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探额搭凉棚仔细瞧瞧,我的乖!衙门可真大,大院堂,两偏堂,中央公堂里一片黑,上有大灯笼相隔两丈宽,左右各一条大走廊上,清风吹来如女鬼吹口哨,肯定是深得很。自己身为小偷,白天畏惧衙门是常理,晚上追死书生刀客明朝君来到这里,可以说来意非常不可思议。
想来真有道理,小偷去衙门偷什么东西呢?
听更夫走远后,司徒涵雨扎紧衣袍腰口,从胸口摸出一块青布,将发髻绑个实在,弯腰弓背,闪入公堂。
公堂大又宽,正上方的公堂宝镜高悬,下面的案桌府衙专座,卷宗圈圈藏后柜,两边一些差役用的棍杖物,上面的壁画均依稀可辨。
抽屉、后室壁橱内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走!闪入右侧长廊,黑咕隆咚的看不见什么,两边的房门紧关着。
她一提气往前冲,不知道过了多少门窗,长廊尽头,这里又是一个小院落,枣树栽成笔直两行,地上还有奇花异草,水池一个,这一切的设计均是非常的合适家居。看情形,是官衙家属住所。
两面的房子较矮,后门紧锁,其中北面的房子又高又大,花窗雕栏木门图案颇为精致。
二楼似乎有人在睡觉,就那点轻微的鼾声都没有逃过司徒涵雨的耳朵。
没错,这里准有宝物。司徒涵雨凭着她的经验断定,门是关着的。
她蹑手蹑脚走了前去,先侧耳细听,然后自怀里掏出一把薄刃小刀,十分技巧地挑开门闩,转身出来在用手舀水注入门根座,轻轻推开大门。
屋里又黑又静,需要适应一下环境。
这才看清楚,这个是书房,一张长条檀香木桌上摆些古玩,笔墨砚台,旁边是圆口瓷器高茶筒插些名字画,左右两面墙上是字画,正面的墙上像是一幅唐伯虎的春树秋香图,勉强可辨。
如此高雅的房间,肯定不会有宝物的。
司徒涵雨没有念过书,对这个书画一窍不通。她也没有打算要这些名画。
她轻轻走上楼梯,二楼屋里传来轻微的均匀鼾声,若没有猜错的话,里面一定是小姐闺房,外面的窗栏上还贴有粉色窗纸。既然是闺房,肯定不会有宝物,她就绕过这个房,后面又是一个精致的房间,贴耳细听,里面也是空城计。
司徒涵雨心里暗忖:师弟猴子呢?
按以前的习惯,同是出手踩盘,猴子会找到自己的呀。
面前房间门是上了锁,拳头大的铜锁。
司徒涵雨从头上拔下发簪,轻轻一顶铜锁的小孔,开了。里面灰黑的房间,又是书画房间,怪了?既然是官衙人士,怎么对字画如此着迷?
里面兜一圈,竟然发现摆设与一楼书房的一模一样!连中间的那幅春树秋香图也是一样。
便在这个时候,猴子在黑暗中溜了进来,抓起司徒涵雨的衣角。
司徒涵雨一愣,以为是什么机关。
灰暗中发现猴子指着这幅画,画中间的位置。
她细细看了看,明白了:两幅一模一样的画,肯定有问题!
轻轻掀开画轴,探手摸到中间处,里面果然有一块砖头大小的松动木板,小心翼翼取下木板,里面居然是空的!
“不好!宝物被人捷足先登?”司徒涵雨一怔。她出来锁好门,四下看了看,周围一片静寂。她立刻下了一楼将大门反闩,一直往回走,走向公堂左边的长廊。猴子一跃上了屋顶。
一会儿,两团亮光映来。令得她徒地一紧,果然是有情况!
前面两个差役提着灯笼,慢慢从前方的小院里走来,照照左边,探探右边。
便在这个时候,司徒涵雨跃上了走廊上方,抓住横木,倒吊起来。
待两个差役到了公堂前又折回,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动了动红缨帽,连打两个哈欠,嘀咕道:“也不知道曹大人的亲戚什么时候走,困死了……啊……!”
另一个差役轻轻嘘一声:“小声点,当心掉脑袋……”
司徒涵雨这才明白这个地方,曹大人深夜接见亲戚,但又不知道是不是有关钱财的问题呢?
是以,她翻身上了屋顶,轻身走近一间透着光的房间,房间在二楼的中间位置,门口八个差役排两列站岗看守。个个腰挂刀刃,看样子是一个苍蝇也飞不过去!
下面也是个院落,四个人高马大的差役提着灯笼,两个守后门,两个守着中间一扇紧闭的大门,大门是通上二楼的一个透着光房间。
“这究竟有什么秘密?一个房间十二个卫兵把守,一定是房间里面有什么交易,说不定就是刚才那幅唐寅的画后的宝物呢!”司徒涵雨想了想。
屋顶上,猴子在二楼顶上伏着不动,司徒涵雨轻踩瓦块走前。听下面有了声音,好像是两人在对话,声音很小很小,像是蚊虫嗡嗡般鸣。
屋瓦很厚,若是摘下瓦片,肯定会被发觉。
后面的庭院更深,一个大水池外是另一户豪宅,两条大狗在大宅院落里走动。司徒涵雨暗忖:“这狗可惹不得!”
幸好,这个房间后面有个窗户,透出一团模糊的光芒。
司徒涵雨摸出一根发簪,朝着那个豪宅远处的院落角落树下掷去,那两条大狗猛蹿前去寻觅。
便在这个时候,猴子一个翻身前去,后腿挂住屋檐边沿。后面的司徒涵雨两个翻身落了下去,半空中猴子抓住她的双脚,倒吊了起来。
这样刚刚好就靠近了窗户。
司徒涵雨弯腰紧贴近窗户,隐隐听得里面的对话:
“来来来,喝酒,老表哥!”一个男子说,声音有些沉。
司徒涵雨想,原来是有人在喝酒。她指沾口水点破窗纸,房间较大,看得见两个锦衣背影。
“喝吧,咕噜噜……”又是喝酒的声音。
窗外有酒香,真的是喝酒呀!
一阵咕噜噜后,便静了下来。
一个很小的声音:“袁大人,这本名册你妥善保管好,明天火速送往京师!”
“曹大人,请别称呼我袁大人,我现在是个镖师。”这个袁大人身份不露,显然任务极其重要。
原来是,曹大人,袁大人在这里夜半密聚,假装是远房亲戚来喝酒,其实是为名册的事情。
司徒涵雨听懂了,是曹大人要袁大人送名册上京师。什么名册呢?
“喝吧,老表”袁大人假装劝酒。
“咕咕咕……呃……”曹大人又是一口,“好酒!好酒!”
只有这样,方可掩人耳目,连门口的侍卫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接着又是很小的声音:“袁镖师,等朝廷派人除尽名册上的乱党,我上奏朝廷,给你加官进爵。”袁大人显然相当信任曹大人。他要曹大人趁机除去这本名册上的反清复明的乱党义士。
“曹大人,我弄来的这本名册,可以说是掏尽了家底,你当意的。”袁大人说。
“咔”的一声开柜门声,然后“咚”的一声,光景是银子金块的响声,“袁镖师,银票银两在这里,小心掩人耳目为好。”曹大人走了两步。“保重!请走后门!”
“曹大人,请保管好名册,三天内我来取”袁大人轻声贴耳道。
“我醉了,老表……”
“我也醉了,困了,老表兄呀,后会有期……”
两人假装喝醉,歪歪倒倒离别。
灯吹灭,两个人下楼,一个朝后门轻声离去,那个是袁镖师。另一个在十个差役护着,两个贴身侍卫扶着,走向公堂右边的院落。这个是曹大人,他假装手里提着酒坛子晃悠悠,打着酒嗝。嘴里还说:“这个老表呀,灌醉我啦……”
曹大人是苏州知州府曹志良,嗜酒出名,俗称曹三笑,谄媚一笑朝廷,笑里藏刀对百姓,菩萨笑佛为银子。袁镖师就是袁照明,官职九品巡检司(现在的派出所),为曹大人的远房亲戚,现在袁照明需要靠曹志良提拔升官,而去设法盗来反清义士手里的组织名册。那名册可是关系着八百多名各行业的“爱国义士”,他们正在酝酿着一场反清复明的计划。明末大将金声率领的一对有志之士的命运就在这本名册,但是这个秘密只有三个人知道。一个是曹志良,一个是袁照明,一个是司徒涵雨。
司徒涵雨也不是什么胸怀大志的爱国之士,她是小偷,对政治漠不关心也正常。谁是天子谁是皇帝不重要,她只知道那个袁大人袁照明手里的银牌金块充满了诱惑力。
下一刻。猴子缩腿上了瓦檐。
司徒涵雨来个倒挂金钩,来到前堂屋顶,要告诉刀客明朝君没有和尚的影踪,然后准备下手那个袁照明的银子。
可是,这时她却是一愣:刀客明朝君早就不见了!
一头是银子,一头是刀客明朝君与找和尚连成英,一头是名册。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难倒了司徒涵雨,她咬了咬牙:哼!什么杀手、什么正义、什么国家还不如本姑娘的银子来得重要!
她领着猴子,越过屋后,朝袁大人方向追去。
袁照明大人今晚是秘事来访,所以是单身赶来,屋后只有一匹健马等着他。
刚刚上马前去,袁大人感觉后面有两只毛茸茸的爪子伸来,掐住脖子,又痒又痛。他心里一惊,本来就心里有鬼,以为这无声无息的怪物是反清义士来报复。幸好他也是会武之人,他马上提绳勒马,身子前冲。欲将后面的怪物甩出前方马足踏死。
瞬息间,健马惊嘶,后面的怪物“吱”的一声,用四只爪子同时使力抓牢袁大人袁照明的脖子,慌乱中,他才发现是只猴子,马上反手拔出羊皮包上的大环刀往头背划去。
猴子见刀光闪来,猛地里松爪,落下他的背上,将他的腰间的钱搭扯下,往后面抛出。然后一个“青蛙出水”般飞身离去。
不远处的师徒涵雨轻而易举就将一袋银子拿在手里。
袁照明脖子受了伤,钱搭不见了,不禁勃然大怒:“大胆抢匪,竟敢暗算本官!”他调转马头,见到前面的司徒涵雨与猴子正要扬长而去。
快马疾飞过来,嘴里不住骂道:“小贼,留下你的人头!”话毕,他飞身离马,大环刀前刺。
司徒涵雨用出了名的“移形幻影”挟着猴子,如一阵风一样卷过。
袁照明的健马箭一样追来,铁蹄击在青石板的街道上,铮铮响传的老远。惊得衙门里的差役闻声追了出来,见袁照明出了事,一直朝前赶。
司徒涵雨得手后,非常的聪明,不是一直往桃花大街南端的桃花客栈跑,而是往桃花街西面的一个义庄奔去。
到了义庄藏在路上的一棵大柳树间。
袁照明的快马与衙门的差役赶到义庄里闹了许久方才收队离去。
这时候,司徒涵雨忽然想到,一次在杨柳阁门口被和尚连成英掳来,一次是桃花客栈后面的油菜地被抓住。所以这次,仍然是这两个地方……
到了杨柳阁,杨柳阁还是一样的春宵笙歌,她翻上后墙,让猴子前面去探路,自己只是坐在墙台上密切注视来往的客人,有没有刀客明朝君这个书生。
一盏茶时间过去,猴子回来摇摇头,表示没有熟人。
司徒涵雨这才想到刀客明朝君可能回到桃花客栈去等和尚连成英,她立刻发足赶往桃花客栈。
却说刀客明朝君见司徒涵雨跑进衙门去寻找和尚连成英,他早就料定连成英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出现的。
衙门?和尚?两者到底有什么关系?
刀客明朝君仔细想了想:既然这个和尚连成英比自己各个方面都优秀,一定是另有目的。“衙门”会不会是代号呢?
这次,他没有想出衙门的准确地址来,毕竟和尚连成英是有备而来的。
事实上,果然如此。
衙门,不是当地的县衙,州府。
而是一座房子的别称,而这座房子,只有两个人可以进出。
她们就是桃花红与连成英。
原来,桃花红扮装的老太婆说的看戏,也不是衙门外面的公演义演的舞台戏。
而是她们两人自导自演的闭门戏。她们的戏台,就是那座林家喜铺的旧房子,那旧房子里究竟有什么戏台呢?
约莫天亮时分,和尚连成英打扮成一个酒保模样,欲去桃花大街南端的桃花客栈二楼“处理”这个司徒涵雨与猴子,司徒涵雨两次被连成英抓到,却又侥幸逃脱,实在是令人难解。
司徒涵雨的速度够快,一打开窗户。
灰暗中,突然——
一条白线抽来,司徒涵雨急忙撤身,殊不知白线的刀客明朝君准备来“钓鱼”用,又长又韧,吊在半空中像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司徒涵雨被白线缠住脖子,怒道:“死书呆子,是我呀!”
屋梁上的刀客明朝君手执长竹枝,假装没有听到,道:“夜半闯入民宅,不是该打吗?”
司徒涵雨见刀客明朝君在说风凉话,手一挥,猴子跳上梁头,扑向刀客明朝君。
刀客明朝君旋身落下,道:“司徒姑娘,请问找到和尚了吗?”
司徒涵雨解下白绳子,道:“见到了,就在我后面!”她撒了个谎。
“啊?在你后面?”刀客明朝君又攀上高处,道:“司徒姑娘,请你快点将自己捆回原来的形状吧。这样和尚才发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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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前夕,是这一夜最沉暗的时刻。
司徒涵雨的一句他来了,让刀客明朝君打起了一十二分的精神,像是一只发现猎物的苍鹰。
外面吹来冷冷的风,懂事的猴子赶忙将窗户关紧。
司徒涵雨两次被缚,心里不知有多恨那胖和尚,现在刀客明朝君还要她去用绳子捆绑,那简直是要她的命。当然,刀客明朝君的话,她也不能当是耳边风。
奔忙了一晚,就在她坐在凳子上准备打盹的时候。
沙沙,外面轻微的异响。
来不及分辨是何物何方发出。
突然间,“呀”的一声窗户开了,一团胖乎乎的黑影滚到到了房内,落定刚刚好掐住司徒涵雨的脖子与猴子的脖颈。
“小丫头,耍花样,坐凳子,嘿嘿……”桀桀两声冷笑,发自胖和尚连成英之口。
猴儿神偷司徒涵雨的反应出了名的快,猴子的够快,但是就慢了那么一丁点儿。
和尚连成英一手掐着司徒涵雨,一手掐着猴子的颈脖,粗大的手指透出威无力无穷的冷嵌指,司徒涵雨与猴子瞬间呼吸不通,险些昏厥。
同一时间,司徒姑娘两只巧手,猴子四只爪子攻向连成英,殊不知连成英早练得一身铜皮铁骨,对于他如同是猫抓痒。
连成英自“衙门”回来,本来是要将司徒涵雨与猴子来放风报信的,就他的武功而言,屋里有些异常是完全可以发觉的。所谓是内功精湛的人,可视黑夜如同白昼。
这时,对司徒涵雨两“师兄弟”的攻袭让他发现竟然松了绑换了位置,但是房内并没有异常。一脚踢去,司徒姑娘与猴子撞向墙角,晕了过去。
他掏出火折子点着火烛,耐心查看谁来过这里。
“吱吱”猴子醒来立即扑向和尚连成英,连成英肥手一扬,猴子再次震出三尺外。
烛光下,连成英打扮得像是胖乎乎的酒保,但若不是酒保腰间却挂有钢刀和破嗓门的冷笑声,恐怕连司徒涵雨也蒙过去了,何况对于屋梁上的刀客明朝君呢。
这一切,刀客明朝君都看在眼里,但是不去理会。他屏气凝神,握紧长竹枝,就等酒保装扮的连成英露出四只脚丫的和尚的面目。他杀人是不会杀错人,这个不能改变。
咳咳两声司徒涵雨醒来,连同猴子同时攻向胖和尚连成英。
“小丫头,好大的胆子!”和尚连成英掐得司徒涵雨与猴子脖颈骨咯咯响。道:“说,谁给你松了绳子!”他使劲地震动手臂。
司徒涵雨的小脑袋像是拨浪鼓般摇晃着,她缩回攻袭和尚连成英的手,指了指五官难看的脸。满脸通红,张嘴吐舌的她是无法开口的。仅剩半口气的她心里恨两个人,一个是和尚连成英,一个是屋梁上没有正义感的刀客明朝君。
司徒涵雨毫无反弹之力,连成英这才松开了手,厉训道:“小丫头,最好给我老实点,乖乖听着,去衙门告诉州府曹志良,说我刀客明朝君要杀他!”
疾喘气,司徒涵雨大眼反白,怒道:“死和尚,去死吧!”她拧起杨柳腰,拔地而起,手脚齐用,突袭连成英上三路。
和尚连成英举手斜劈,直把司徒涵雨撂倒在地,犹如木棍敲青枣。
当连成英说到是刀客明朝君要杀州府曹志良时,屋梁上的刀客明朝君全明白了:这个人就是假冒自己的和尚!
他倏然间甩出折扇,长竹枝随即打下,疾如苍鹰搏兔。
上攻而下,连成英发觉屋梁有人,猛地里抽身一退。抽出钢刀挡去,嘭当一声,寒钢铸制的短刀断折两截。折扇仍在连成英脖颈旁打转,他后昂来个笨熊翻身,到了床边,抓起厚棉被打向折扇,折扇卡在棉絮见连同棉被一切撞在墙上,片片棉絮如同雪花飞扬。
长竹枝做出的钓竿上的绳子已经缠住连成英的大腿,一枚铜钱已入小腿肚子。
刀客明朝君一手扯白绳使力拖走连成英单腿,两枚铜钱洒向连成英的胸口,欲就地取他狗命。
不料连成英功力非凡,铜钱对他如同跳蚤落下,毫无知觉。粗脚反剪,力大如牛却没有扯断绳子,一个熊猫打滚斜依墙而上。如同一团模糊的云朵飞来,“啪”的一声,连成英凌空踢腿,合抱大的梁木挖去一大半。
不到三尺远的刀客明朝君袖中的五枚铜钱刹那飞去。
没入连成英的脑门、脖颈、胸口竟然安然无恙!
刀客明朝君跃下梁头弯起长竹枝弹向连成英青布包头,连成英未及转身,头部中了一鞭子,青头巾随着竹枝竿飘开,露出一个光头,光头上的9个戒疤一览无余。
和尚露了真面目,恼怒异常,破口大骂:“活王八,大爷也敢碰!”
刀客明朝君一脚勾起断刀尖打向高梁头的连成英,连成英慌乱之余右脚踢去。尖刀翼锋利得很锐势奇急,割破连成英右脚的麻鞋,露出四只脚丫子。
房间里烛光甚暗,但是刀客明朝君眼睛锐利如鹰,一晃间看准了这个四只脚丫子的和尚。
这次,他是铁了心,红了眼,手中的长竹枝被捏成两半,抽向上方的连成英。
两片竹片使得呼呼有声,如快刀剁肉。连成英一身是铁,纵使竹片打碎,也无济于事。竹片碎折,白线仍在,连成英飞扑而下。
刀客明朝君见连成英一身硬气功护身,正面攻取必然吃亏。他闪身桌边,提起木桌砸向连成英,然后屈腿摆脚,一盏烛火紧随木桌朝连成英攻去。
连成英仗着铜身铁头,杀心威猛,他头一顶,木桌撞成碎片跌落一地。飞来的烛火刚刚好就点在他的粗眉上。慌乱中,他随手拂去,却不见了左眼的眉毛。
浓眉不见,连成英像发了情的猛兽,不顾惜自己的麟角,豹眼喷火,怒骂不绝。
烛光熄灭,连成英徒手搏斗。大拳相搓,擂向墙角的刀客明朝君。
刀客明朝君左闪右躲,寻找空门袭击。
殊不知和尚连成英浑身铁硬,无论刀客明朝君是掌到拳捣,脚踢腿攻,均被连成英挡了回来。本来灰暗不明的房间,两个人一高一矮掌击叱骂声忽高忽低,渐渐地,刀客明朝君与连成英打成了一团,缠斗不休,疾如轮转。敌我不分,黑影团从墙角到了门后,从门后弹纵到床边。
持续良久,胜负难分。
二楼房间打得天翻地覆,刀客明朝君与连成英掌掌相击,招招互攻,惊醒了客栈一楼的掌柜伙计,他们纷纷起床,掌灯操棍棒上来寻查。
几百个回合下来,刀客明朝君深感对手强大,欲用智取。
连成英硬拳如锤,势不饶人,刀客明朝君只得见招拆招,见式分式,时间一长,退出江湖已久的刀客明朝君体力自然不如胖和尚连成英,渐渐处于弱势。
地上的司徒涵雨这才缓过神,拾起刀客明朝君的折扇刀破空飞去。
这个折扇飞来的“呼呼”声,让刀客明朝君眼前一亮,百忙之余撑指接着折扇,顺手甩出。折扇如轮,割至连成英的脖子。
连成英也是一等一的高手,闻声伸指夹住了折扇。像是叫花子夹臭虫般牢稳。
司徒涵雨也看出连成英的武功实在太高,高不可测。如此硬拼,不是办法。
她大呼:“死书呆子,快点跑——”
跑字还在嘴唇,就被连成英的快拳打来,打得她眼冒金星,头昏脑胀,跌出两尺外的木门上方才停下。
猴子见“师兄”司徒涵雨受欺负,跳来助阵,连成英忙里一脚踢来,灵活的猴子“吱——”一声长啼,重重撞在墙上,倒地不动。
外面走廊上,火光闪映,那些伙计护院闻声而来。
人多误事,刀客明朝君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自己在杀人。
刀客明朝君倏然间跃上梁头,倒立扣指,取连成英天灵盖。按照刀客明朝君的指力与内功,取一个人的头颅,就如同捏一个鸡蛋般游刃有余。
现在这个连成英的硬气功护体,体内真气凝聚各位,早已封住穴道。
所以刀客明朝君的五指一紧,滑了开去,像是握到一只大钢珠。
连成英大喝一声,钢头猛甩,双手上扣,抓住刀客明朝君的手腕奋力一掷,刀客明朝君背摔出窗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司徒涵雨挟起猴子一起蹿出窗外,半空中接住刀客明朝君落在后院围墙,拾起三块瓦片砸向窗户内。
啪啪两声瓦片被连成英抓个粉碎。接着一阵“嘭嘭砰……哎呀……”痛呼声传出,料定是几个桃花客栈的伙计被连成英下了毒手。
对手实在太强,简直是刀枪不入。
黎明前的天色黑如墨泼,昏迷的司徒涵雨醒了过来,她不是恋战之辈,拽住刀客明朝君欲走,不料刀客明朝君甩开她的手,疾速攀上房间,刚刚入窗。就与追来的连成英撞个正着,连成英凶性大发,一下就揪紧刀客明朝君的肩膀咬了下去。
刀客明朝君左肩膀上一阵剧痛,衣服上多了个破洞,衣服下不见了一大块肉,是他没有想到的。
现在他右手食中二指挺直,直插连成英左眼。
连成英双手还死死扣着刀客明朝君的肩锁骨,来不及护眼露了陷。
“啊——”的厉叫,连成英的眼珠子被挑了出来。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袭击,气得他三尸暴跳七窃生烟!在房间里狂踢猛跳。
血如泉涌,沾湿了半身衣裳。刀客明朝君落下后院,在墙角里摸到一条麻竹扁担,再次翻上围墙。
不远处的司徒涵雨为他捏了一把汗,着急得快要跳起来,大呼:“书呆子,保命咬紧,走吧!”她喊道慌,近乎恳求的意思啦。书呆子三个字成了他的代名词。
天未亮,这些话,刀客明朝君也听得清楚,但是那份责任感没有让他畏惧敌人而逃跑,尽管他已经知道敌人比自己要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认定了目标就要奋斗到底的人。
这情况,换做他人,早也溜之大吉,对手力大惊人,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不走才是大傻瓜。但是他没有走,非但不走,反而更快了,耸身攀爬而上。
连成英发疯了一样将房间砸个稀巴烂,外面的伙计们好像是越来越多,声音也是一吼三喝的。
刀客明朝君一个跟斗翻进去,抡起扁担朝着连成英背后猛抽,“叭叭叭……”一口气七八记重重的扁担餐送给了他,连成英果然厉害,非但不怕扁担,连掉了一颗眼珠在也忘记了疼痛。反手抓紧扁担抢了过去,大胳膊收缩力相当猛。
刀客明朝君一个踉跄跌出三步,被带了前去,“嘭嘭啪”挨了和尚连成英的三个重拳,直打得鼻血直溅,口里的咸味、辛味、腥甜、酸让他摇摇晃晃,头顶天花乱坠,摸不着东南西北。
连成英趁热打铁,两腿疯踢,不忘拾起地上的竹扁担当头劈去。
“啊——”的一声尖叫,司徒涵雨早已上了窗台观战。说是劝战,其实就是想劝刀客明朝君先走,改天再报仇不晚。
这一尖叫,让刀客明朝君倏然清醒过来,就在那扁担快落下头顶时。
刀客明朝君举起隔壁往外搁,重扁担滑向外,旋间踢上一脚,中了连成英的小肚子。小肚子脂肪够厚弹性够大,刀客明朝君好像是踢在棉花墙上,反弹过来。落在门外,吓得外面的几个伙计丢下家伙跑去搬救兵。
慌乱间,刀客明朝君自地上抓起一把灯笼朝连成英扔去,然后斜身攻击,双指如鹰嘴尖尖,对准对方的右眼。
目标很准确,命中率也相当高,发力也到位。但是结果恰恰出人意料,刀客明朝君右手被连成英掰折,原来他早有防备。
右手指被折,还未脱离魔掌。刀客明朝君弓腰猛踢对方下三路,从膝盖一直踢准下腹,连成英一个慌神,松开铁钳一般的两手护罩下阴穴。
刀客明朝君也看出,一身硬功夫,几乎是无懈可击,唯有这个地方可以攻破。是以他左手佯攻,徒足缠打,软进。
失去一只眼,连成英视线不清,但是杀气未减,由稳守到反攻,仅在一刹间,不让刀客明朝君攻致命穴道。
司徒涵雨急得团团转,又想帮忙又帮不上忙,又想走又想留不知如何是好,嘴里不停叫:“死人书呆子,天亮了,快走呀……”那责怪的口吻俨然是埋怨少一点,担心多一些。
刀客明朝君不跟司徒姑娘废话,百忙之余抓起了棉絮中的折扇骨刀,使得刷刷响。
扇骨刀锋利无比,划得连成英满身是血痕,但是不致命,反倒是惹恼了他。只见他毫不甘弱,信手往裤头一抽,一条长软鞭握在手,灵蛇般地扫了过来。
软鞭外韧中硬,乌黑乃是蛇皮牛筋虎爪合成,在这个不是甚亮的房间里,狠狠地卷向刀客明朝君,阴损恶毒,两者兼有。
猝不及防,刀客明朝君右手被缠,折扇脱手而出。就在连成英回拖间,刀客明朝君重心不稳,疾冲向敌方。
连成英胸有成竹般,操起钵头大拳狠砸刀客明朝君的后脑勺。就那短拳发力,其重量不低于一千来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司徒涵雨“呀——”闪身冲向倒刀客明朝君的身子。她那移形幻影术可是够快的,在这里还是不够快。
刀客明朝君的脑袋躲过重拳一劫,但是受伤未合口的左肩再次被猛拳重捣一下,他顿感半身酥麻,直觉全无,身子也就软了下去。灰暗中,分不清那左肩的伤口是血流如泉还是血溅三步,也分不出那血液是热的还是冷的。
他屈身半跪在,坚持不倒地,右拳握得骨骼咯咯响。道:“和尚,让你等不到天亮!”
这句话是对敌人说的第一句话,这是他平生一来第一次输得如此一败涂地,何以不恨不怒!但是他却没有多大的反弹之力。
和尚连成英越战越勇,收回大拳,再次甩出乌梢软鞭。这一鞭子,套住了司徒涵雨与刀客明朝君两人的脖子,还有刀客明朝君的折扇。
手往下切,刀客明朝君的折扇够利,软鞭被割成两段。由于那鞭梢上的卷力巨大,余势不弱,导致刀客明朝君与司徒涵雨两人一同滚到五尺外的窗台下。
停下身子,发现两个人都面对面贴在一起。半身麻木的刀客明朝君突然感到司徒涵雨软身上有种异样的感觉让他心慌意乱。
大闺女一个,司徒涵雨明摆着吃了暗亏,让死书生占了便宜,顿时将心里为数不多的担心化为怒意,“啪”一声,先给刀客明朝君打了一巴掌再说。
左右逢敌,前后遇鬼,刀客明朝君仍然认定连成英为目标,爬了起来再奋战!这是诺言任务所在。
折扇刀飞了过去,刀客明朝君长脚攻对方中三路。
连成英短鞭挥得叭叭响,砰当一下,折扇刀被挡回窗户旁的刀客明朝君手上。
短鞭适合近攻砸戳,连成因一手是鞭梢,一手是鞭柄,密如蛛网罩来,刀客明朝君逼至角落,处境十分不利。
司徒涵雨看和尚连成英屠性猛增,纵身斜掠,跳出窗外,大喊:“桃花客栈有贼呀!”声音如利剑,划破长空,传向三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