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番十足虚伪的话竟然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叫好,都说不该自己得的就绝不能伸手,俨然全忘了几百年来争得你死我活的旧事。关天养也不知是气愤,还是实在无法忍受,竟嘿嘿地冷笑了起来。梁师曾虽近在咫尺,却是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但为了苍生之存亡,各派道统之延嗣,我等又岂能固守陈规,依旧不为所动呢?该当奋起之时,自然该当挺身而出,为天下安危尽一份力。所以这通天鉴无能如何也不能让魔道夺了去,哪怕是拼至最后一人,也一定要争取通天鉴残纹归于我等之掌握。不然我正道亡在旦夕,天下苍生也是亡在旦夕。”
好堂皇的理由。关天养真想击掌而赞,但他深知这样做了,必然得罪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好办了。梁师曾编出这一套说辞,不外乎是为自己,为所有人争夺通天鉴残纹而争取道义上的制高点。在他的鼓动下,所有人都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去抢,去夺,且还都是正义之举,谁若是反抗,那就是与整个正道为敌,是邪魔外道。
这就是正义么?若这真的就是正义,那什么又是邪恶?
在数十位掌门表态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容许魔道夺去了通天鉴残纹后,梁师曾意识到该是向关天养摊牌的时候,便扭头问道:“关兄弟,若是你,又会怎么做?”
关天养咧嘴一笑,说道:“这个么……晚辈也不好意思装清高,神器的诱惑力那是没得话说,真要是有机会,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去抢,真要是抢到了手,更会千方百计地避免被人抢了去。人心都是自私的嘛,我这样做应该不算过分吧?”
梁师曾笑道:“当然不算过分。若是我得到了,也一样会这么做的。可若是天下公义与个人私心相冲突时,关兄弟又会怎样抉择呢?”
“哎呀……”关天养长吁而叹,佯装难以取舍地说道:“一味顾全自己,那必然牺牲天下人,到头来怕是连自己也不保……这个道理晚辈还是懂得的。”
梁师曾点头赞许,这道理也是他原本准备好了用来挤兑关天养的,暂时是用不上了,便道:“若能如此,那便是我等之幸,天下苍生之幸了!”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盘诘,而是说若是此番取得了通天鉴,必然善加使用,为天下苍生,为正道各派造福,绝不能再使其成为祸乱之源。
道行宣了声佛号,大赞善哉,问道:“梁真人的本意是极好的,只不过神器的诱惑实在太大,要怎样做才能避免私心觊觎,不再成为祸乱之源呢?”
李延极叹道:“若能如此,那当真是千古头等幸事呀!”
有了他们俩打头,所有人都不吝溢美之辞,大加赞誉起来。
梁师曾倒也稳得住,丝毫不为所动,始终保持着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有人就问如何做才能避免成为祸乱之源。他这才不徐不急地道:“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以我正道的名义来掌管通天鉴残纹。但凡正道门下,皆为其主,既不是我玄武宫的,也不是大慈悲寺的,更不是重极门的,它就是我们大家的,是所有坚守正义同道的。若能如此,试问大家还有争夺的必要吗?”
霎时间,全场静寂若死。
好半晌,有人才嗫嚅着问:“那,这个,又该怎么管理呢?”又有人问:“既归于正道名下,那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触到?”还有人问:“又怎么保证不被某些人或是某些门派据为己有呢?”
面对顷息而至的数十种问题,梁师曾淡然自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直待没人再提出新的问题后,他才说道:“要做好说难不难,说不难其实也难。我的初步构想是将通天鉴残纹存放于某处,各派据实力派遣弟子拱卫,以防魔道抢夺。凡我正道各派,不论规模大小,皆有轮流掌管之权。一年自然太久了些,轮流一圈,那就是将近两百年了,万万不行的。一个月或许可行,轮流下来,也就是十多年。当然,这也是我个人的初步构想,至于具体的操作细节,那还要大家商量着定!”在他的抛砖引玉之下,所有人都热烈地讨论了起来,俨然是通天鉴残纹已经在手了似的。
这一番讨论直耗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有人高声道:“说这些有什么用?通天鉴残纹在哪都不知道呢,还是得到手再说吧!”高涨的情绪顿时黯淡了下来,好些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关天养,只是有所顾忌,不敢当面质问。
关天养也知道与梁师曾、与玄武宫正面较量的时刻来临了,心情不免有些激荡。迎着梁师曾投来的目光,他还故意装出了几分慌乱来。见梁师曾一副万事皆在其掌握中的样子,心下却是冷笑连连。
“关兄弟……”梁师曾故意提高了音量,将所有的讨论声都压了下去,但面带微笑,显得异常和气:“我能请教你个问题么?”
“不敢当!”关天养客气地道:“前辈请赐教便是!”
梁师曾略顿了一下,满脸布起从容和善的笑意,这才说道:“我等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你,只是传言如此,且魔道尽起精锐,来势汹汹,我等也不得不就此弄个明白。请你理解!”他还是没有直接询问,反而是继续绕弯子,分明是要完完全全占据道义的高点,将关天养逼到退无右退的死角。
关天养想笑,想讥刺,想一拳将梁师曾的那张脸打得稀烂,但他也知道,一旦情绪失控,有半点不智之举,那就会落入梁师曾的控制,再也找不到半点翻盘的机会。好在他的意志强得超乎想像,任凭梁师曾怎么刺激都不会失去对情绪的控制,当下故作轻松地坦然一笑,说道:“前辈是想问通天鉴的事吧?”
“不错。”梁师曾神情一肃,目光如剑气般死死地锁住关天养的双瞳,既带着警告,又带着挑衅的意味:“空穴来风,必然有音,还请关兄弟为我等释疑!”嘴角一牵,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在关天养看来,这声笑分明就是在告诉他:别跟我耍花样,你的那些伎俩我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