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天养长长地哦了一声,将心中的恐惧尽皆吐了出来,这才感觉身子渐渐地暖了。大步地跟地上去:“一个火,一个冰,两人还真是对得上呀……奇怪,散修不是保持中立么?怎么这就和魔道打了起来?”
楚庸哼哼了两声,神情很是有些复杂:“这就是梁师曾的手段。他明知魔道也会争取散修,所以就抢先一步赶了去,被拒绝之后,又以私事的名义进入了乌蓬山。当时若不是班师古来了,他怕还会继续和南华老怪搅缠下去。班师古见他从乌蓬山出来,必然怀疑散修已经倒向了正道。而散修被梁师曾摆了一道,当真是百口莫辩,再加上别有用心者从中使鬼挑拨,散修与魔道之间的争斗不就一触即发了么?”
关天养这才恍然大悟,回想着昨日从乌蓬山回来后楚庸的言行,心下暗叫道:“我还当他说的那些话是在故意挖苦我呢,原来是别有深意!”紧追了两步,保持着与楚庸并肩而行:“我只当梁师曾利用二狗子去跟长眉老道套近乎,然后又借机收录了二狗子,示好于我,让我们都不得不承他的人情。原来这里面还藏着这许多机关……”说到这里,猛地打了个激灵,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来。心想着梁师曾利用陈朔做了这么大番文章,那些人岂不得将陈朔恨死了?当即扼腕叫道:“如此说来,二狗子岂非危险得很?”
楚庸又加快了脚步,仿佛是身后有恶鬼在追着一样,关天养不得不奋尽全力才能跟上。“你才知道呢?梁师曾这一招可谓一举多得,高明之极!由此看来,他对你们的情况是了若指掌。要不然以他堂堂伏魔观副观主的身份,岂会亲自出面为陈朔调解私人恩怨?”看了关天养一眼,见他满脸的愤恨之意,又道:“我只是要你明白个中究竟,并非要你去恨梁师曾。虽说他利用了你们,但也给予了相应的补偿。论较起来,你们也没亏什么!”
关天养心下是苦涩难言,实在是不敢想像仙风道骨的梁师曾用心竟然这般的险恶。正不知该如何应答楚庸,空中就传来砰的一声脆响,扭头望去,就见火光像烟花般爆溅开来,将目光所及之处照得通亮。
烟火尚未熄灭,强烈的寒意潮水般的袭来。所过之处,滴水凝冰,哈气成霜,原本生机勃勃的草木瞬间衰败,骇得关天养跳了起来,大叫道:“不好,快跑!”刚迈开步子,就发现左臂已经被楚庸拉起,闪电般望北疾冲。
他们的步子刚刚迈出,漫天的冰雹落了下来,砸在被冻得生硬的地上,砰砰砰的碎成了冰碴。
冰雹不可怕,可怕的是潮水般漫延追来的乳白色寒气。关天养虽不识得厉害,但见草木被冻上了,瞬时就碎成了冰碴,就能想像出它远比先前过去的星火燎原还要可怕。相比之下,头上砸落的冰雹反倒是不足为道了。
魏长廷得意的笑声响彻四野:“长眉道兄,恕不远送呀。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令关天养心底涌起了十二分的反感,正想骂上两句,笑声就莫名其妙地到了头顶,嗡嗡的声波震得他头发一震发麻。只听魏长廷大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给本座留下!”关天养尚不及作出反应,就感到一股可怕的寒意兜头而降,身子一僵,动作立时就慢了下来。楚庸大喝一声,反身蹿起,长剑脱鞘而出,莹白的剑气匹练般卷向魏长廷。
关天养看着从腿踝向腿部漫延的乳白色寒气,几番奋力,却是移不动分毫。惊惧之余,不免又想不通楚庸为何没被冻住。
“天养,你快走!”楚庸将魏长廷逼退,祭起剑心通灵,稳住了阵脚。
关天养心下是又焦又急,此时此刻别说是走了,就连动弹一分都不能够。若再想不到办法摆脱冰冻之气的侵袭,怕是要不了片刻功夫,自己就得成了一座冰雕,当场死翘翘了。
听着身后剑气霍霍,魏长廷先是惊噫,然后就是怒哼连连,关天养暗道:“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被冻死!”强烈的求生意志涌起,顿感一股暖流从胸中漫溢开来,霎时就将侵至腰部的寒气逼退回了地上,腿脚也能动弹了。回转身去,只见楚庸一剑疾似一疾,既不给魏长廷,也不给自己任何喘息之机,莹白的剑气飞斩而出,将魏长廷布下的冰盾破碎成渣。
拼速度,十个魏长廷也不是楚庸的对手。再加上无物不破的剑气,魏长廷着实被攻了一个措手不及,一口气布下的十道冰盾顷时间被楚庸破尽。惊骇之余,他也忍不住大叫道:“好小子!”抬掌一推,手心里喷射出浓雾般的寒气,罩向了楚庸。
楚庸有剑心通明护身,哪里会怕他了?纵起身法,抢到魏长廷近前,当胸一剑刺出。
魏长廷万没料到从不曾失手的冰霜冻气竟然有失效的时候,心底涌起从不曾有过的惊惧。想他也是分神境界的修为,本以为要拿下两个毫无修为的小子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却不想楚庸竟然这般棘手,轻敌之下,竟将自己置于险地。眼看着闪耀莹白剑气的长剑当胸刺来,魏长廷再不敢当楚庸是寻常小子,双手一环,一道晶蓝色的冰盾挡在了身前。叮的一声轻响,冰屑四溅,楚庸全力的一剑竟然没能破开冰盾。
魏长廷飞身疾退,瞬时就拉开了距离。
楚庸如何不知自己远不是魏长廷的对手?原以为能仗着迅速的优势和剑气的犀利,攻魏长廷一个出其不意,说不定能侥幸取胜。几十招抢攻下来,深知魏长廷绝非浪得虚名,一身修为着实惊人,心存的那点侥幸也完全消失,只盼着能多缠斗片刻,为关天养争斗到逃跑的机会。
剑气固然犀利,无物不破,奈何楚庸所能支配的原力有限,剑魂又非他亲自所炼,紧要关头总是无法毕尽全力——每一个剑修都渴望拥有自己亲手炼成的剑魂,只有用自己的意志、智慧和心血炼成的剑魂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心意相通,合而为一。也只有这才,剑修的实力才能完美地发挥出来。但剑魂炼制太过于艰难,往往百中难成其一,为了不耽误修炼的进度,剑修都会选择与现存的剑魂融合。若是机缘巧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实现与剑魂的融合,甚至不比亲手炼成的剑魂差。可若是无法实非与所继承剑魂的完美融合,那就会生出许多的麻烦,甚至严重削弱实力。毕竟继承过来的剑魂都有自我的意识,在没有实现心意无间相通的情况下,一旦遭遇危机,它首先想到的是保存自己,而不是与剑修者合而为一,全力攻击。如此一来,原本的十万实力最多只能发挥出五六成,甚至更低。
楚庸遭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他的意志不可谓不强大,奈何在遭遇魏长廷这种级别的对手时,剑魂并不相信他必胜的意志,最紧张关头选择了保存实力,以至于他全力一击还是没能破开冰盾,终于让魏长廷赢得了喘息之机。
每在这时候,楚庸总是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见关天养还回望着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机有多可怕,他心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大吼道:“愣着干什么,走呀,快走!”
楚庸的这一声大吼令依旧没能点醒关天养,反倒令他不悦地质问道:“我为什么要走?”
魏长廷喘息即定,心中的惊骇尽去,仔细地审视着楚庸,嘿嘿地笑了起来:“原来是乾坤庭的‘破天剑’楚庸。本座叫你留下,为何还跑?”一声大喝,平地涌起无数的冰刺。
楚庸腾身跃起,先是逐日,然后分影,只见四个楚庸挥剑从四个不同的方位攻向魏长廷。
“噫?”魏长廷刚才已经见识过楚庸的手段,这一次乍见分出四个楚庸来,再一次被吓住了,失声惊叫道:“分身术?”尚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楚庸手中的长剑轻而易举地撕开了护身真气,将他的左肩贯了个洞穿。
关天养见楚庸得手,兴奋得跳了起来,大叫道:“好呀!”
魏长廷闷响一声,右掌挟着排山倒海的真元拍了出去。楚庸尚来不及变招,就被震了出去。若是有剑心通明护体,已然被这一记寒冰掌给震成了冰渣子。
翻滚出二十余丈后,楚庸方才将魏长廷这一掌的余力卸尽,翻身站了起来。想着刚才的那一刹那,他心下又是激动又是遗憾。自己不过诚字境的修为,却能击伤了分神境界的魏长廷,若非魏长廷左肩的伤口尚在汩汩地淌着鲜血,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遗憾的是自己在技巧的运用上到底还欠缺火候,若是变招的速度再快一些,必能将魏长廷分尸。两次机会皆错过,再要制造出第三次机会也不可能了。
再者魏长廷也不是愚蠢之辈,吃了两次亏,还挨了一剑,恼羞之下,如何会再给他第三次机会?
出乎楚庸预料的是,魏长廷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怔怔地看着肩上的伤口,自嘲地一笑,道:“难怪你能得了‘破天剑’的名号,果然有些不凡的艺业!”伸手在伤口上一按,蓝光闪过,伤口瞬即愈合了。
分神境界的修行者有多强大关天养是毫无概念,楚庸却是清楚得很。在魏长廷的面前,自己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而他已经是威震天下的武学大宗师。只是自己这个孩子不同于普通的孩子,身手过于诡异,剑气又太过犀利,这才得了两回便宜,一旦魏长廷打叠起精神来应对,便是有一百个他,也都不是对手。
明知不敌,楚庸却不想输了气势,冷哼一声道:“多谢魏座主夸奖。我等不过偶然路过,并没有冒犯魏座主的意思,却不知魏座主为何要出手偷袭。还请明示!”
对于一位前辈高人来说,被后生晚辈用‘偷袭’这个词来形容,任修养再好,怕也是忍不下去。魏长廷却是置若罔闻,反而一声长笑,道:“本座高兴怎样就怎样,莫不成还得向你请示?”
楚庸见魏长廷这般说话,就知道自己和关天养今晚是难以幸免,但还是心存侥幸地问道:“如此说来,魏座主是不会饶过我了?”
“饶过你?”魏长廷满脸狰狞,一副‘就算将你挫骨扬灰也难消我心头之恨’的神情:“你既知本座名号,就该清楚本座的行事风格。若不想死得太痛苦,我可以给你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说完就负手而立,等待楚庸的答复。
楚庸轻笑一声,重重地吁了口浊气,目光落在手中的长剑上,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将长剑平举起来,指着魏长廷,眼神再一次冷了下来,视魏长廷的冰冻法术如无物。“魏座主既要取我性命,就请动手吧!”
魏长廷何曾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心下一凛,暗道:“这小子到底是哪门哪派的?我竟没能试探出来。只可惜是乾坤庭的人,不然倒可以收罗过来,也不失为强有力的臂助!”也懒得再多说,手指连挥,冰梭像箭雨一般疾射而出,铺天盖地,教楚庸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只可惜魏长廷还是低估了剑气的威力,楚庸仗着剑心通灵护体,几乎无视这种强度的冰梭。剑花舞起,将袭来的冰梭轻而易举地绞得粉碎。见魏长廷似乎还是没有对他生出足够的重视,心中不免又生出一丝侥幸。毫无征兆之下,一连两个逐日抢到魏长廷身后,挥剑朝后心刺落。眼看着剑尖离魏长廷的衣衫越来越近,他心下不禁生出一阵狂喜,暗道:“难道魏长廷今晚合该丧命我手?这才给了我三次机会?”
楚庸出剑的速度原本奇快,几乎是瞬发即至,魏长廷又不以身法见长,可以料想是躲不开的。却不想就在剑尖已经触到魏长廷衣衫之际,楚庸脚下砰的一声就炸了开来,护体剑气顿时消耗一空,身体也被巨大的冲击力高高地抛起。
失去了护体剑气,楚庸就变得与常人一般脆弱。奇怪的是魏长廷并没有趁机出手,而是嘿嘿地笑了起来:“怎么样,没有想到吧?”
楚庸落地站定,看着地上的深坑:“原来寒冰方阵,倒是我大意了。”
魏长廷道:“本座已经给过你两次机会了,你以为还会有第三次么?简直太天真了!”双手一合,一道裹着无数冰梭的风暴就地生成,发出狮吼龙吟般的轰轰声响,飞速地卷向楚庸。“你不是速度很快么,那就跟它好好地玩玩吧!”也不再搭理楚庸,转身走向了关天养。
楚庸见状,惊惧交加,大喝道:“魏座主,你也是修行界的前辈高人,何必跟一个普通人为难?”说话间,冰梭风暴就卷了上来,他不得不纵起身法躲避。
魏长廷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理会楚庸,他甚至认定楚庸必然丧命于冰梭风暴之下,难以幸免。三步走到关天养面前,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这个既说不上瘦弱,也算不上强壮的少年一眼,这才问道:“小子,你可是姓关?”
关天养眼瞳微微一缩,心下十分惊异,暗道:“他怎么知道我姓关?”不解地问:“你认识我?”
“都说乾坤庭派了‘破天剑’楚庸保护一个毫无修为的小子,而这小子却很会强化法宝。想必就是你了!”
关天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含糊其辞地道:“既然是传说,那就未必当得真!”
魏长廷脸色顿时大寒,探手一抓,关天养就感到一道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着他到了魏长廷的面前。
隔着咫尺,他清楚地看见魏长廷脸色青白,有似僵尸,眼瞳却不像普通人那样是黄袍色的,而是淡青色,在天光之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你只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魏长廷的神情立时让关天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回答已经触怒了这位青莲宗雪舞堂的首座,若是再不好好作答,小命怕就难保了。可他天生就一副驴脾气,牵着不走,打着还倒退,面对魏长廷的威严,他非但不再惧怕,反而还嘿嘿地笑了起来:“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楚庸几番想摆脱冰梭旋风,不管他如何的纵横腾挪,诸般技巧都用上了,冰梭风暴依旧如鬼魅般跟在他身后,甩也甩不掉。见关天养落入魏长廷手中,他怒声喝道:“魏长廷,你要干什么?”
魏长廷对楚庸的呼喊置若罔闻,冷冷地盯着关天养:“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关天养承受压力的能力超乎想像,即便是面对鬼仙鄢奚,也都不曾惧怕过,何况是分神境界的魏长廷呢?纵然魏长廷的眼神足能将他冻成冰雕,但他还是哂然一笑:“当然知道,青莲宗雪舞堂座主‘冰龙’魏长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