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箱珠宝
高天禄淡淡一笑,道:‘反正是闲着,我也一起去看看。’
龙玉波一怔。
杨迅一旁却大惊,摇手道:‘大人千万不要去。’
高天禄道:‘为什么不要去?’
杨迅道:‘地下室机关密布,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大人是什么身份,岂可以走去那种地方?’
高天禄道:‘我正要见识一下那些机关。’
杨迅道:‘这个……’
高天禄截口道:‘何况还有常兄一旁打点,就算危险也不会危险到那裹去。’
杨迅道:‘这个……’
高天禄截口道:‘不要这个那个了,你立即去传我的命令,着人准备轿子。’
他说得非常坚定。
杨迅只好点头一声:‘遵命。’
高天禄连随又吩咐道:‘普通轿子好了,我不想太惊动。’
杨迅道:‘人手方面?’
高天禄反问道:‘杜笑天已回来了没有?’
杨迅道:‘我与龙公子进来之前,已曾着人去找他,却仍然没有回来,现在可就不知了。’
高天禄道:‘你顺便着人一问,如果还没有回来的话,就你与姚坤两人随我去算了。’
杨迅又一声遵命,退出了大堂。
高天禄目送杨迅,沉吟道:‘杜笑天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常护花听在耳内,道:‘也许他真的有所发现。’
高天禄道:‘如是这样,更应该通知一声。’
常护花道:‘或者他是在途中突然发现线索,又必须追下去,根本没有时间先通知一下。’
高天禄微喟道:‘孤身犯险,不难出事,那一来就算真的是有所发现,于事亦无补。’
常护花道:‘杜捕头向来谨慎小心,这一次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
高天禄道:‘只怕他怎样小心谨慎亦无用。’
他一顿,又道:‘要知道我们现在要应付的并不是一个普通凶犯。’
常护花道:‘不过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们就是担心也担心不了。’
高天禄点头轻叹。
常护花也没有再说什么,仰眼窗外望去。
窗外夜色深沉。
雨已经停了,风仍急,云却已开始消散。
云开见明。
常护花只希望事情现在开始亦明朗。
杜笑天是不是真的已有所发现?
常护花不知道,有谁知道?只有一个人!
杜笑天的确有所发现。
只可惜无论他发现了什么,也已无法将之带回来。
事情在常护花他们来说,亦不是现在开始明朗,反而更复杂。
尤其常护花,再回到聚宝斋的时候,一个头最少大了两倍。
聚宝斋又已出事!
出事的地方就是聚宝斋之内那个地下室之中。
地下室的机关完全没有问题,但到他们进入地下室,一室的珠宝玉石、黄金白银竟然完全消失。
烟一样的完全消失。
地下室的事实完全没有问题。
常护花用力震开壁内的机括,那两扇着弥勒佛与千手观音的木刻的暗门就一起打开。
他握着千手观音结印在膝上的那一双母陀罗臂往上一托,千手观音面上那一双清净宝目之中的瞳人格的就从眼眶之内弹了出来。
那一对瞳人其实是两条铁支。
将铁支由左推到右,一阵鼠群正在用爪撕噬着尸体的声响即从甬道之内传出。
并没有鼠群出现,那种声响只是甬道之内有的机关在陆续关闭。
常护花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这一次自然比上次都变得简单。
那种怪异的声响过后,他随即举步踏进暗门。
没有乱箭,没有飞刀。
一切的机关正如前次一样,在常护花推动千手观音那一双铁铸的瞳人之后,完全关闭。
杨迅第二个跟了上去。
在高太守面前,他这个总捕头无论如何都非要大胆一些不可。
何况他已经知道跟在常护花后面,实际上安全得多。
龙玉波是第三个。
他小心翼翼,紧跟在杨迅后面。
没有人看见他面上的表情。
他并没有脱下戴在头上的那顶垂着纱的竹笠。
即使他将竹笠脱下,只怕也没有人能够分辨得出他面上的表情。
像那样的一张面庞,根本已没有所谓表情。
他两步跨前,就说道:‘这个机关倒精巧。’
在他前面的杨迅嗯的应了一声。
常护花却没有任何的表示,继续走前去。
龙玉波说话的对象却是常护花,他见常护花没有反应,立时提高了嗓子,道:‘常兄没有听到我的说话?’
常护花道:‘你是对我说话?’
龙玉波道:‘正是。’
常护花道:‘杨总捕头却是已经替我应了。’
龙玉波道:‘我还有话。’
常护花闻言停下脚步,道:‘有话请说。’
龙玉波道:‘一面走一面说无妨。’
常护花道:‘我没有这胆子。’
龙玉波道:‘哦?’
常护花道:‘这里有些机关我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说话一分心,行差踏错,我们几个人就遭殃了。’
龙玉波还未接上说话,走在两人之中的杨迅已叫了起来:‘有话说到上面,或者回头去说好了,崔北海这些机关可不是闹着玩的。’
龙玉波笑道:‘你好像已经知道这些机关的厉害。’
杨迅道:‘我当然知道。’
龙玉波道:‘莫非你已经吃过这些机关的苦头。’
杨迅脱口道:‘上次我几乎就给这些机关弄出来的乱箭射成刺猬。’
龙玉波道:‘你到底挨了多少箭?’
杨迅道:‘一箭都没有。’
龙玉波道:‘你的本领也不小。’
杨迅道:‘本来就不小,不过常兄不是旁边及时拉我一把,就是变成半只刺猬也不奇怪。’
龙玉波道:‘这一次你紧跟着他敢情就是这个道理?’
杨迅道:‘我……’
龙玉波笑笑道:‘你实在是一个聪明人。’
杨迅索性闭上了嘴巴。龙玉波也没有再说下去,转望着常护花。
常护花实时道:‘你到底有什么话对我说?’
龙玉波道:‘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想知道你对于这里的机关怎会这样熟悉?’
常护花道:‘谁说我熟悉了?’
龙玉波道:‘现在你不是轻而易举就将暗门打开,机关封闭,随随便便走进来?’
常护花道:‘这是事实。’
龙玉波道:‘如果不熟悉,怎会这样的轻易。’
常护花道:‘先刻你一定听漏了一句话。’
龙玉波道:‘什么话?’
常护花道:‘此前,我们已经进来一次。’
他冷笑,又道:‘有过一次的经历,再来一次自然就轻易得多。’
龙玉波道:‘是么?’
常护花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
龙玉波又问道:‘前后你一共进来过多少次?’
常护花道:‘连现在这一次,一共是两次。’
龙玉波道:‘这是说那一次之后,你没有再进入这个地方?’
常护花道:‘没有。’
龙玉波道:‘这几天你在聚宝斋,难道一直都没有再研究这个地下室?’
常护花道:‘没有。’
龙玉波道:‘难道你认为这个地下室根本已没有问题?’
常护花道:‘不是。’
龙玉波道:‘那么什么原因?’
常护花道:‘这几天高大人并没有时间,杨杜两位捕头,亦没有空闲。’
高天禄在后连续接上说道:‘事实是这样,这几天城中又出了好几件案子,恰巧上头又有公文发下来,需要我亲自打点几件事,我固然抽不出时间来,杨杜两位捕头亦忙的不可开交。’
龙玉波道:‘这个又有什么关系?’
常护花道:‘大有关系,一室都是金银珠宝,没有可以作得主的官府中人在一旁,我实在未便入内。’
龙玉波道:‘你是避嫌。’
常护花道:‘不错。’
龙玉波转问道:‘这几天你在聚宝斋查勘,是否也有官府中人追随左右?’
常护花道:‘有。’
姚坤后面实时接上一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常大侠左右。’
龙玉波回头道:‘奉命?’
姚坤不由面露尴尬之色,没有回答。
这无疑就是默认。
龙玉波鉴貌辨色,说道:‘是谁的命令?’
姚坤仍没有回答,杨迅替他回答道:‘是杜笑天的主意,他认为,这样比较妥当。’
龙玉波道:‘他并不信任常护花?’
杨迅道:‘什么案也好,未破之前,任何人他都不会信任。’
龙玉波道:‘这个人的疑心,倒是不轻。’
杨迅道:‘最低限度比我重几倍。’
龙玉波淡淡笑道:‘空穴来风,岂会无因,他这样怀疑,是必有他的见地。’
杨迅道:‘也许。’
龙玉波道:‘再问书斋之内,官府又有没有派人看守?’
杨迅道:‘有四个。’
龙玉波道:‘如何看守?’
杨迅道:‘他们轮流值班,日夜不离书斋半步。’
龙玉波接问道:‘他们的人如何?’
杨迅道:‘武功虽然不大好,却是我的手下之中相当聪明机警的四个。’
龙玉波又再问道:‘他们比较姚坤如何?’
杨迅道:‘自然是姚坤优胜一筹。’
龙玉波忽然一笑,道:‘只希望他们五人能够看得住常护花。’
杨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话。
事实上对姚坤五人他也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因为他见识过常护花的身手。
常护花同样没有说话,却一声冷笑。
龙玉波亦再一笑,笑顾常护花,道:‘以常兄身手,有没有把握遣开他们五人的耳目?
常护花冷笑不答。
龙玉波替他回答,道:‘当然有把握,只要常兄你喜欢,莫说五人,就是五十人,相信亦未能够看得住。’
常护花只是冷笑。
龙玉波还有话说,又道:‘现在,你最好就希望那些金银珠宝,仍然在地下室之内。’
常护花道:‘我当然希望。’
龙玉波道:‘否则的话我可就替你担心了。’
常护花道:‘你尽管放心。’
龙玉波道:‘在未见到那些金银珠宝之前,我绝不放心。’
常护花冷笑再次举起了脚步。
甬道不过两丈长短。
常护花再上几步,已经来到甬道的尽头。
在他的面前是一道石级。
石级并不长,不过三十级。
石级的尽头是一道石门,左右打开,淡澹的灯光正从石门之内透出。
常护花拾级而下,看到了左右打开的那两扇石门,整个人就呆住在当场。
他清楚记得,上次他们完全是因为门那边格格格的一阵异响仓惶离开。
在他们冲出石门之后,那两扇石门就左右缓缓关上。
可是那两扇石门现在却又打开。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是不是那两扇石门还有时间装置,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左右关闭,而过了那时间又会再次开启?
又莫非地下室的内外还有什么巧妙的装置,在他们进出之时不觉触动了,因此影响到那两扇门的开关?
他不能肯定,也不大相信天下间有人能够在这里造得出这样巧妙的机关。
因为这个聚宝斋之内并没有充足的水流,书斋的内外亦没有任何能够利用风力的装置。
机关缺乏动力,根本无法发动。
除了风力与水力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力量能够推动机扭,使两扇那么厚,那么重的石门自行开关。
玄机子这个崔北海的师傅也许别出心裁,有他的一套,能够不倚赖任何外来的动力。
崔北海这个玄机子的徒弟也许会例外。
在现在来说,常护花都不能不怀疑。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机关。
杨迅在后面也看见了。
他脱口叫了出来,道:‘这两扇石门不是已经关闭的了,现在怎么又开启?’
常护花摇头道:‘我也不懂。’
杨迅道:‘莫非真的出事了?’
常护花皱眉道:‘进去方知。’
杨迅连忙道:‘那么,快进去瞧瞧。’
他说得响亮,一双脚都好像在地上长了根一样,一动也一动。
他不动,常护花动,一个箭步进石门之内,灯光之中。
一样的灯光,淡澹如晓月。
常护花身形方落,人又呆住在当场。
灯光依旧,石室的陈设也没有改变,一室的金银珠宝却已完全消失,一件都不见。
一室的金银珠宝哪里去了?
帷幕织锦,厚厚的地毡殷红如鲜血,轻柔如柳絮,石室中的陈设无一不华丽。
灯在石室的中央。
八盏长明灯七星伴月般挂在一个环形的铜架上。
铜架则钩悬在石室的顶壁下。
七星无光,一月独明,八盏灯只是燃着了正中的一盏。
一切与常护花他们第一次进入这个石室的时候所看见的完全一样。
灯下的七椅一桌,周围二三十张形状各异的几子,似乎也都是放在原来的位置。
桌面上本来放着十四卷记事的画轴,一封崔北海的遗书,这些都已经在第一次他们离开这个石室的时候拿走,带回衙门呈交高天禄过目。
他们都没有带走放在那些几子上的奇珍异宝。
那些几子之上本来放着鸽蛋一样大小的明珠,烈焰一样辉煌的宝石……现在却全都空着
一室的珠光宝气荡然无存,整个石室笼罩着一种难言的凄清寂寞。
堆放在墙角那七个满载金银珠宝的箱子幸好还在。
常护花的目光落在那七个箱子之上。
他正想举步走前,杨迅已然奔马一样从他身旁冲过。
他一面喜色,一直冲到墙那边。‘幸好这七箱金银珠宝还在这里。’
他的手放在箱子上,一面的喜色更浓。
他欢喜得未免太早。
一个人欢喜之下,往往都会疏忽了很多事情,何况他本来就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
他完全没有留意到锁着那七个箱子的七把大铜锁全都散落在地毡之上。
那些铜锁本来就只是虚锁着,所以那一次他们轻易将铜锁拿下,将箱子打了开来。
可是他们在盖回箱子之后,都是将铜锁放回原来的地方。
现在铜锁都是在地毡之上。是谁将那些铜锁拿下?
杨迅没有在意,常护花却在意。他的双眉终于皱了起来。
杨迅那却已准备将箱子打开。
他虽然粗心大意,可是到他的手摸上扣子,亦发觉有些不对路了。
‘这些箱子不是全都用铜锁扣着?’
他的目光一落下,到底看到了散在地毡之上的铜锁,更觉得奇怪。
‘我记得我们上次离开的时候,已经将那些铜锁放回原处。’他毕竟记起来了。
‘也许是那个贼将铜锁拿下,不过他未必就来得及,也未必就有力气将七箱子那么多金银珠宝一下搬走。’
他自我安慰,面上已淡了几分的喜色又浓了起来。
这刚浓起来的喜色立即又淡下去。
他已经将箱子打开,是空的箱子。
他赶紧将这个箱子拿过一旁,回身将第二个箱子打开。
第二个箱子之内一样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