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了一眼西南边的天空,巨大的金身佛像已经消失不见,黑云依旧笼罩,阴森可怖。两人先后爬上山头,望着有如鬼域般的西边,一个喟然叹息,一个怵然惊惧。
“若我料得没错的话,深藏于灵泉山的异宝该要出世了!”楚庸摇了摇头,苦笑道:“最后的大战也迫在眉睫!”
关天养道:“你就这么肯定?”
“连化城寺的人都出手了,你就可想而知!”
“听你说话,貌似对修行界的掌故了解得很多?”
楚庸笑问道:“多吗?我却觉得自己孤陋寡闻得很呢!”
关天养哼道:“假意谦虚,令人讨厌!”
“不是我假意谦虚,而是你知道的太无知。在无知者的眼中,小知者便成了大知者。而在小知者看来,离真正的大知还差得很远!”
“你说我无知!”
“无知又无畏!”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化城寺出手就离异宝出世不远了?”
“因为化城寺从不参加任何纷争!”
关天养明知楚庸这句话后面藏着玄机,却无法品读出来,只得追问道:“化城寺的信仰有别于其他任何的修行门派,修行方式更为奇特,自然没必要参与任何纷争。可这为什么就预示了异宝将要出世?”
楚庸欲言又止,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不免又令关天养大感厌恶,眉头一皱,道:“我本来觉得你已经有几分可爱的,现在又讨厌起来了!”
楚庸道:“关键就在这位了然大师身上了。你想想,他这么高的修为,却隐世遁居于一座小庙之中,不为人所知。再者庙里的地藏菩萨金身法像竟然是封印的阵眼,这是不是说明他隐居于此,就是为了守护这个封印呢?我们去闻园的那天,他就进山采药了,事实上是进山去修补封印了——这是我的分析,你先不要打岔,听我说完——班师古有多厉害我是深知的,就连我们的杨座主都忌他五分,而这位了然大师却能轻松将其击伤逃走,可见法力通天。除了那深藏在地底的妖物,灵泉山里怕是没能令他感到棘手的事物了……你说是不是?”
关天养本来在静听,见楚庸突然停住问起了他的意见来,就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我与了然大师虽然相熟,却对他的过往知道的并不多……”
楚庸道:“你总该从九州风物志上对化城寺有所了解吧?修行界两大最神秘、最令人忌惮的门派就是昆仑和化城寺,一个与仙相通,一个与鬼为伍,都不是普通修行者能够招惹得起的。但是,化城寺并不擅长降妖除魔,在这方面,他们比同行的龙山大慈悲寺差得远了。了然大师不会不知道化城寺的长处,但他坚持留在了这里,就说明封印的妖物是能够被化城寺的法术所制服的。我这样分析,你认不认同?”
关天养道:“你的意思就是说,被封印的妖物,不,应该不能说是妖物,而是鬼物……”说到这里,脸色陡然变得煞白,脑子里只想着身着黄金甲胄的中年人,再也记不得其他了。
楚庸见他脸色苍白了下来,满脸的惊惧,还以为他对害怕鬼物呢,就道:“不错,正是如此。我对化城寺了解得不多,你看眼前这阵势,分明不是人力所为。这就说明被封印的鬼物可能已经破印而出了,再用法术制造了眼前的一切。而先前我们看到的金身佛像,该就是了然大师正在与他作对。封印破了,鬼物出来了,那异宝出世还会远吗?”
“原来是这样……”关天养并没有听进楚庸话,之所以会有此感叹,是因为心中悟明白了一些事。他已经断定那个中年男人是鬼仙——那样的地方,那样的人,那样的气势,再加上他的直觉判断和近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岂不都证明了那人是实实在在的鬼仙?或许他还差最后一步才能升天为仙,但勿庸置疑的是他的实力已经超凡入圣,非人力所能迄及的了。了然大师留在地藏庙,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他。而今他破印而出,到底要干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总归以他的实力,别说是了然大师,就算再加上赶来夺宝的修行者,都不能阻止得了。
这样一来,九夏城当真是危若累卵了。
九夏城尚有玄武宫全为卫持,一时半会不至于陷入绝地,但了然大师可就危险了。
再厉害的人还是人,再无用的仙也是仙。
了然既不神秘,也不高深,最是可亲可近,再加上又救了他一回,多种因素掺杂在一起,令他对这个和尚是既尊崇又亲近,自然不想他有事。可眼下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更不是他所乐见的那样,了然的性命怕在危在顷刻了。
想到这样,关天养急得脸色发白,额上尽是汗珠。
楚庸见状,颇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害怕了?”据他这段时间的了解,关天养行事莽撞,脑子转得不够快,但绝不是个笨蛋,而且胆子大得出乎人的想像,先前还在闯到鬼雾里去一探究竟,现在怎么可能会被吓着呢?
关天养望着他道:“你,你能不能再带我进去?”
“再进去?”楚庸道:“怕是不可能。”
“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有黑灵骑士拦着,别说是我了,谁也没法子带你进去!”
关天养急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见楚庸犹豫,他就道:“算了,我自己去!”纵身跳下坡去,朝着鬼雾笼罩的方向飞奔而去。
楚庸叫道:“好,我带你去!”却是十分的无奈。
黑云较之先前已是越发的浓郁,好似黑色漆汁一般,翻滚汹涌,令人不寒而栗。
望着这直上千丈,似乎要将九夏城瞬息压垮的黑云,关天养心底又生出一股子怯意,暗道:“就算他送了我短剑和玉牌,并不代表就会答应过放过了然大师呀……怎么办,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
楚庸看了看他,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目的地,一旦剑魂陷入虚弱状态,到时我就顾不得你了。一旦沾染上鬼雾,不消一时三刻,你就得变成僵尸。可想清楚了?”
关天养一咬牙,道:“我就不信会这么死了。”闭上眼睛,静听着脑海中那个声音说:“放心吧,你死不了,你的身体经过龙血的洗礼,万毒不侵,还拥有超乎人想像的恢复能力。不过你也根本没必要去这一趟,因为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龙血洗礼?关天养这才想起白螺湖畔的遭遇。心下也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万毒不侵,但他还是决定无论如何都得进去。
改不改变得了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心下暗道:“既然死不了,那还怕什么?”猛地睁开了眼,哈哈大笑了起来,拉起楚庸道:“走吧!”
楚庸施出剑心通灵,抢在先前朝着黑云深处走去。
先前他们只走了两里许就被黑灵骑士逼退了回来,这一次才走了不到一里,就看到列队整齐的兵士。一个人甲胄整齐,手持剑盾,眼瞳里散发着幽绿的光芒,一齐虎视着迎面而来的关天养和楚庸。
阴兵构筑的方阵就像城墙般阻住了去路,要过去的话,除非他们主动让开,或者是杀过去。
可黑云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阴兵,就凭他们两人,能杀得了几个?
楚庸道:“怎么办?”
关天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道:“要不,跟他们谈谈?”
楚庸差点没笑了出来,道:“谈?你又不是化城寺门下,会得了冥语吗?”
关天养道:“既然已经来了,没道理就这样回去!走吧,只要他们不主动攻击,那就表示还有希望!”
楚庸强忍着笑意道:“好,我陪你,你去跟他们谈吧!”心下却说:“这小子也太天真了些吧。这样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
关天养走了过去,阴兵俱将目光聚焦到他身上来了。关天养感到浑身凉嗖嗖的,寒意自脚底升了起来,话刚到嘴边就被冻住了。
楚庸见关天养脸色又青又白,眼里却并未露出惧意,就道:“怎么不说了?”
关天养看了他一眼,心底陡地升起一股子勇气,道:“好,我说。诸位大哥,借过,借过,行么?”他脑子里本来编出了各种理由,这时候却都忘得干干净净了,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阴兵居然真的让开了一条大道。
关天养呃了一声,扭过头来,惊恐地看着楚庸,仿佛在说:“这怎么可能?”楚庸更是觉得荒谬,只差没有当场叫了出来。
看着阴兵让开的大道,关天养却迈不出脚步了。好半晌,楚庸才道:“走,还是回去?”
关天养道:“走!”迈步走了过去。
关天养和楚庸沿着笔直的通道往前走了至少十里,一眼望去,左右两边还是整齐列队的阴兵。黑云笼罩的范围极广,若里面站着的全是阴兵,也不知道有几十、几百万?
天呐,若在黑云的掩护之下,他们一起向九夏城发起攻击,凭着玄武宫弟子和官军的守护,九夏城焉能保全?
关天养是越走脚下越虚浮,越走惧意越盛。
楚庸见识远比关天养广,见关天养呼吸是越来越急促,就道:“不能怕,胆子壮起来……你一露怯他们就会知道!”
关天养道:“面对这样的阵容,你就能不怕么?”
楚庸道:“等了到了‘诚字境’,就知道天上地下已没有什么可惧的了!”
关天养听了这话,精神一振,道:“技字境我才刚入门,离诚字境还远着呢!”昂起头来,大踏步的朝前走,心下的惧意也一点一点地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