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位名震四海的刘皇叔,蔡瑁是有些感情复杂。这位刘皇叔的命运蹉跎是不必说的了,非但征战了大半辈子鲜有胜绩,甚至凄惨得一块地盘都没有。即便是在新野城那个弹丸之地待了六七年,他亦时时被同宗皇亲刘表猜忌着、提防着。以前刘备到襄阳牧府向刘表请示有关事宜时,自己也曾见过他几次。这位刘皇叔挂着左将军、宜城亭侯、豫州牧等一串官衔,秩品虽说是大得出奇,但见了自己这个只有比千石(汉代官制等级中一种)官阶的牧府司马还不是跟下人一样点头哈腰地恭敬得紧?想一想他的境遇,实在是凄惨。这也正是自己和蒯越一直不看好刘备的地方——除了关羽、张飞、赵云那几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谁愿跟着他这个命运多舛的刘皇叔一道颠沛流离?他福薄、运衰、势弱,是托不起我们荆州蔡氏、蒯氏这样的名门世族的鼎盛未来的。现在,他居然不自量力,还敢派遣水军来阻击我们。没办法,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一道“大菜”,我蔡瑁得把它们一锅端了,拿到曹丞相那里给我蔡家换一个锦绣前程。
站在蔡瑁左手边的曹军水师督军于禁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迟疑着问道:“蔡都督有什么顾虑的地方吗?”
蔡瑁瞧了一眼于禁,想到他是曹操身边的亲信爱将,急忙客客气气地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讲道:“唔……是这样的,于将军,既是刘备手下水军来袭,蔡某自信还是有几分把握敢与他一战的。只是我军近来疫疾流行,战力削弱,此刻尚还不宜将全军投入此战之中。依蔡某之见,不如拨出前锋舰队共三百八十艘战船和九千四百水卒,先行迎头痛击刘备余孽!于将军意下以为如何?”
于禁听了,没有即刻作答,而是在自己心底暗暗盘算着蔡瑁的这番话。他名义上是个“水师督军”,实际上和每一艘荆州战船上派驻的曹军“水师护军”们一样,都是被曹丞相派到这支水师里执行监察督责之职的“眼线”。他自己也很清楚,那些所谓的“水师护军”军官和随身亲兵们都是曹军的青徐陆卒下水驻船,虽然他们也号称在“朱雀池”、“玄武池”、颍水等地方接受过水战操练,但实际上在风高浪急的大江面上,他们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不少士卒至今只要船一开立马就吐得稀里哗啦。甚至有些荆州方面的本地水军将校们反映,这些实际行使监军职能的曹军军官们纷纷利用手中职权要求他们放缓航行速度,以此减弱他们的晕船反应。再加上荆州水师内部也有多人患上了一种急性疫疾,真要全军投入一战,最多也只能发挥十之六七的战斗力。倒是蔡瑁这时的计策讲得切实稳妥一些,以九千余名水师劲卒、三百多艘中型战船作为大军前锋先行迎战,一则可探虚实,二则可进可退。
想到这里,于禁重重地一点头:“行!就照蔡都督的命令去办!”
回龙湾偷袭
比起荆州水师那有如三间房舍般大小的中型舰船来,江东方面先锋大将甘宁所率的艨艟舰队就像一条条灵猾异常的黑鲨,破开重重波浪,冒着敌人密密集集的箭雨,以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疾冲前来。
来自益州巴郡临江县的甘宁原本乃是江洋大盗出身,平生热衷的就是打打杀杀,常常率人在江面上抢劫过往商船,将抢来的绸缎做成船帆,非常招摇,号称“锦帆贼”。但甘宁也颇有水战技击之长,曾经投在刘表部将、江夏太守黄祖的帐下,但郁郁不得重用,便又改投在江东孙权麾下。结果孙权察觉他确有过人之能,马上放手任用,一旬之间由千夫长、偏军校尉而提升到先锋大将之职。而甘宁因为幸逢明主,便也感恩戴德,一意要立战功以酬孙权——而这次在“回龙湾”处与曹军水师即将展开的狙击之战,就被他看作是报答孙权提擢之恩的最佳机会。
一舟当先的甘宁一头穿进了敌军的船阵之中,他瞧着离自己的艨艟最近的一艘敌舰之上高悬着一面写有“夏侯”字样的旗帜,便料定这是一位军秩至少在千夫长以上的曹军将官所乘之船。于是,他举起右手向脑后一招,舰上的水卒们见状立刻木桨翻飞,快如闪电地划着艨艟斗舰朝敌船边上贴了过来。
眼见得已靠近敌船船舷还有一尺之遥,甘宁把手中大刀叼在口中,微蹲在船头处暗一提气,整个身躯犹如灵猿一般飞扑而上,“哧溜”一下就蹿了过去。
他身在半空,大刀已操在手中,舞成白晃晃一团刀花,双脚刚落在甲板上便狂劈猛砍开来。惊觉过来的曹兵们在颠簸的甲板上大呼小叫着摇摇晃晃地围拢过来,准备将他乱枪刺倒——不料甘宁的身体敏捷得如同猴子一般,一扭一拐之间就避开了对方数柄长矛的劈刺,他随手“刷刷”几刀便砍翻了几个扑近上来的曹兵。而他的身后,那些从跟着他做水贼当强盗时便开始在江面上踩着刀刃混生活的江东水兵们,已经纷纷跳上船来,疾速地加入了战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