此。
他作为天父第三子,是回到天父膝下的所谓天父在凡间的第一个儿子。因此死葬更必须循太平天国礼制的。
它还得按照天国惯例,要为死者举行仪式,朗诵统一发给的悼词:
小子○○○跪在地下祈祷。
小女○○○。
天父皇上帝:今有小灵魂○○○在某月某日某时升天,今虔具牲馔茶饭敬奉天父皇上帝,恳求。
天父皇上帝开恩,准小灵魂○○○得上天堂,得享。
天父皇上帝大福。又恳求。
天父皇上帝看顾扶持小子○○○小女○○○家中大小个个安康,百无禁忌,怪魔遁藏,万事胜意,大吉大昌,托救世主天兄耶稣赎罪功能,转求。
天父皇上帝在天圣旨成行,在地如在天焉。俯准所求,心诚所愿。
这份悼词写得多么乐观,视死如归,原来太平天国从来宣传:“升天是头顶好事,宜欢不宜哭。”所谓悼词,也是向大天堂的天父皇上帝报到:我来了。
李开芳说:“萧朝贵第一通兵法”、“萧朝贵最厉害”
太平军在蓑衣渡受挫后,没有后撤,却是勇往直前,进入了湖南省,并占领了道州。
在道州,太平天国发布了讨伐清王朝的三篇檄文。即前文提及的《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等。它为太平天国淡化宗教色彩,强化政治宣传,产生了良好的效应。湘南穷苦农民、手工业者以及天地会众纷纷参加了太平军。据称,当此之际,主动参军人员日以千计。太平军很快从出广西时的五六千战斗人员,递增至两万余人。
两个月后,太平军又占领郴州。
十天后,由前军西王萧朝贵率领曾水源、林风祥、李开芳等二千战士,避开由钦差大臣赛尚阿和湖广总督程褫采大军屯扎的衡州(湖南衡阳),而自东北小路兼程急驰。旬日之间,连占永兴、安仁、攸县、茶陵。9月7日,占领醴陵,沿途不断有人员参加,全军已扩充五六千人。萧朝贵善于长驱千里,突然出击,用兵之速,以至李开芳最敬服他,“萧朝贵第一通兵法”,“萧朝贵最厉害”。当时在萧朝贵麾下的下级军官李秀成也说他,“勇敢刚强,冲锋第一”。
四天后,萧朝贵到长沙城下,据妙高峰。
长沙清官将不知所措。太平军在城郊石马铺,将驻防军西安镇总兵福成等全军二千余人全部歼灭。大军直插城畔,在碧湘街等处架设炮台轰城,迅速占据南门、小西门外民房为垒,围攻长沙。清兵将惊惶不已,湖南提督鲍起豹甚至捧出本城城隍神像,置于南门城楼上相与对坐,祈求保佑。
9月12日,萧朝贵中炮。
萧朝贵是在南门外督战,被魁星楼所设重炮击伤的;炮弹正中胸膛乳上穿身;也有说是城上铅子打入太平军铜炮炮眼而炸裂中伤的。
10月初,萧朝贵伤重身死。
曾水源、林凤祥、李开芳等继续猛攻长沙,所据沿城典铺楼屋,与守军相隔不过二丈,讲话声、咳唾声彼此都能听及,两军各以枪炮互击,不相上下。
洪秀全、杨秀清等在9月25日接到萧朝贵负伤报告后,即撤出郴州北上。10月5日,前军抵达长沙,和围城太平军会合,打了一个胜仗。
10月13日,洪秀全、杨秀清的后续部队全都到达长沙,在南门外连营数十里。
清朝皇帝因太平军围困长沙,大为震惊,以“劳师糜饷,日久无功”为罪状,将坐镇衡阳、指挥全军作战的钦差大臣赛尚阿革职拿问来京,赛尚阿至此才离开对付太平军的前线战场;另将湖广总督程褫采以坐视长沙不救之罪,革职留营在粮台处效用。
当时在长沙围城里,主持防务有两巡抚(湖南新巡抚张亮基、江西巡抚罗绕典)和广西提督向荣,总兵、副将等正从二品大员数十计,总兵力在五万以上,大大超过太平军实力。
但是他们不敢主动出击。
10月中旬,洪秀全、杨秀清拟在河西开辟第二战场,派石达开率军渡过湘水,西占龙回潭,并在水陆洲东西湘江搭造浮桥,连成一片。向荣带兵在水陆洲北登岸,妄图割断东西太平军联系。石达开以主力埋伏在洲南丛林。另派游骑诱敌,再截其断路。大败向荣军。
同时,太平军进行了地道战。
太平军在郴州时,有一千多名挖煤工加入了队伍。由此建立了特种部队——土营。
土营用在战场,就是挖地道炸城墙。
从10月30日到11月29日一个月里,土营挖了十几条地道,有五次炸塌城墙。其中有一次因地道火药进发。把南城魁星楼都轰塌了,城墙崩倒四丈余;二千将士峰拥上城。这时,防守南门的邓绍良部官兵正麇集在天妃庙赌博。邓绍良大惊,冲上决口抗御。布政使潘铎当即拿三万银两犒赏,长沙知府仓景恬和官绅带头,带领军民挖掘街道石条及搜集空棺填土堵塞缺口。入城太平军因无后援,阵亡五百余人。此后清军强化防御,太平军再也未能攻进长沙。
长沙久围不下,冗日持久。太平天国领导集团为慰抚军心,就刻了一块玉玺,也有说是铸了一方金玺,不管怎的,玺是皇帝用印,这就更加强化洪秀全的坐位,他的天王万岁,虽然和东王九千岁只差距一千岁,可这差距乃与其他诸王各相距一千岁有质的不同。它是君臣之别,对此当时因军务倥偬,东王杨秀清还来不及考虑,但却为后来要封万岁,也要为己铸造玺印,写下了伏笔。
几天后,洪秀全、杨秀清等决定撤围。为回避敌兵追赶,先派遣偏师虚张声势充作主力,南行装作攻湘潭态势,长沙清军闻讯,倾巢出动,往南追击,至湘潭,仍未见遇;始醒悟中计,折回长沙。而此时这支偏师早已折回,北上会合主力部队,经龙回潭向宁乡走益阳去了。
八十一天的长沙围攻战结束了。
太平天国得不偿失。
所谓石达开的干女儿、四姑娘韩宝英。
1852年,太平军进入湖南境,那年石达开才二十二岁,他是所谓天父之子最小的一个,所以在首义领袖群里排行也是最为末尾。
石达开是举族参加金田团营的。但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未去;妻子不久即改嫁。1859年石达开回师广西,派族弟石镇吉回家寻取家眷,携走一个儿子。
因为原配妻子未跟随去,石达开娶了黄玉昆女儿为妻。石达开经常奉命赴安徽、江西、湖北等西战场指挥。他的家属留住在京。按照天朝颁布的配妻诏,负责女营的蒙得恩每年要精选一个漂亮的姑娘,在他生日到来的大庆日子,作为贡品送进翼王府给他做妻子。1856年9月,石达开正式妻子至少就有五位。
后来,韦昌辉血洗翼王府时,全都被杀了。
大概因为石达开离京远征时,孑然一身,因而无聊文人编写的野史笔记中,多有好事者替他配有女人的;又因石达开在二十世纪是被说得红极发紫的英雄;英雄在农耕社会是不宜抒发儿女情长的,由此又把他身旁的女人,嬗变为义女,即干女儿。《太平天国野史·载余》曾搜录有民初文人杜撰的韩宝英故事,内称湖南桂阳人韩宝英,十四岁时,石达开率太平军过桂阳,因为她报家仇,拜石为父,称“四姑娘”。石达开家属在天京为韦昌辉杀戮,韩因在军中得免;后自愿嫁与石达开相貌形似的文书马某为妻,致使马在大渡河败时充作石的替身。
许指严杜撰《石达开日记》,更是将韩宝英为日记第二主角,聪明绝伦,巾帼无双。
四十年代话剧舞台上,陈白尘《大渡河》、阳翰笙《天国春秋》也塑造了女中豪杰韩宝英。
它当然是一种文化。
《太平天国野史》还编造了石达开在天京时,有女儿石绮湘,年十九,洪秀全要聘为太子妃;又说石达开有次女石筠照。天京陷时才十七岁。这些都是齐东野语。真所谓是吹牛不须打草稿,质之年龄上下,也极别扭,何况其他。
可能还有。
洪秀全和左宗棠在长沙兵戎相见。
1852年太平军进入湖南后,所经之处,张贴以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联合署名的三道告人民书,那就是《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奉天诛妖救世安民谕》和《救一切天生天养中国人民谕》。
这三份布告都是在永安围城时写成的。
布告比起洪秀全写的《原道救世歌》等论着,宗教色彩淡化了,政治味加深了。布告号召“中国人民”,同心同力灭妖。
布告首先出现有“中国人民”词组。而在此前从未将“中国”和“人民”联词过。“尔等多是中国人民,既是中国人民,何愚蠢,雉发从妖”,太平天国是一个创造。
它还传檄各地,号召响应太平天国,“今各省有志者万殊之众,名儒学士不少,英雄豪杰亦多。唯愿各各起义,大振旌旗,报不共戴天之仇,共立勤王之勋,本军师有所厚望焉。”
道不同不相与谋。可是读书人,特别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很少与之合作。
其中一人就是左宗棠。
左宗棠才学兼优,早年在湖南就有很高的知名度。
他是举人,只是三次会试考进士都未中式。左宗棠颇有志向,1826年(清道光十六年)就写有联语自勉,它就是通常人们所知道的:
身无半亩,心忧天下;
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当时不少湖南籍的大官僚都很赏识他,如贺长龄、陶澍。
林则徐因为烧毁鸦片,成为当时众所归望的闻人。左宗棠也见过他一面,那是在1849年林则徐由云贵总督任上告老还乡,路过长沙时,特地派人请左宗棠赴湘江船上见面的。六十五岁的林则徐与三十七岁的左宗棠相晤,就他的知人阅世,连称左宗棠是绝世奇才,两人作了通宵达旦的谈话,天明方始告别。
第二年,林则徐任钦差大臣往广西镇压天地会,在途经广东普宁病死,噩耗传来,左宗棠遂撰挽联以寄哀思:
附公者不皆君子,间公者必是小人。忧国如家,二百余年遗直在;庙堂倚之为长城,草野望之或时雨。出师未捷,八千里路大星颓。
他称颂林则徐,又为他未完成解决广西天地会事为憾。左宗棠是坚决主张严厉对付天地会的。因此当他的同乡李星沅出任钦差大臣由湘入桂,请他人幕,左宗棠已准备起程了,不料李星沅病死了,只好作罢。
太平军初攻长沙时,湖南巡抚银质大印正由骆秉章移交与张亮基,张亮基虽是江苏铜山人,却很赏识左宗棠的才智,他派专人前往常德乡间白水洞聘请隐居的左宗棠出山,左宗棠要看看,没有立即答应。左宗棠的好友胡林翼、江忠源、郭嵩焘、郭昆焘等先后写信或前来促其俯就。
左宗棠出山了。他来到了张亮基处。10月2日同抵长沙城下。当时太平军仍围困长沙。10月7日,他们才偷偷缒城而入。张亮基非常信任左宗棠,“一以兵事任之”,左宗棠也感恩报德、日夕策划守城方案,且都被张亮基采纳。
11月30日,洪秀全在围困长沙三个月后。只得撤围北上。
左宗棠在长沙守城,是有本本记录在案的。
他和洪秀全、石达开等人是两条船上的人。
可是有说左宗棠与洪秀全曾有一次会晤,就是在1852年长沙围城时,左宗棠主动找上门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