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摔碎的盘子一样,永远也不会完好如初了。她想,原来自己还担心肖方涛把那个混蛋揍得太重,现在看来揍得越厉害越好,只是打得太重连累了肖方涛倒让自己有些过意不去。那个家伙被打的重吗?最好是废了,叫他永世躺在床上不能起来。
妈妈还在不甘罢休地要冲过来,被爸爸死劲地拉着。爸爸恼羞成怒地骂着:“你这个不要脸的,自己在外面做下丢人的事,还有脸回来朝女儿撒气。”
云菲菲看着愤怒得象头狮子的爸爸,心想:原来他还有点男人的野性。
妈妈气急败坏地喊着:“五万块哪!我投资了五万块,我的血本都赔上了。他说要我赔医疗费,加上精神赔偿,一分钱也不退给我,还终止和我的合作,我们的关系彻底地完蛋了。我是赔了人又赔了钱啊!都是叫这个死妮子闹的。”
云菲菲听呆了:五万?家里竟有五万块钱?五万块钱过起来应该是不错的日子啊?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慢慢回到自己屋里。她衣裳未脱就躺到了床上,并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睡着前,她有一种完完全全解脱了的感觉,就象许久以前压在心底的一块大石头突然被搬开,感到很轻松,她的身体也好象被桎梏了很久突然得到解放,轻飘自由,好不舒坦。那晚她睡得很香。
期末考试完毕,云菲菲的成绩取得历史性的突破,她的化学和外语列级部单科第一,总成绩在班级第一,列级部第三,第一次超过了班长初晓寒。公布成绩时,云菲菲注意到初晓寒向她投来羡慕和敬佩的目光,而她也大大方方地对初晓寒回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她发现初晓寒竟然露出羞涩的神情,急忙把目光投向别处。云菲菲很得意,感觉心情特别地好,她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她想:这个初晓寒,羞涩起来竟也这样好看。
放学时李老师兴奋地对她说:“怎么样?把你化学课代表的担子卸下来是正确的决定吧?看你的成绩提高得多快。”
云菲菲只是轻声地“喔”了一声,没有搭她的腔,表情冷淡地自己走了。李老师一头雾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怎么?刚出点好成绩就翘尾巴,和老师摆起架子来了?”可惜云菲菲已经走远了,没有听到。
下教学楼的楼梯时,秦灵雪对云菲菲祝贺说:“你真了不起。你是怎么学的?照这样下去,不仅考大学没有问题,名牌大学也不在话下。”
云菲菲想起在秦灵雪家看过的一本小说,幽幽地说:“高尔基的《我的大学》我是写不成了。”
秦灵雪奇怪地问:“为什么?”
云菲菲叹口气,转了话题。她笑笑说:“今天我请客。说吧,想吃什么?”
云菲菲因期末考试取得优异成绩,得到学校的双重奖励,级部第三名一份奖金,最佳进步奖又得一份,有几百元。她自己还从未拥有过这么多钱。还掉借同学的钱后,她想首先得请秦灵雪的客,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总是她帮忙。秦灵雪听了云菲菲的话后想了想说:“请我吃个冰激凌吧。”
云菲菲笑着说:“没劲,想帮着我省钱啊?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死你。叫着莫文吧,你们俩整个一对冰激凌迷。”
她们又约了舒暖,四人一起到了一家冷食屋。云菲菲大方地花了近一百元买了一个大大的冰激凌蛋糕。秦灵雪、莫文和舒暖眉飞色舞,吃得很过瘾,一面吃着还一面祷告,愿云菲菲天天得奖,这样每天都可以打牙祭了。云菲菲笑着说:“美死吧你们,净做白日梦。就是我有那个能力和水平,学校也不可能天天发奖金给我。”
秦灵雪说:“说点正经的。芸菲,老实交代,你将来想考哪所大学?”
云菲菲止住笑,感慨而又无可奈何地说:“大学恐怕是上不成了,家里供不起。对我来说,那只能是一个遥远而美丽的梦了。”
秦灵雪撇撇嘴说:“别哄我们了。你心里肯定已经有了目标,不然怎么能拼出这么好的成绩来?”
云菲菲认真地说:“真的,我准备放弃高考了。我们家的经济条件你们都知道,咱们是好友,我会骗你们吗?”
秦灵雪不相信地说:“怎么会因为交不起学费而放弃考大学呢?哪个家长不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自己的孩子供出来?”
云菲菲叹口气说:“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不了解。我真的准备放弃了。”
她想:不放弃有什么用呢?爸爸妈妈已经在办离婚手续了,他们两个人谁能供自己上大学呢?爸爸没有钱,妈妈的钱已经被人骗去了,即便是有心,他们哪儿还有能力供自己呢?这样的事自己怎能和秦灵雪及莫文说清楚呢?
吃完冰激凌蛋糕,她们就分手各自回家了。云菲菲想:有机会得请肖方涛吃顿饭,自己多次求他帮忙,也应该答谢答谢他了。
云菲菲回到家里,爸爸妈妈没有做饭,正在客厅讨论财产分割问题,争得不亦乐乎。云菲菲看到他们面红耳赤的样子,感觉象是两只鸡在斗。她想:这就是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曾一度恩爱的夫妻吗?她没有停住脚步,径直回到自己屋里,关上房门,找出本杂志,胡乱地翻着,但她的注意力一直不能专注到书上,耳朵有意无意地聆听着外面爸爸妈妈的谈话。可能因为她回到家里的缘故,爸爸妈妈的话题忽然转到她的身上。她听到爸爸问:“芸菲怎么办?跟着你,还是跟着我?”
妈妈哼了一声说道:“那个死丫头一直和你亲近,自小到大和我跟死对头似的,从没个好脸,当然跟着你。”
爸爸说:“我一个男人带一个女孩子,似乎有些不太方便。要不咱们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爸爸到云菲菲的房间,把她叫了出来,说:“你现在已经大了,懂事了,有些事我们也不用回避你了。我和你妈妈已经决定要离婚,我们离婚后你跟着谁自己拿个主意。”
尽管云菲菲回到家后就一直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平抑着自己的心情,但此时此刻,若干时间以来一直压抑着的感情如火山般地爆发出来。她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地说:“爸爸妈妈,你们从小把我养育到大,我很感激你们,感激你们给了我生命,感激你们抚育我成人。可是,今天我还是想问问,你们爱我吗?你们真正地爱着我吗?我是你们的什么?你们离婚,把我推来推去,我是什么?我仿碍你们离婚后再婚,是不是?你们把我生下来,现在却这样对待我,把我象个弃物似的推来推去,你们对得起父亲母亲这个称呼吗?你们问我愿意跟谁?今天我郑重地告诉你们,我谁也不跟。你们放一百个心,我绝不当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包袱。你们离婚后我自己过日子。但有一点我要说明白,高中还有半年就要毕业,在这段时间内,你们必须负担我的生活费和学费。毕业后我就参加工作,挣了钱我就一点点还你们,报答这十八年来你们的养育之恩。这样你们满意吧?”
爸爸妈妈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爸爸惶恐地说:“芸菲,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不想伤害你。我们——”
云菲菲望着爸爸,泪水象决了堤的洪水,哗哗地流下。她说:“爸爸,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你很疼爱我,你是真心爱我。我以为你们离婚后妈妈不要我你会要我,你会象以前一样疼爱我,关心我。我准备了一万颗报恩的心等待着报答你。可是,现在你却抛弃了我,你让我失望,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比恨妈妈还要恨你!”
妈妈惊异地睁大眼睛:“你恨我?”
云菲菲转向妈妈:“还有你,妈妈。从小你骂我,打我,可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个怨恨过你。我知道你脾气不好,知道你性子急,知道你很多事都是为了我好。可是,现在你都干了些什么?你钱迷心窍。为了钱你人格都不要了,把好端端的家给毁了。你自己和别的男人鬼混,却把你纯洁的女儿骂作婊子。我怎么能不恨你?我恨死你了!”
妈妈猛地跳了起来,扑向云菲菲:“反了你,我养你这么大,竟敢这样说我。我是你妈!”
云菲菲一仰头,高高地挺起了胸膛,愤怒地说:“打吧,打吧,打死也无所谓。既然是你们给了我生命,你们有权力随时收回去。”
爸爸拦住了妈妈。云菲菲鄙夷地看着疯狂了似的妈妈,转身出了家门。爸爸在身后喊到:“芸菲,这么晚了,外面那么冷,你上哪儿?”
云菲菲没有回答爸爸的话,径直走了。
下了楼,在黑黑的楼门洞里,云菲菲伏在冰冷的墙上,伤心地哭着。“爸爸!妈妈!”她在心里痛苦地叫着。这两个她最亲的亲人,她亲爱的父亲母亲,现在却令她爱恨交加。“爸爸!妈妈!”她在哭泣中喃喃地叫着。她在心里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离婚?你们的女儿不愿意你们分离啊!”
一阵下楼的脚步声传来,又有手电筒的光晃过来,云菲菲听到爸爸的呼唤声:“芸菲。芸菲。”
爸爸走到还在哭泣的云菲菲的身边轻声说:“芸菲,快回家吧。看,你外套也没穿,小心冻着了。”
云菲菲扑到爸爸怀里,放声大哭:“爸爸,我不愿意你们离婚!你为什么不能原谅妈妈?”
云菲菲的身子在爸爸的怀里抽动着,她的身体已经冻得透凉,身上发出的寒气使爸爸不禁连打了几个寒颤。爸爸叹口气说:“不是我不原谅你妈妈。她已经和那个男人和好。她是坚决不回头了。你妈妈对你这个没有本事的爸爸是彻底死心了。”
爸爸妈妈终于为了离婚后的财产分割闹到法庭。妈妈想要房子,爸爸想让妈妈把那五万块钱要回来,然后按应得的份额进行分配,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云菲菲冷冷地看着他们争吵,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唇枪舌剑都是围绕着财产,竟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的女儿。她感觉对爸爸妈妈对自己的爱和关怀彻底地失望了,并由失望继而感到无聊。爸爸妈妈没有关心自己,没有想到他们离婚后自己怎么办?她觉得心灰意冷,甚至连伤心悲愤都没有了,只感到平静的心里有了一种迫切的需要,一种想要睡去或死去的需要,一种麻痹昏厥的需要,一种把所有的思想和意识都埋葬了的需要。她想起了那次醉酒的感觉,那种晕乎乎的性格张扬的感觉多好啊。她走出法庭,性情放松地在街上走着,无视身边的人流车流往来穿梭,好似这一切都不存在,甚至在过马路的时候她都是慢悠悠地走,全不顾急速行驶的车辆愤怒的鸣镝,或急打方向从她身边绕过,或一个急刹车猛然在她身边停住,也不理会那些司机恼怒的漫骂,我行我素,慢腾腾地走着。她的脑海里好似塞满了污七八糟的事,又好似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断在嘴里念叨着:“爸爸妈妈抛弃我了。去哪儿?去哪儿?我该到哪里去呢?”
她似乎感到寒冷,感到被一种巨大的孤独包围着,感到被整个世界给抛弃了,又感到似乎什么都没有。
看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她好象有了感觉,却又好似无意识地,受到冥冥中的什么支配,走过去,插上电话卡,想也没想,下意识地拨出了一串号码。电话通了,听到似乎是自己需要的熟悉的声音后,她淡淡地问:“有时间吗?我想喝酒。”对方问了句什么?又说了些什么?她好似听清了,又好似什么也没明白,只是机械对应了一句:“不用了,我过去。”就把电话扣了。随后招手拦了一辆的士坐上去,神情麻木地说了一句:“‘瞌睡虫’。”
云菲菲到“瞌睡虫”迪厅的时候,肖方涛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肖方涛没穿外套,站在扫开积雪的空地上,冻得面色赤紫,双手捂着耳朵,不断地跺着双脚,嘴里急促地喷出股股热气。云菲菲下了出租车。肖方涛看到她目光呆滞表情麻木的样子暗暗感到吃惊。云菲菲却咧嘴笑了笑,上来挽住他的胳膊。这个举动让肖方涛吃惊不已,惶惶不知所措,慌乱中,他竟然想不起刚才云菲菲是不是真的笑了。云菲菲已使劲地拽着他的胳膊往迪厅里走。肖方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云菲菲的样子有些古怪。他慌里慌张地说:“里面还没开始营业。”
云菲菲说:“我不是来跳舞的。咱们喝酒。看你冻成这个样子,还不快进去暖和暖和。”
肖方涛忽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随着云菲菲拽他的劲一同进了迪厅。
云菲菲问:“你住哪儿?咱们到你房间里去。”
肖方涛说:“我们很多人一个宿舍,乱得很,现在还有人在里面睡觉。要不你等等我,我去穿上外套,咱们换个地方坐坐?”
云菲菲坚决地说:“不,哪儿也不去,我今天就在这里。”
肖方涛想了想说:“要不先到杨哥的办公室去吧,正好他不在。那里有空调,还暖和。”见云菲菲没有反对,就把她领到杨戬的办公室。
杨戬的办公室是个套间,房间很大,每间都有四十多平方米。外面办公用,有老板台、沙发、书橱等,还有音响、电视、柜式空调等设施。里间是休息室,东西和外面差不多,只是老板台被一个硕大的双人床代替了,书橱变成了食品橱。
肖方涛说:“杨哥平日办公休息都在这儿。”
云菲菲看着房内豪华的装修和摆设,喃喃地说:“真会享受啊。”
肖方涛说:“这算什么?杨哥在海边有一套三层楼的别墅,那才叫气派呢。他今天就回那里去了,下午要宴请一些重要人物,或许晚上也不回来。”他略带自豪地说:“杨哥的办公室只有我有钥匙,别的人一般情况下是坚决不许进来的。他在的时候,这门口从里往外全是保镖。”
云菲菲的脑海里影现出那个没有胡子的李逵的形象,心想:那凶巴巴的模样还需要保镖?她问:“杨哥对你就那么信任?”
肖方涛说:“当然。杨哥亲口对我说过,这个世界上他只相信我一个人。”
云菲菲问:“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肖方涛说:“混出来的呗。我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和人打架,对方有七八个人,围住我,好几次把我打倒在地。当时杨哥正好从那儿路过,站在旁边看了十多分钟,见我满脸是血,身上伤了好几个地方还不屈服,继续打,就叫手下的人把那帮家伙给打跑了,然后就收留了我,饿了给我饭吃,我从家里被父亲打出来,他就给我提供住处,从此我就跟着杨哥混了。那时杨哥还没有现在这样发达,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他这几年拼杀出来的。他创业的时候我年龄还小,虽没帮他干什么大事,却忠心耿耿,所以他十分信任我。你不知道,当年好几个和他一起创业的人现在都和他闹翻了,有的甚至派杀手来暗杀他。因此杨哥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钱你谁也别信任。”
“又是钱。”云菲菲在心里暗想:钱就那么重要吗?她问:“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你也除了钱什么也不相信吗?”
肖方涛说:“对于世事我还悟得没有杨哥那么深刻。但有一点我是明明白白的,现在的社会,没有钱你一天也活不下去。”
他说的对吗?云菲菲想起爸爸妈妈打架的那些日子里,自己没有了经济来源,乘车午餐都成了问题,有时为了省车钱,一连几天中午都不吃饭,在寒冷的冬天里,那种饥寒交迫的感觉实在叫人难以忍受。但是,自己还能回家吃早饭晚饭,还能回家去住,如果这些都没有了呢?她实在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肖方涛看到云菲菲的脸色已经红润起来,神态也不似刚见到她时那样,就问:“已经中午了,咱们一起出去吃午饭?”
云菲菲说:“不,我哪儿也不想去。”
肖方涛想想说:“那好吧。你等着,我叫人去弄点好吃的来。”
他正要出门,云菲菲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说:“买瓶好酒来,要顶尖级的。”见肖方涛狐疑地望着自己,她笑了,很甜,很神秘,也很迷人。她说:“你不是喜欢我吗?从现在起,我决定把自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你也得下点重一点的聘礼吧?”
肖方涛惊得呆了。他不敢想象这是云菲菲说出的话。尽管从上次一起喝酒他就有预感,或许有一天自己和云菲菲会走到一起,但他怎样也不敢想会这样快并且是以这种方式。云菲菲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当初,他只是恶作剧般地给她写了第一封情书,他喜欢甚至是崇拜云菲菲,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追求会成功,只是在他懵懂的爱萌发时,不对自己喜爱的女孩子表示出来觉得于心不甘。第二封情书遭到云菲菲态度坚决地拒绝后他已经死心了,不仅因为他觉得云菲菲瞧不起自己,决不会和自己有什么瓜葛更不用说爱情了,还因为他觉得象自己这样一个在社会上混的人,云菲菲万一答应了,不是祸害了这么一个美丽纯洁的女孩子吗?所以他又怕云菲菲答应。他就是怀着这样一种的矛盾心理小心奕奕地和她来往着。然而,事情竟在不知不觉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发展今天这一步,不由令他大大地震惊了。然而,在震惊中他又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对这样的事情他太敏感了,如果不是家庭出了问题,云菲菲是决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决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举动,决不会对他送怀投抱。他的身体热了起来,他的情绪激动起来。他颤抖着对云菲菲说:“好,你等着我,我这就去办。”
肖方涛打开电视机,带上门出去了。云菲菲看着电视,眼睛茫然无神。她的心在半空中晃乎悠悠地飘着,即飞不出这间屋,也不肯落回她身体内原来的位置。她凝不起神来思考某一个问题,象睡着了,又分明清醒着,她的意识仿佛被一团雾托起,又被雾笼罩,轻飘飘不着实处,朦胧胧分不清实物。电视的声音在响,她不知说了些什么?画面在闪动,她不知演的是什么?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门开了,云菲菲回过神来。这回轮到她吃惊了。外面涌进了七八个人,每人怀里都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肖方涛走在前面,左臂揽着一个布洋娃娃,足有一米多高,右手捧着很大的一束红玫瑰。那些人一面往地上桌上放着手里的包,一面七口八舌地叫着:“嫂子,嫂子。”有的人年龄看上去比肖方涛还要大出许多。
云菲菲脸上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狐疑地想:嫂子?谁是嫂子?
肖方涛一脸的兴奋,把手里的花塞到云菲菲的怀里,说:“给你的,九十九朵玫瑰。”他转身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吧,改日请你们喝酒。”
那些人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云菲菲抱着鲜花,看着嗅着轻轻抚mo着,她显然被感动了,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肖方涛打开各个包,取出各种熟食干果鲜果,摆了一桌子,偌大的一个老板台几乎放不开了。云菲菲惊讶而兴奋地说:“这么丰盛啊?”
肖方涛从一个精美的盒里拿出一瓶酒说:“今天咱们喝这个。”
云菲菲见商标上全是外文,惊呼一声:“洋酒?”
仔细看看外文的内容,却一个单词也不认识,从字型上判断,可能是法文。
肖方涛说:“你不是要顶尖级的吗?XO,一千二百块钱一瓶。以前我只是跟着杨哥喝过。”
他打开瓶塞,找来两只高脚杯,每人斟上小半杯。云菲菲说:“你好小气啊,倒这么点儿?”
肖方涛说:“你不懂。这样的酒一次只能倒这么些,喝完了再倒。倒多了叫人笑话。喝的时候也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在嘴里慢慢地品,回味酒的香气后,再慢慢地咽下去。这瓶酒度数挺高,你喝时注意点,别呛着了。”
云菲菲试探着喝了一口,确实很辣,但细品之中,果然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在口中回荡,奇妙无比。她忽然想到:老爸恐怕一辈子也喝不到这样好的酒。心中想着,就有些伤悲。她怕自己的感情流露出来,急忙转移了话题,问:“杨哥知道咱们在这里喝酒,不会怪罪咱们吧?”
肖方涛说:“杨哥对别人挺凶的,对我却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其实,云菲菲从进到这间屋里就一直担心着。不知为啥,自从见过杨戬一面以后,她的心底一直对他怀着深深地不可名状的惧怕。听了肖方涛的话,她放下心来,学着肖方涛的样子,细品慢咽,听他讲着社会上一些污七八糟的事,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瓶酒已喝去了大半。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肖方涛惶恐地站立起来,慌张地说:“杨哥回来了。”
正说着,杨戬已推门进来。云菲菲惊讶地看到,他的身后竟跟着梅姐,同时她也看到,四名带黑墨镜的壮汉站在门外的两边。肖方涛紧张地叫声:“杨哥。”
杨戬没有搭理他,冲云菲菲咧开大嘴笑道:“呦,我小妹来了。稀客,稀客呀。”他瞅一眼满桌的食品,又拿起酒瓶看看,拍拍肖方涛的肩膀说:“海涛,招待的不错嘛。”
肖方涛讨好地讪笑着,连忙说:“还不都是托杨哥您的福吗?”他在杯盘狼藉的老板台上扫了一眼,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看搞的这么乱。我立刻给你拾掇出来。”
杨戬拦住他说:“不用了。我下午还有事。你们好好在这儿喝吧。海涛,你要是怠慢了我小妹可不行啊。”
肖方涛连忙点头:“那是,那是。”
杨戬又叮嘱道:“到时间别忘了开门营业。”
肖方涛拍着胸脯说:“杨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杨戬眼瞄着云菲菲笑笑说:“若放在平日我当然放心。今天我小妹在这儿,情况可就不一样了。我看你小子的魂早就飞了。哈哈哈哈。”他放怀大笑,揽住梅姐的腰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时回头说道:“今晚我不回来了。你给我看好场子,有什么事给我打手机。”他忽然用揽着梅姐腰的手拍拍她的屁股,笑着说:“你看海涛多有艳福啊,我小妹可比你漂亮多了。”
一直冷漠毫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的梅姐在转身的刹那忽然朝云菲菲笑了笑,然后随杨哥走了。云菲菲愣了愣,她觉得梅姐的笑很媚,有一种摄人魂魄的魅力。她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在半肩挽起,椭圆形的脸蛋,细长眉,水汪汪的银杏眼,最好看也是最迷人的是她的嘴,真正的樱桃小口,红而湿润,让人吻上就永远不想松开。梅姐真漂亮啊,她在心中赞叹。她想:梅姐比自己高一届,只有十九岁。她是杨哥的对象,还是情妇?想到杨戬,她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癞蛤蟆!她深深地为梅姐叹惜。
肖方涛看看表说:“六点开始营业。时间还早着哪。咱们继续喝。”
洋酒喝完了。云菲菲晕晕乎乎,意尤未尽,嚷道:“喝,喝。”
肖方涛说:“好吧。不管以后如何,今天让你喝个痛快。”
云菲菲的脸绯红,舌头略有点僵硬。她说:“肖方涛,你真、真够意思。和你在一起,真觉得爽、爽快。”
她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端起新添上的酒说:“来,干。喝醉酒的感觉真好啊。”喝完杯中的酒,她咂咂嘴说:“什么XO?一千多块,浪费。那有这个好喝啊?”
云菲菲频频举杯。她已有意识地让自己喝醉了。不知为啥?梅姐来过之后,她的影子就一直在云菲菲的脑海里晃动,酒喝得越多,出现的越频繁,在她不胜酒力倒下之前,梅姐的影象甚至定格在她的脑海里,她分不清梅姐是自己,还是自己就是梅姐。她隐隐约约感到,仿佛自己已经化成了梅姐——那个漂亮的如《聊斋志异》里的狐狸精一样媚的梅姐。
云菲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杨戬办公室里间的床上,房间里没有窗,判断不出现在是什么时间,从外间折射进的光可以感觉到已是白天。肖方涛躺在她的身边,倚靠在床头的靠背上,眼望着前方墙上的什么东西,并没有发觉她的醒来。他慢慢地抽着烟,整个房间里已是烟雾弥漫。云菲菲看到自己的衣物堆放在沙发上,摸摸自己身上,已被换成了长袍睡衣。她扭动了一下身体,下身微微有些不适的感觉,悄悄用手在两腿间摸了摸,拿出被窝看看,有点暗红的颜色。她想:该发生的终于发生了。
肖方涛察觉到云菲菲的醒来,他向云菲菲侧了侧身,伸手抚mo着她的头发。云菲菲向上探探身体,把脸伏在肖方涛的胸脯上。她想:自己已经属于他,他也是自己的人了。她抬起头,看着肖方涛。她发现,肖方涛其实还是挺英俊的,眼睛黝黑明亮,鼻梁很直,嘴唇线条分明,整个轮廓有楞有角,很有点男子汉的味道。摸着他的胸脯,肌肉疙疙瘩瘩,甚至有点硬,自己的乳房压在上面,挤硌得扁扁地,柔软微痒,却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云菲菲忽然发觉肖方涛的表情有些生硬,甚至有点痴痴愣愣的样子。她问:“怎么?你不高兴吗?”
肖方涛低头亲吻着她的头发,又亲她的额头,说:“高兴。”忽然他流出了眼泪,说:“芸菲,我想再来一次,可以吗?”
云菲菲即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的面颊绯红起来。她想: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什么感觉,贞宝就失去了。现在自己醒了,再感觉一下也好,就点了点头。
肖方涛激动起来,他撩开她的睡袍,颤抖着吻遍她的全身,泪水也撒满了他吻过的每一个地方。云菲菲紧闭着双眼,用心感受着,当肖方涛进入她的身体时,她感到一丝微微地疼感,她想:第一次是不是更疼些?但是她永远也不知道和感受不到了,作为女人,一辈子只有一次,她感到遗憾和后悔。肖方涛又亲吻她的脸,她的唇。她睁开眼睛。云菲菲忽然发现,肖方涛在激动兴奋的情绪之中,竟暗含着一缕不易察觉的痛苦和悲愤。怎么回事?他们渐入亢奋。云菲菲闭上眼睛,与其说是尽情享受倒不如说是用心去感觉。在感觉和遐想中她心中涌起一缕幽淡的悲哀:从现在开始,“纯洁的少女”一词和自己永远说“拜拜”了。
云菲菲的爸爸妈妈终于离了婚。由于爸爸妈妈都不同意把房子卖掉分割财产,她的家就暂时被一分为二,爸爸妈妈的卧室和厨房属于妈妈,云菲菲的卧室和客厅属于爸爸,卫生间也归爸爸,暂时公用。云菲菲跟妈妈,爸爸则按月给妈妈抚养费。云菲菲感到奇怪:一个家怎么能这样分呢?爸爸的“家”没有厨房怎样做饭?妈妈每天回自己的“家”岂不要从爸爸的“家”经过?爸爸若不同意咋办?然而现实就是如此,法院就是这样对房产进行的分割。云菲菲见过两家合住套二或套三房的,那叫“团结户”。现在自己好端端的一家人成了“团结户”,这世界上的事真是变幻莫测,令人难以预料。好在妈妈很少回家,回来也是很晚,并把自己憋在房间里不出来。云菲菲不愿意和妈妈住一个房间。爸爸说:“你还是住在我的‘家’里吧。我住客厅。”他还开玩笑说:“我不会收你的房租的。”
然而,云菲菲对爸爸的话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感到奇怪的是,自己那天晚上一宿没回来,爸爸妈妈竟谁也没有过问,原来还担心怎么回答他们的问话,现在心里倒有些忿忿不平了:爸爸妈妈怎么了?他们真的一点也不关心自己了?爸爸整天念叨,若是家里那五万块钱自己能得到一半,用来对什么什么投资,没准将来能发达起来。那五万块钱妈妈交给她的合伙人后,连张收据或其他凭证都没要,如何讨回本身就是问题,现在她又讨好献媚地和人家和好,想要回来更是没有指望了。一次云菲菲被爸爸叨叨得实在絮烦了,就没好气地说:“你不好找妈妈要回你应得的那一份吗?”
爸爸说:“我倒是想要。可是,她能给我吗?”
云菲菲蔑视地说:“没见过象你这么脓包的人。”
说完,她对自己的口气和态度感到吃惊:怎么能这样对他说话呢?这毕竟是自己尊崇敬爱的爸爸呀?是自己变得冷漠还是变坏了?她开始对自己的变化感到担忧。是不是自己和肖方涛相处的时间长了受到了什么影响?然而,超越对自己的变化感到担忧的是,自己和爸爸妈妈的关系迅速地疏远和恶化,似乎已形同路人,他们三人各管各的事,见了面或在一起的时候,话也懒得说。原来云菲菲还要向他们要生活费,现在肖方涛给了她几百元零花钱,她对父母那种生活上的依赖已经淡化或没有了,之间的亲情似乎也随之淡化。有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恼地思索着: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她偶尔到肖方涛那里去,有时就留在那里过夜。爸爸问过几次,然而神态似乎并不是很上心,她胡乱搪塞几句就过去了,而妈妈竟问也没有问过。她越发感到难过和伤心。她弄不明白,自己和爸爸妈妈的亲情是不是已经走到尽头?爸爸妈妈的感情是破裂了,难道他们对自己的女儿的感情也随之埋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