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累了一整天了,李二虎低低地对陈彪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翻身沉沉睡去。
整个禁军的军营鸦雀无声。
辛安得到斥候的回报之后,也是一阵疑惑,难道是我多心了?
三更天,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
李二虎忽得睁开眼睛,浑身上下刚刚收拾利落,门外闪进一人,正是陈彪。
陈彪抱拳道:“李将军,老将军派来的斥候已被我们全部找出,并抓到了军营。我已派人去通知王将军,想必他们随后就到!”
陈彪话音未落,帐外传来一声轻咳。
李二虎小声道:“是王大哥吗?有话进来说。”
王颖武吩咐了急风几句,挑开大帐帷幕,走了进来。
李二虎关切得道:“王大哥,你的伤——”
王颖武混不在意地道:“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我老王的命!”
李二虎点了点头,对陈彪道:“陈大哥,这次是玩命的买卖,搞不好我们全部都会战死。你事先有跟弟兄们打过招呼吗?”
陈彪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道:“李将军,摸摸陈彪的心,它是跳动的啊!我们这么多年跟着忠王出生入死,最后忠王倒戈,你知道我们受到其他士兵多少嘲笑吗?我们为什么当兵,是为了那点吃不饱饿不死的俸禄吗?将军,不是啊,我们是真的想为国出力啊!”陈彪有些激动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不瞒李将军,我们来这的目的,就是保护住大宋最后的一道屏障,然后等蒙古人知难而退后再将兵力延伸到雁门关!这就是所谓的收复失地了!将军,这样的日子我们早就过够了!别人我不敢保证,我挑出来的这一万兄弟,无论前面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他们都会毫无怨言!”
“好!”李二虎重重地一抚掌,道:“陈大哥,王大哥,我们就算是全部战死也要砍断蒙古的一条手臂!走,出发!”
李二虎带着王颖武、陈彪走出营帐,场中一万子弟已经整装待发,齐齐等着他了。
李二虎的事迹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军营,晚间的那一幕更是让无数的军人落泪。一张张刚毅的脸上写满了对他深深的理解和为国不惜死战的信心,看得李二虎激情澎湃。
有些话,有些感情,不一定要用语言去表达。就像情人间的爱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表达。
李二虎飞身上了青骓,大手一挥,仅仅说了两个字:“出发!”
马去铃,人衔枚,一支壮硕的队伍,挂着十天的干粮,拉着十门沉重的火炮,带着足够的火药,缓缓的向前行去。
肃静地走了小半个时辰,襄阳的北门已经出现在了面前。只要跨出这道城门,穿过护城河,那么前面任何一处都可能是与蒙古激战、为急风报仇、为大宋报仇的战场!
李二虎长长地舒了口气,就算辛安现在得到消息,起兵追赶,恐怕也来不及了。
城门下守城的兵士见来了这么一支队伍,心里惊疑不定,忙高声喊道:“前面是哪位将军?”
李二虎看了看陈彪,陈彪会意,从腰间拿出一道金牌,打马上前道:“我乃禁军统领陈彪,奉辛老将军之命,出城办事,你等速速打开城门,不得有误!”
守城军士认得令牌,忙赔笑道:“原来是陈将军。既然是老将军派您出去办事,可有老将军令牌?”
陈彪哼了一声,道:“走的匆忙,未曾取得!”
守城军士疑惑地看了一看后面禁军,道:“将军说笑了,您的部队马去铃,人衔枚,准备干粮的时间都有,难道还没有时间讨块令牌吗?”
陈彪面色一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是私自出城吗?”
守门军士笑道:“陈将军息怒,我们这也是按规矩办事。这样吧,我派人去向老将军请示一下,若是老将军点头应允,我必定会下令打开城门,陈将军以为如何?”
陈彪勃然大怒道:“呸!你一个小小的守城军士也敢为难本将军,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守城军士面无惧色,笑道:“小的这是按规矩办事,就算是传到老将军那里小的也敢与你当面对质!天还没亮就要出城,谁知道你会不会和你主子一样,卖国投敌!”
“你敢再说一遍?”陈彪已经怒极,唰地一下抽出钢刀,刚要上前,却被一双手拉住了。
李二虎靠近他,道:“陈大哥,嘴长在别人身上,他爱放屁,你管得着吗?”
守城军士见陈彪悻悻地收回了钢刀,心里更是得意,哈哈笑道:“这就对了,千万不要不识抬举!”
毕竟都是大宋的人马,李二虎本不愿意多生事端,诚恳地道:“这位大哥,我们出城是为了痛杀蒙古狗,为死去的兄弟报仇,能否行个方便?”
军士扫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不屑地道:“你们这群文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何苦弄身盔甲呢?开门放你们出去,去杀蒙古人?哼,不是我小看你,就你们这点人还不够蒙古人塞牙缝的呢!”
李二虎笑道:“够不够蒙古人塞牙缝这些我们心里有数,不用大哥提醒。现在我只问你一句,城门,你是开还是不开?”
守城军士一握手里长矛,怒道:“我不开你又敢怎样?”
李二虎冷声道:“如果你不开城门,说不得,我只有得罪了。”
李二虎话音未落,十三道身影从马上凌空而起,齐齐地站在了他的身前,手里的钢刀闪烁着点点寒光。
守城军士大惊,道:“你们要造反冲关!来人,快来人——”
李二虎刚想命令冲关,忽然听到城楼上一人大喝道:“谁敢冲关!”
李二虎抬头一看,城楼上走出一名三十几岁的将军,手中令旗一举,一片喊杀声传来,四面八方涌来无数侍卫,将李二虎这支万人军队困在了中央。
那将军走下城楼见到李二虎先是微微一愣,继而不咸不淡地笑道:“这不是禁军的首领嘛,怎的有这般闲情要带禁军出去玩吗?”
李二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晚间可在襄阳府内?”
那人不屑得笑了笑,道:“何止是在,而且我还看到了某些人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军士痛哭流涕的样子,实在是可悲,可悲啊!”
李二虎不愿多说废话,道:“既然你在府内,那就知道我要出去做什么。你若行个方便放我们出去,就算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以后一定会加倍奉还!”
那人不屑得冷哼了一声,道:“放屁!我韩天霸的父亲就是当朝的兵部尚书,权倾朝野。你虽然是禁军首领,但别忘记,禁军调度也要经过兵部同意的!加倍奉还,你拿什么还?”
李二虎笑了笑,道:“好,很好。兵部尚书——这么说你是不肯卖给我这个面子了?”
韩天霸得意洋洋地道:“别说是你,就算是皇上来了,老子一样不会放你们出去!还报仇,就凭你们?狗屁的急风多少多少骑,去打探一下情况都会被蒙古人消灭大半,这群没用的东西活着本来就没什么意思!”
王颖武心中一怒,刚要上前,却见李二虎脸色铁青,伸手从得胜环上取下穿云弓,冷声道:“松风书院的韩冰可是你的弟弟?”
韩天霸朗声道:“正是!既然知道我韩家,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要干什么?”
李二虎拿过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之上,对准韩天霸,冷声道:“你侮辱了我的兄弟,若不是看在韩冰的面上我必定要了你的性命!今便留下一条胳膊吧!”
韩天霸面色大变,怒喝道:“你敢——来人,上!啊——!!!”
眼前一道箭影闪过,一支羽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贯穿了韩天霸左肩!
再看韩天霸,脸色惨白,额头上已经冒了冷汗,颤抖地指着李二虎道:“你,你,我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你!”
看着一脸杀气的李二虎,守城军士全部呆住了,竟然有人真的敢冲关,还射伤了韩天霸!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从韩天霸的口中,他们得知了李二虎的身份,禁军首领,先皇亲自任命的京城十万禁军的首领那是什么概念,那是皇上最亲信的人,是自己可以得罪得起的吗?但是打开城门之后,万一将军怪罪下来——
李二虎一箭之威震慑了众人,看也不看韩天霸,厉声道:“打开城门,我保证你们不会受到辛老将军的责罚。否则,挡我者,只有死!”
“唰”身后万人钢刀齐齐出鞘,发出震天的怒吼:“杀!杀!杀!”整齐划一、凄厉如歌的刀声,就是他们对侍卫最好的回答!挡我者,唯有死!
可是,出了城,死的必将是他们,但是他们却依旧毫不迟疑!铿锵的刀声就好像是兴奋而又悲壮的号角,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震颤!
杀气,弥漫在整个襄阳城内,鬼魅般的人影一闪,王颖武的钢刀已经架在了韩天霸的脖子之上。
撼人心魄的威慑之下,大宋兵士的心理终于崩溃,垂头丧气地打开了城门,缓缓地放下吊桥——
李二虎回头留恋地看了一眼大宋,对守城军士说了几句话,然后再无迟疑,打马跨出襄阳!
太阳如同美人的脸蛋,羞涩地从云端露出半个头。
老将军得到城门传来消息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守城军士战战兢兢地说完事情的经过,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牙齿咯咯打颤。
老将军听完似乎也并不觉得意外,连连摇头叹息。
见老将军不说话,右路将领廖青忍不住抱拳道:“将军,新任禁军统领打伤我部下韩天霸,还请将军下令,由我带一万人马将他追回来由将军定夺!”
辛安摆了摆手,道:“廖青,昨日你去巡营,并未目睹晚间发生的事情。他这么做虽然过于冲动了些,但也未必不是一条血性的汉子。”
廖青面上大怒,压制着怒火道:“老将军,我们是在与蒙古人打仗,岂能任他胡为?末将,末将不服!”
老将军抬头看了看廖青,道:“禁军只听从皇上的调动,老夫也是无能为力,你有何不服?”
廖青面色一寒,道:“就算是这样,老将军是主帅,擅自调动人马也要经由您同意了才行!”
老将军哈哈一笑,对守城军士道:“那小子走的时候可曾留下什么话语?”
军士不知辛安为何有此一问,颤抖地道:“他说,老将军的一片好意他铭记于心,但此仇不能不报,若是不幸战死沙场,托付老将军的事情还请您代为转达!他还说——”
辛安见守城军士欲言又止,面沉如水地道:“说!”
守城军士浑身一颤,咬牙道:“他还说要老将军将韩天霸革职查办,要皇上罢黜兵部尚书,他说,大宋朝堂之上,军队之中,决不能收一些没有人情味的禽,禽——兽——”
“大胆!”廖青暴跳如雷地站起身道:“将军!他敢指责朝廷,污蔑我军将领,若不严加查办,我右路大军难以信服!”
老将军面色一寒,微怒道:“廖青!你是在威胁本帅?”
廖青心急之下,口出不忿之言,当下惊恐地跪下道:“老将军,末将绝无此意!只是——”
老将军摆手打断他,道:“廖青,你昨日不在军中,不知道他的来历。别说他要求罢黜兵部尚书,就算要本帅下台,本帅也只有听命的份儿!”
廖青大惊,道:“老将军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岂能这样抬举他人?”
老将军哈哈一笑,道:“老夫一生戎马却令蒙古百般欺凌大宋,还算立下什么汗马功劳?若是年轻之时,听闻自己兄弟惨死,老夫也一定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辛安不让众人说话,站起身道:“传令下去,我三军将士严阵以待,斥候巡视范围扩大到襄阳八百里外,密切注意蒙古动向!令,听从帝师吩咐,马上免去韩天霸右路先锋之职,飞鸽传书于皇上罢黜兵部尚书!”
帝师?廖青一阵胆颤,难道那小子就是皇上甚为推崇的帝师?要是那样———
时间已到中午,襄阳城在这支孤军的目光中渐渐弟成了一个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陈彪是第一次跟着李二虎办事,以一万禁军震慑了几万宋军,总算是出了口憋在心里多日的恶气。陈彪哈哈大笑弟打马到李二虎的身前,折服弟道:“将军,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凭着一腔热血出了襄阳,至于到底要怎么杀蒙古人,说实话,李二虎心里也没底。
李二虎勒住马匹,回身巡视了一眼神情肃穆的大军,忽得大声道:“兄弟们,你们知道前面等着我们的是什么吗?”
一万儿郎齐齐一愣,前面不是蒙古大军吗?还有什么?
李二虎高声道:“以一万之众对抗二十万大军,在大宋乃至整个历史上都不会有这样的壮举!面对强敌,或许我们这支队伍里有人会倒下,也可能会是全军覆没,但无论胜负,你们的名字必定会留在大宋人民的心中,必定是载入历史的典籍!前面,前面就是我们建功立业的地方,你们怕不怕!”
王颖武明知道这又是李二虎振奋军心的说辞,但心里还是一阵汹涌,与一万军士一齐震天喊道:“不怕!不怕!不怕!”嘹亮的声音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刺穿了苍穹。死则死矣,沙场男儿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