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题外话。四年过去了,也不知九夏城还在不在呢——天才知道尸毒有没有大规模的漫延开来,一旦防控不力,后果就是九夏城将沦为死域,再不适合生人居住。仅凭怀远堂库存的那点子上清化毒丹,是挽不回大局的。当然,若是玄武宫及时出手相助,那又另当别论。
这处洞府不比九夏城的关帝庙,除非是极可怕的天灾,不然是安若磐石。
怔怔地想着这些年来的经历,关天养是倍加渴望有个安定的家园。这里除了不在通衢大市,没有乡邻为伴外,处处皆比关帝庙更好。看来是有必要好生地营建起来,以备修炼生活之所需了。
呆坐到了下半夜,正昏昏想睡之际,蓦地想到青城山绝大多数地方都是符箓宗的产业,这处洞府夹在中间,也不知有多少麻烦等着他去面对,顿时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消了。
当初为着这事,还极不客气地埋怨了程有涯一番,现如今想来,依旧教人头疼。
符箓宗多大的势力?蜀山派都惹不起,单凭他一个孤家寡人,又哪里招架得住?
越想越坐不住。
出了洞府,飞快地跑回飞舟上,取了晶玉让傀儡人儿拿去添加到法阵里,就命将飞舟升上天去。
青城山绵延五六百里,山势清秀,幽僻静谧,灵气充沛,果真不愧为洞天福地。幽微灵境处于群山之中,占地不足青城山十分之一,原本毫无出奇之处,若非下藏着两条晶玉矿脉,又焉能引出这许多的麻烦?
盘旋了一周后,正要准备降落下去,筹谋着如何营建幽微灵境,便见五道遁光自一处山峰上升起,直扑飞舟而来。关天养顿时暗骂自己糊涂,怎就这般的疏忽大意,也不隐匿下行迹,就大摇大摆地上天查看起了地势。
“这下麻烦又来了……”念头甫才落下,就见五道遁光散开,五名蓝袍道士御风而立,领头的长须道士拱手道:“不知何方道友驾临青城山,请恕符箓宗失迎之罪!”关天养知道不答话都是不行的,不然当场就会引发冲突。当下走出船舱,站到甲板上,干笑道:“诸位道长客气了,在下关天养有礼了!”
“关天养?”长须道士大吃一惊:“敢问,可是九夏城那位关老板么?”
关天养格格地笑道:“正是在下!”拱手冲五人一揖:“在下原本路过,偶然想起此处还有一份产业,便来看看。打扰近邻,还请见谅呀!”
五名道士见果真是他,都小声地议论了起来。关天养耳力极佳,听得他说什么:“不是说他失踪了么?怎么突然在这出现了呢?”“是呀,奇怪得很。重极门下都说他死在了红莲宗手里呢!”“可不是?听说李延极差点还带人打上了凝碧崖去!”“不会是假冒的吧?可认准了?”“看你这话说的,普天之下谁还敢假冒他呀?”长须道士轻咳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这才应道:“原来是关老板,倒是我等冒昧了。关老板远来是客,我等在建福宫略备清茶,还请赏光一叙!”
关天养眉头一拧,暗道:“小爷这是回家,什么远来是客?哼,看样子你们还真把青城山都当成自家的地盘了?这光小爷还真不能赏!”嘿嘿地一笑:“诸位客气了。我这也是刚回家,还有好多事情要忙。等理出头绪后,定来拜访!”将手一拱,便回舱去了,分明是没将长须道士的邀请当一回事。
长须道士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嗫嚅着当场就要发作,不想身边一名青年道士道:“大师兄,你怎么能说他是客呢?青城山可不全是咱们符箓宗的地盘。这不,原本属于蜀山派的幽微洞现在已经是他的产业了,他虽远来,却不是什么客……”话没有说完,长须道士断喝道:“你懂什么?”另一名长须道士轻笑道:“四师兄,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大师兄这是要给关天养一个下马威呢!不过这小子素来是个软硬不吃的主,且又鬼得吓人,大师兄话里的意思他岂有不明白的?”青年道士这才明白过来,目睹着缓缓降下去的凌动飞舟,点头道:“难怪他敢连咱们符箓宗的脸也不赏,敢情是品出了大师兄话里的陷阱!”长须道士吁声道:“幽微洞迟早是咱们的,又何必跟他客气?纵他背后有重极门,有大慈悲寺撑腰,咱们不跟他明着来就是。钝刀子慢慢磨,蜀山派都受不了,何况是他?”众道士都得意地笑了。
关天养站在舷窗前,看着五名道士聚首议论,心知是在说自己,却也无可奈何。虽是近邻,可乍一见面就埋下了冲突的祸根,教他无论如何也舒心不起来。
符箓宗多大的势?而他却是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怎么斗怎么输。这处洞府是用龙鳞换来的,还冒了生命危险,绝不能就因为怕了麻烦,拱手让给了符箓宗。可左思右想,也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只得先扔到一边,再细作打算了。
原本计划天亮后就启程回九夏的,不想日头刚从东山露了出来,就听有人道:“符箓宗建福宫住持郑希显前来拜见近邻幽微洞主关老板,望乞赐见!”
关天养先是一愣,旋又忍不住笑了,暗道:“什么‘幽微洞主关老板’?这称谓可够怪的……”心知拒绝不了,就道:“近邻来访,幸何如之?还请郑道长入谷叙话!”
郑希显哈哈笑道:“那就打搅了!”领着两名提着大小礼盒的弟子御风而来。
关天养站在甲板上,远远地作揖道:“稀客来访,请恕晚辈失迎之罪!”
郑希显降落船头,回礼道:“不敢,该是贫道冒昧了。昨晚得闻关老板回山,贫道是既诧异又惊喜,本想即刻赶来相见的,可又怕关老板事忙,抽不开身……”见关天养往船舱里让,又作揖逊谢了,示意门下弟子将礼盒呈了上去:“……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关老板一去四年,可教天下人好找呀。大家都当你遭了红莲宗的毒手,不想竟是回山清修了。这下我等也该放心了!”长长地舒了口气,满脸都是庆幸之色。
关天养一看便知郑希显是个健谈之人,笑着让过座了才道:“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哪里晓得这么快就过了四年呢?教各位如此担心,晚辈实在过意不去呀!”
郑希显哈哈笑道:“想来关老板的修为又是大有进境,我正道又添一强助,实在可喜可贺!”
傀儡人儿奉上茶来,关天养又让过,就问目下修行界的情况如何。郑希显说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豫中行省的魔物为患越来越烈,正道各派几次联合剿灭,都被魔道趁火打劫破坏了,实在头疼得很。关天养就问有没有鬼魔的下落了。郑希显摇头说:“哪有这么快?想来是躲到哪里去恢复元气了吧!”眼里也带出了忧惧之色。
又说了一会儿话后,郑希显就说还有事务要处理,邀请关天养得暇了去建福宫小坐,就辞走了。
郑希显的态度很友好,但这也只是表面的。符箓宗到底是正道七大门派之一,就算想谋夺幽微洞,那也是暗地里下功夫,不好明刀明枪的来。既然他们也有顾忌,那双方的关系就暂不至于闹僵了,回旋的余地还是有的。
望着郑希显三人的身形消失在山后,关天养这才叹了口气,筹思着何时去回拜,又该准备些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忙了两天后,总算在谷内部署下了防御的法阵和封印,便打算去拜会了郑希显,然后东回九夏。不想还没成行就又有客人来访了,而且还是不得不见的客人:蜀山派的程有涯。
之所以不得不见程有涯,倒不是因为他是蜀山派长老,而因为他是苏少白的师父。
洞府的会客厅没有部署起来,待客还是只能在船上。分宾主坐下后,程有涯先是吁了一口气,不无庆幸地道:“关兄弟,这几年你可是把我们担心坏了。漫天下的找你,不想你竟躲到这里来清修了?”
关天养对程有涯本人没有任何的成见,甚至于还因为苏少白的关系,多少感觉他比别人亲近。可一想到蜀山派把这么大个烂摊子扔给了他,心下就说不出的腻味,讪笑道:“多谢前辈挂怀了,晚辈实在过意不去!”
程有涯摇头道:“我这也才出关不到半年,还是从门下弟子的口中得知你失踪的消息。小白这孩子至情至性,差点没着急得疯了,暗里哭了好几回……”关天养听他这般说,神情一黯,似乎也感同身受,眼眶儿霎时也红了。“为了打探你的消息,我还专程跑了一趟千阳山和南阳城。结果都说不清楚你到底是失踪了,还是遭了红莲宗的毒手。说来重极门李宗主待你还真是够朋友,为了寻得你的下落,只身独闯红莲宗天玑分舵,手刃副舵主以下二十余人。换作别人,断不至于这样冒险蛮干的。”见关天养频频点着头,神情阴郁,就又展颜一笑:“我也是听符箓宗的人说你回了幽微洞,不知真假,特地来看看。若你没别的事,何不顺道去蜀山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