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事先制订的方案,整个封印的布置需要七天。前五天完成法阵的营建,然后用两天时间来启动法阵,破碎虚空,将鬼魔彻底流放异域。所以,真正艰难的对决是从第六天开始的,能不能将鬼魔彻底封印,就要看最后这两天的努力了。
到第五天上,关天养就预感到了不妙。一如了然所说,破损的通天鉴残纹是无法发挥出神器的威力,须得靠他的实力和意志来弥补威力的不足。可是,再强的实力在鬼魔面前还不是儿戏一般?唯有靠着意志支撑,仗着通天鉴残纹之上的神力来与鬼魔一决高下。
也就是在第五天上,关天养庆幸自己是剑修,庆幸通天鉴残纹是为自己所得,也庆幸是他在与鬼魔对决。
若不是剑修,单靠着实力,纵是神仙也没法子与鬼魔拼斗,更不能够提供给通天鉴残纹所需要的灵气。实力是有限的,意志却是无限的,正是坚强不屈的意志,使得他在这场对抗中到现在都还占着上风。若换作别人来,即便是白龙或是方天戈,也未必能够坚持四天,一旦掌控通天鉴残纹的人倒下了,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这是一场天意的对策。鬼魔要破印而出,为患世间,是天意;他关天养成为剑修,得到通天鉴残纹,也是天意。天道贵在平衡,损有余以补不足。所以这场封神时代以来的人与魔之间的正对对决注定会以关天养的胜利收场。
尽管最终会胜得很艰难、很痛苦、很出乎人的意料,但关天养已经坚信,鬼魔再无破印而出的机会,它将永远地被流放。
在所有的法阵都营建完成之后,整个极阳之眼已成了另一番模样。林立的平台取代了翻滚的岩浆池,所有的法阵虽还未激活,但都各自闪烁着五彩的光华。全新营建的封印系统的阵眼就是关天养和了然置身的封印之台,但这里却要在最后一刻才会被启动。
鬼魔也感知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不惜以耗费本命元神的方式与通天鉴残纹的神力相抗衡。猛烈的地震已经有超过六个时辰没有间断了,轰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传来,教人忍不住怀疑再这样下去,大地会不会塌陷。
在通天鉴残纹镇住迎来的鬼魔时,李延极和各派长老就得在同一时间启动三百六十座法阵中的一百二十座——这一百二十座法阵须得经过六个时辰的蓄灵,才能获得在瞬间破碎虚空的强大力量。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关天养必须得用通天鉴残纹将鬼魔逼入虚空通道,接下来,轩辕逸就得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启动另外二百四十座法阵,修复破碎的虚空,将鬼魔永远流放。
李延极并没有着急启动蓄灵法阵,先是冲了然揖手一拜,才对关天养道:“关兄弟,我这马上就要启动裂空法阵了,鬼魔的反抗有可能会越来越猛烈,你……能坚持得下来吗?”
关天养笑道“放心吧,没问题!”
李延极叹道:“只要尽力就行,只要尽了力,也就问心无愧了!”
关天养当然明白李延极的弦外之音,说道:“前辈放心,我当然会尽力。拼命不讨好的傻事我可不会干的!”
李延极神情略为一松,说道:“这就好。”又笑道:“我们都还等着喝你和阿若的喜酒,待此间事一了,你可不能再拖了!”
关天养颇为感激李延极的用心,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就大笑道:“好,到时前辈只管带上肚皮来喝就是!”
李延极又道了一声保重,再扭头看了然。了然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李延极深知了然乃地藏王菩萨使徒,佛法渊深,纵关天养力有不逮,他也能从旁襄助的,心头悬着的石头也就落下来了一些。没有再多言语,就去启动裂空法阵了。
经过一番祭炼,一百二十座裂空法阵的阵眼全被激活,霎时之间,犹如一百二十道利剑升空而起,直指极阳之眼的穹顶。
也就是这一刻,地底传来的震动突然停止了,轰鸣声也随之消失。
霎时间,静寂若死。
所有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有如打鼓一般轰响。
当震动和轰鸣不停地从地底传来时,所有人都觉得它无比的讨厌,只祈盼它早一刻消失才好。可它真正消失的时候,心底又被一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躁和恐慌填得满满当当的,恨不能当场大叫、或是猛力摧毁所能看到的东西以作舒缓发泄。
也有人在想着:突如其来的静寂是不是预示着将会有更强怕的冲击即将发起?
“南无地藏王菩萨……”就在恐慌的情绪越来越漫延之时,了然的佛号声适时响了起来。如久旱之沙漠普降甘霖,清音回荡,顿教所有人感到如蒙大赦,如获重生,心下说不出的舒畅。了然双手合手,瞑目而坐,神情庄严而慈和,地藏本愿经从唇间飘出,嘤嘤嗡嗡,不绝如缕,却能教人心神安定,杂念不生。
关天养倒没有被突出其来的静寂所影响。一百二十十裂空法阵启动,鬼魔敏锐异常,自然也能感知到将会发生什么,难免陷入短暂的恐慌。但恐慌也是短暂的,一旦鬼魔醒悟过来等着它的是什么,必将发生最为猛烈的攻击。
有多猛烈?
关天养不敢想像!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全力抵挡,旦有疏失,自己仗着通天鉴残纹可以保全,李延极等人必将无一幸免。虽说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告诫过自己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拼命,为了杜若,为了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人们,总要平平安安地回去才是。管他是鬼魔为患,乾坤倒悬,管他天塌地陷,苍生灭绝,那又有什么相干?苍天尚且不管不管,自己一个贱若蝼蚁的普通小子,明知不可挽回,又何必去拼命?
可是,当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专注地为封印鬼魔而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时,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何等自私,何等可耻?天地开辟以来,苍生多舛,灾患从不曾断过,若是每个人都只想着保全自己,不为他们贡献一分力量,芸芸众生又岂能繁衍至今?
“不管怎么说,我只尽力坚持到最后就是……”关天养一番感慨之后,暗暗对自己说:“通天鉴残损,威力明显不足,能不能将鬼魔克制到封印彻底完成还无法料知。若真的坚持不到最后一刻,我也要提醒他们先一步逃走才是。有剑气护体,鬼魔一时半会儿奈何我不得,又何必这般心忧惧怕呢?”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再无任何异常,极阳之眼内一派忙碌,该检查的检查、该加固的加固、该祭炼的祭炼……各有职司,井然有序。也有些人渐渐放松了警惕,笑着说:“看样子鬼魔也耗尽了力气,折腾不起来了。”另有人答道:“你以为鬼魔跟你一样虚弱不堪么?那可是魔,即使被封印在极阳之眼里不知道几千几万年了,我们这里的人就得一起玩完!”
“放心吧,有通天鉴残纹在那里镇着,什么样的魔也没机会跑出来!”
“太乐观些了吧?若说是一件完整的神器,兴许还真镇得住。可现在它已经破损,那就说不好了!”
“什么叫‘那就说不好了’?真要是说不好,不单是我们,连带上道兄你也都没有逃出元神的机会!”
“这活计本就是提着脑袋在干,只要有一点意外,谁能逃得出元神去?我劝你们还是少嚼些舌根,专些做事吧。”
听了这番话,好些人神情都一凛,闭上了嘴,专注于手上的活计。不想只安静了片刻,一声类似于石块坠落的声响传来,好些人都忍不住仰头而望。在并不见洞顶有东西掉下后,有人就嘀咕道:“哪来的声音?”话音还在回荡,就又一声传了来。这一次众人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声音一响,便都循声望了过去,才见是一处崖壁裂了开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那是什么东西?
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了。
要知道在营建法阵之前,极阳之眼里的每一处都经过法阵的加固,任你用法术轰上一年,也别想会掉下一粒尘土。
眼见着崖壁又被拱得松动了,泥石簌簌下落,好些人都忍不住想问:难道是耗子一类的小东西吗?
李延极最是清楚法阵的强度,别说是耗子,就是妖兽也甭想突得破岩层。为保万全,他也不命人去查看,只是掐动印诀,朝着崖壁破裂之处打了过去。不想还未命中,崖壁已被彻底拱开,一颗小小的黑色三角脑袋钻了出来。
那小东西眨着一只鬼瞳似的黑眼,好奇地瞅着极阳之眼内的情况,乍见清光飞来,竟也不躲,将嘴一张,嘶的一声,好似毒蛇捕食,一口就将李延极的法诀给吞了下去。然后愤怒地虎视着李延极,咧开嘴来,露出两排钢针似的利齿,喉咙里发出了尖锐无比的嘶啸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