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天养也没有跟她争辩,而是问:“姐姐还在坐关么?”
碧灵嗯了一声:“她可没你那么好运气,说入定就入定。这不,都坐关三年多了,还不见音讯。”
关天养也皱起了眉头。坐元婴关是天下一等一的苦活,既要机缘,又要毅力和耐心。对于已经修行了一两百年的人来说,入定是很轻松的事,但要破碎金丹,将先天之气养成婴孩,实在是难得很。很多时候都因为一丝的杂念就错过了机缘,等到下一次机缘再临时,又没能作好准备。所以,要在入定时撞上适合破碎金丹的时机,首先就得看你的机缘,而修为和心性也同样重要,三者缺一,哪怕是你坐一百年的关,也是枉然。关卿云眼下才坐关三年多,说不上长,怕是还有得熬呢。正想得出神,就听碧灵扑哧一声笑了:“我看你未必是真的关心大师姐,怕是别有所指吧?”关天养啊了一声,旋就悟过来碧灵是在指他想旁敲侧击地打听杜若的情况,脸色不由得微微一红,但立即就恢复了镇定,笑答道:“你都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什么都瞒不过。”
碧灵嘻嘻一笑:“你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小师妹的情况!”即便明知是开玩笑,关天养也无法说出一个‘求’字来。说来这与他悲惨的童年经历有关:那时候乞讨到富户人家,总有那等爱作贱人的,就说:“……你求我,求我我就给你吃的……”可以求了之后一样得不到吃的,反而还遭到一能嘲笑。稍稍长大一点,他就发誓,终此一生,头可断,血可流,但绝不能再求人。若不是明知碧灵是无心的玩笑,他已经当场发作起来了。
见关天养神情突地有些不自然起来,碧灵扁了扁嘴:“你这人好没意思,木头木脑的,也不知道小师妹看上你哪里了。好吧,我告诉你,四年前小师妹就随七师叔,也就是小师妹的母亲去了鸿灵岛静修,我们也是久不见她!”说完,掩嘴直笑。
关天养这才知道白来了一趟。碧灵见他眼里尽是失望之色,哼了一声道:“怎么,这才四年功夫,你就等不得了么?万一还要让等上四十年,或者是一百年呢?”
关天养忙笑道:“我哪有等不得了?”
“你有,我明明看到你有!”
关天养摇了摇头:“你不懂的。”
“我怎么就不懂了?”碧灵顿时不乐意了:“你说,你非得给我说清楚不可!”
关天养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良久方才叹道:“等你有了心上人,自然也就明白了!”碧灵当场愣住了。
关天养也没了再谈下去的兴趣,站起身来道:“你们也忙,我就不打搅了。对了,你哪天回去呢?”
“后天就走!”碧灵道:“我还得先去一趟七宝山呢?”
“七宝山?”关天养问:“可是合州的七宝山么?你也要去玄天观参加除魔大会么?”
“呀?”碧灵惊得格格笑了起来:“你也要去呀?那正好,我搭你的船一道走,省了不少脚力劲!”关天养点头说:“正好有个伴了。”就说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忙,就辞了出来。不想刚走到大门口,又被先前那群人给拦了下来,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脱出身来。
时值阳春三月,百花盛开,和暖的风里送来了馥郁的馨香,教人为之陶醉。出了娄家巷,关天养正筹思着去哪,就听一群从身畔呼啸而过的读书人嚷着要去游大洪山,顿时如遭雷电击了一下,拍着脑门大叫道:“哎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迈开步子,飞也似地望南门而去。
这个‘他’指的就是骆琳。自打四年前将骆琳安置到了大洪山的别院,一直不曾闻问过,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大洪山的别院掩映在苍柏翠竹丛中,幽静得很。关天养到了院前,见朱红的大门紧闭,但门前阶下却打扫得很是干净,半根杂草都不生,分明是有人常住的迹象,心下不由得一松,暗道:“看来他还没走!”正要上前去叫门,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从院里传来,然后一旁的仪门呀的一声开了,一名扛着大扫帚的老汉走了出来。老汉见关天养愣愣地看着他,也不觉奇怪,呵呵地笑了起来:“公子是走错路了吧?要赏樱花得去南山……”便挥起扫帚扫了起来。
关天养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才笑了起来,问道:“老伯,这里可曾住着一位姓骆的先生?”
老汉噫了一声,停下手来:“公子说的是骆琳骆先生么?”
“对,对。他可在么?”话一出口,关天养就大觉好笑,这处别院本是他的产业,现在闹得他倒成了来访的客人似的。
老汉摇头道:“公子来晚了!”
“来晚了?”关天养心下一抽,还以为骆琳出了意外,死了呢。
“四年前是有位骆先生在这里住了三个月,可后来他说有要事要远行,把钥匙交还给了咱们大掌柜,就走了!”
“去哪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老汉打量着关天养:“公子可是骆先生的亲友么?”
关天养这才哈哈地笑了起来:“是呀,是我让他来这里住的。结果我一直四年,今天才想起来看他,不想他也走了快四年了!”
“啊?”老汉先是一懵,然后颇有些不信地问道:“公子,你……”
关天养摆了摆手,说:“没事了,你忙吧!”扭头就走了。
下山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骆琳会去了哪呢?
据严荣所说,当初之所以能将尸毒控制住,没有大规模地在城内扩散开来,最大的功臣就是长生堂——严荣当然不知道长生堂背后是小蓬莱——其次就是玄武宫。从严荣的口中他还得知,尸毒是通过耗子传播到城里的。这就让他想起了有天晚上黄儿对着墙角的耗子洞发飙的事来。说实话,就算四年前没有意外地入定,如期赶回了九夏城,任他磨破了脑袋,怕是也想不到尸毒会是通过耗子传播进城的。不过如今弄清楚这事已经不重要了,不过是多听得一桩奇闻。望着西边的天际,他就又动起了心思:要不要再去灵泉山中查探一番呢?
还没有走到九夏城的南码头,他的主意就已经打定了:去,趁着还有几天的时间,一定要去灵泉山中看看。但不能盲目的去,得好好地准备一番。
主意打定了,顿时说不出的兴奋,叫过一辆骡车,直奔鬼市而去。
符箓和材料买齐了后,就直奔关帝庙开始祭炼。
一整夜的忙下来,该有的都有了,收获满满。但想到所用的短剑还是灵品四阶,不由得有些遗憾。
按说剑修所用之剑是不用强化的,它将随着修为的提升而提升。可在他晋入微字境后,短剑依旧还停留在灵品四阶。百思不解之余,他就在猜测适合的品阶之所以没有随着修为而提升,很可能是因为鄢奚布下的封印。按说也早该准备些材料,将它强化一番。能不能提升为圣器姑且不论,但至少可以增强些许威力。可念头每及于此,又不知该从何下手。一则是没有个明确的方向——不知道该强化成什么样的才好——相应的没有备齐;二则是一直没有看透这把剑的深浅,怕是一出手就坏了事,那可就后悔也不及了。最重要的是怕波及到剑魂,那可就真是一场灭顶之灾了。所以宁可将就着用,也不急着强化。不过在临到用的时候,就发现随身有一件威力越强的法宝,底气也会足上很多。
尽管已经晋入了微字境,但关天养还是没有信心与圣尊一战。杜友逢已经有分神境界的实力,却也是堪堪与圣尊拼个平手,当初若不是圣尊一心只想跑路,杜友逢又哪能赢得那般的轻松?以他当下的修为,也就比元婴境界初期略胜,远不是分神境界之敌,若是圣尊真的藏身灵泉山中,一旦遇上了,还是赶紧溜为上。要报仇,再等一百年也不迟。
在清点装备时,又看到了被损坏的‘清风徐吟’——每每想念杜若时,他总会拿起来,细细地摩挲着,就像把握着杜若的手,心下尽是浓浓的思念——脑子里再次浮现出了杜若的娇俏容颜,不由得抬起头来,望着被朝霞映得血红的天空,暗暗地品味着那刻苦的相思,阵阵入骨的痛楚从心底涌起,恍似钢刀刮着灵魂,整个身心都要被撕裂了一般。
痛也痛得入骨,但偏又感觉说不出的幸福。
每在这个时候,他也总会想到:若终此一生,再也见不到杜若了怎么办?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她已经永远地烙进了我的心里……”
落魂坡上,那个翠绿的身影,那嫣然的倩笑,那流盼的美目,一切,都成了永远。
突然间,他想到短剑一直还没有命名——它本属于鄢奚,交到他手里时,器灵已经被封印,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品。炼成剑魂后,方才升到灵品四阶。却还是没有解开器灵的封印——他也想为它命名,可想到它本该是有名的,又何必多此一举?此时此刻,他的心底只想着两个字:相思。
是的,相思!
这两个字本该是它的名字。
想到这里,他就又将短剑拿了起来。在霞光的映照之下,剑身泛出血一样的殷红,秋水般的剑芒随着眼眸流转,动人心魄。
相思如血,渗入人的灵魂。
相思如刀剑,剐人心魄。
相思的滋味……真好!
“从今以后……”关天养将手掌轻轻地划过剑身,既像对自己说,又像对剑魂说:“从今以后,你就叫‘相思’了!”
剑魂感受着他心底的哀伤,无论如何也振奋不起来:“相思,相思……断人肠呀!”
关天养笑道:“你又不是人,也没有肠,又何惧断呢?”
“我虽没肠,可你有。你的心便是我的心,你的痛就是我的痛。”
“是呀……”关天养怆然一笑:“其实我们原本就是一体。”这一刻,他发现剑身竟然真的血红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