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的危害性并不在于它的存活机能,而在于它身上携带的尸毒。尸毒是在极阴、极戾的环境下产生的专以危害活物的毒素,不单对人和动物有致命的杀伤力,就连草木也会被其尸化。且生存力和传播力都极强,只要有一人或是一物被感染,就必须进行最为严密的防控和处理,稍有一丝的不慎就会大规模扩散开来,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为了控制尸毒潮水般地扩散开来,关天养帮助府军在各处要道隘口设下了三阳破煞阵。此阵只对阴煞之物具有毁灭性的杀伤力,一旦进入法阵范围之内,立即便会涌起极阳之火,普通的僵尸在顷刻间就会被焚烧成灰。但从目下的情况来看,僵尸也仅限于在九夏城五十里范围内活动,暂时还没有向周遭侵掠的迹象。
关天养最为担心的就是有人故意把尸毒传播出来,从而实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曾经控制过龙野,至今任不知藏在灵泉山中何处的那人。他极有可能是圣尊,也有可能是别的阴谋者。总之,这起事件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就得看接下来的变化和发展了。若是僵尸成组织、有意识地对某些区域发起攻击,那就可以断定这场灾难背后绝对是有人操控。若僵尸一直这般晃悠下去,虽说也不能排除人为的可能,但局面就会好收拾得多,灾难也会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不至于影响到九夏周边地区。
严荣督政三省,军民管理经验极为丰富,但还是头一回面对如此巨大的灾难。每每想到百多万人需要安置,需要救济,需要食物、住宿、药物等等,他就感到说不出的烦乱。军令政令下了一堆,但执行的效率极慢。时至今日,由九夏通往各处的要道还由数千府兵把守着,若是情况稍有异变,那尸毒的扩散就无法被控制了。还有,九夏城被地震摧毁在顷息之间,逃出来的百姓来不及带出食物,以至于挨饿的百姓越来越多,为了食物而发生的抢夺、偷窃、杀人的事件越来越多,社会秩序已然全面崩溃。
关天养安慰严荣说,这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要努力去做,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好在严荣的神经足够坚韧,也是个有担当的人,并不曾说过放弃的话,每天都在努力地工作,两个时辰的睡眠都没法子保证。以他的岁数和体能,若不是靠着杜若的生生诀,怕是早熬得趴下了。
还有个可怕的问题。从九夏城逃出去的百姓很多都携带有尸毒,经过几天的潜伏,都陆续爆发了开来。九夏城周围三百里的范围内,僵尸为患的报告雪片般飞到了打渔铺来,令总督府的属员们胆战心惊,直以为天都快要塌了。
尽管下令周边各府在距离九夏城三百里、四百里和五百里的地方各建立三道隔离带,把所有九夏城逃出来的灾民都都进行严密的筛查,若是发现任何异样,都要立即进行隔离治疗。但各府执行的情况到底如何,或者是有没有收到总督府的令谕都还不得而知。关天养得知了严荣的担忧,就说让杜若亲自跑一趟,若是情况当真不妙,还得去一趟中京,请皇帝下旨,调临近几省的力量支援。
杜若当然不想走,说眼下她是唯一能够克制尸毒的人,若是她也走了,所有人的安危都将面临极大的威肋。
关天养何尝不知杜若的话有道理?可眼下除了她,还能派谁去跑这一趟呢?都已经七天过去了,玄武宫还是没有露面,想必是被更重大的事情绊住了脚,不然绝不会置九夏城于不顾的。没有玄武宫的援助,他就是唯一能够与僵尸拼杀和保护严荣一行安全的人,一旦离开,万一事态有变呢?以杜若的实力,不但保不得这些人的周全,连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相比之下,他宁愿忽略这些人的死活,也不会置杜若的安危于不顾的。正要施展口舌功夫说服杜若,就见一名属官站了出来。
“大人,杜姑娘不能离开,关老板更不能走。”
总督府的属官加上书办、吏目、护卫共有上百人,关天养识得的只有那么几个。这人一开口,他就感觉声音就令关天养感到很是熟悉,定睛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江先生,怎么是你?”
此人正是江断流。原本是前任督政使叶之皓的幕宾,又是声闻三楚的九夏名士,却不知因何成了严荣的属官。
江断流揖手一礼,说道:“正是在下。大人,据下官看来,关老板若一走,事态若有反复,我等皆死于葬身之地,防控大业也将毁于一旦;杜姑娘若是走了,一旦出现新的感染者,情况也会迅速恶化,局面难以收拾。”
这些道理严荣是清楚得很的,他敲着胀痛的脑门,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若是大人信任,下官愿跑这一趟!”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都指责江断流是借机逃跑,还有人骂他是胆小鬼。江断流倒是镇定得很,一言不发。
严荣似乎也在怀疑江断流的用心,没有立即应允,而是扭头看着关天养。
关天养笑道:“江先生,不是在下看不起你,而是此番任务远比你想像的更重要,更复杂。你当真觉得自己能够胜任?”问话之际,又跳出了数人要争着去执行这次的任务。
江断流冲关天养一揖,侃侃地说道:“关老板可是说的入京面圣一事么?江某不才,自信还能够办成。”
“你怎么办?”关天养冷冷地问道:“击登闻鼓请见么?”
江断流没有答,而是冷眼瞧着一众同僚:“若是执行任务的是各位,请问如何才能面见圣上?”
按大玄朝律制,三品以下官员非奉诏不得面圣。三品以上官员面见皇帝也得经过宫内府的审核,若无机枢要务或是极为正当的理由,宫内府根本不必禀知皇帝就可直接拒见。总督府一众属官,职衔最高者不过六品,连直接面见宰相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皇帝了。端凤门前架有登闻鼓,专为有极重大冤情不能申诉的官员而设。一旦敲响,宫城震动,皇帝必须得亲自接见。但大玄朝立国两百余年来,敢去敲登闻鼓告御状的官员不过区区数人。可端凤门位于宫城之内,非五品以上官员不得入内,总督府一应属官,连进宫门的资格都是没有的,又怎么去敲登闻鼓?
关天养只从说书先生口中听到敲击登闻鼓,皇帝必然接见的说辞,却从未细究其中的制度,所以才会信口道来。不论是严荣还是别一众属官,竟都没有怀疑他不知道敲击登闻鼓官阶限制。
面对江断流的质问,有人说直接去内阁请见,也有人说去宫门叩请,还有人说京中有熟人,可以转托请见云云。
江断流听了,嘿嘿地冷笑道:“照你们这么办,怕是等到明年也见不着皇上。”
大家都怒了,质问他又有什么高明之举。
江断流傲然之色毕露,不屑地说道:“高明的法子江某也是不有的。不过,江某恰好与执掌镇魔司的齐大人有些交情。镇魔司的设立本就是为了封镇妖魔,九夏城眼下遭遇的灾难岂不正在其管辖之内?只消齐大人一句话,我等所面临的麻烦不就迎刃而解?”
众人都起哄了,说你去见得齐大人,为什么我们就去不得?
江断流哈哈笑了起来:“不是我看不起诸位,若这事真交给你们,怕是最多只能完成一半。眼下豫州、淮阳二省形势吃紧,镇魔司力量有限,试问诸位拿什么去说服齐大人调派有限的力量支援我三楚?”
刚才还情绪激愤的人顿时怔住了,你看我,我看你,都显得有些茫然。有人还说:“你管我们有什么办法?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和齐大人有交情,或许就是随口一说呢?”
江断流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言语。
严荣怒道:“争来争去像什么话?别以为这是件轻松活,谁去了要是没有办成,那就是懈怠军令,一样要砍头。给你们一柱香的功夫,自己陈述方略,由本督和关老板作评判,谁的可行就谁去!”
哪知刚才还是争破头的差使,现在却没一个人主动站出来了。严荣似乎早料到会这样,既不惊讶,也不作怒,沉声道:“好,既然没有人愿意主动陈述,断流,这事就交给你了。若是办不好,一样军法从事。”
江断流慨然道:“若是请不来支援,下官甘领军法!不过下官想求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关老板的亲笔书信!”
严荣看着关天养。关天养笑道:“好,我写!”抄起纸笔,写了一句:‘九夏城已毁,数百万百姓面临尸毒的威胁,情况危急。速奏明皇帝裁断。’也不落款,就装进信封里,交给了江断流。江断流道了声谢,揖手向严荣作了别,转身就要走,关天养又叫住了,拉他到屋外,说:“你就靠两条腿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