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姑娘别来无恙吧。”
说话之人从密林中走出来,淡淡的雪花残留在他的肩头,那么,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在山上了!
我目视着他慢慢地走来,道:“国师大人怎么会来山上?”
万俟枫的眉峰上染着点点的晶莹,随着他眉目轻扬而纷纷闪动。他望了眼已断弦的古琴,道:“我怕姑娘受骗上当,白白丧命,特来忠告的!”
“受骗?”我笑了笑,道:“你是说太子他在骗我?”
“我可没这么说!”万俟枫在凉亭内转了转,驻足在琴旁,俯首挑了一根琴弦,乍然的一声响,仿佛能深深地击入对方的内心。
我心头一怔,道:“国师似乎有话对我说,我洗耳恭听。”
万俟枫含笑,道:“我来只是要告诉你关于‘双生蛊’的真相,仅此而已!”
他说到这里,我愕然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会知道我已知晓‘双生蛊’,他又为何要告诉我?
万俟枫顿了顿,又道:“‘双生蛊’是集五行八卦,结合两个人的命盘,形成一个源力。简单地说,就是可以改变人的轮回。若一个人不是因病而亡,阳寿已尽,那么,必定是因为世上有另一个人的命盘与之相克,因此,只要找出这个相克之人,施加一定的外力,就能让死去的人死而复生。但是,要找这个相克之人并不容易,即使找到了,还要一个关键的条件,就是这个人心甘情愿地用命来换。只要有一点点的不愿意,那么就会形成一股强大的怨气,即使是死了,也是毫无用处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与他并无交情,他何故要告诉我?
万俟枫轻笑道:“太子借故离开,你就该想到其中有变。你若不信,只要稍等片刻,相信太子就会派人来取你的首级。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只要过了今日,‘双生蛊’就会解除。”
我眺望远处,茫茫一片白色萦绕在我面前,冰雪覆盖了一切,让原本清晰的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明。
万俟枫见我不动声色,又道:“蓝姑娘听到我的话,居然还能无动于衷。莫非蓝姑娘真想成全太子,牺牲自己?”
是吗?我反问自己,远处的雪景仿佛在绚丽与残酷中变幻。若万俟枫所说的是真,那么即使我逃过一时也逃不了一辈子,既然如此,我不妨相信殷臻一次。
我在琴前坐下,上面似乎还有殷臻的余热。我的手指抚过琴身,回想过去,竟有些自嘲,来到这个异世界这么久了,似乎我毫无成就,更别说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了。
我撩动着三两根弦,乐声并不好听。我略抬了抬眸,问道:“他们的感情真有那么深吗?”
万俟枫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稍时,才道:“鹣鲽情深!”
他如是说,一段感情仅用这四个字,已让闻者动容。
我嫣然一笑,趣言道:“既然感情如此深厚,怎当初他不殉情呢?”虽是玩笑之话,但万俟枫的脸色却骤然间幽暗了。
“你不知,太子自王妃过世后的三年内没有梳洗净身,也不能踏出房门半步。太子不准王妃入殓,因而遗体一直存放在‘万仞山’上。直到家父说出有一个起死回生之法,他才重新振作了。”万俟枫眼角瞟来,道:“你说,他会放弃这个机会吗?”
我呵呵一笑,道:“照国师大人的分析,我是死定了?!”
此言刚出,山林间有人声传来,声音极轻。若是有人上山,此路积雪覆盖,要想做到踏雪无痕当真有些难度,但此刻发出这些微的声响已实属不易,必定是功夫了得之人。
万俟枫凝眉望了我一眼,拽起我就走,将我往一处小径上推,道:“你先走……”
我被他一推,跌跌撞撞小跑了几步,忽然发觉后脊一冷,似有刀光映在了雪地上,格外地灼眼。我一个回首,只见那比冰雪更冷的剑锋向我挥来……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眼中只有那道越来越近的锋芒——
料峭的刀柄上,我一瞥,刻了一个字——六!
六王府的人?!
万俟枫没有说错,他们是受了殷臻的指使,一定是!
我连连后退,身后满是积雪,无法分辨前方是否有路。
一个个脚印,那么不踏实!
“啊……”我一脚踩上厚厚的积雪,谁知,这雪已然深积,身子一倾,顺着山体滑了下去……
我的脸贴在积雪上,冷,已经察觉不出了。我拼命想抓住山石,但每次抓到的只有满手的白雪,在我手中散去。
“迎雪……”
“一品……”
慌乱中,有谁在叫我?为何会有两个声音?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迎雪!”忽然,有人从上方抓住了我的手,滑落的身体依靠在山壁上,暂时停止了下落。
我抬头一看,惊慌未定,只见一张蹙眉凝望的脸。他的一手抓着藤蔓,一手抓着我的手……
“你别动,我拉你上来……”话刚说出,藤蔓却松动了一下,我顺势又滑落下去。
殷臻为何会来?来证实我的死讯?若是这样,又为何要救我?我抬头一看,不明朗的他,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天,飘起了雪花……
我恍然,午时渐近!
我清冷的目光投去,道:“你不想救她了吗?”
“……”他沉默,眼中闪烁过一抹耐人寻味的惆怅。
犹豫,只要一秒钟的犹豫,我知道了他的选择。
方才跌落的一刹那,我很怕死。可是,当他伸手拉住我的一刹那,我又想,时空在我身上开了一个玩笑。即使我在这个时空死去,我了无牵挂,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所以无从失去。
我凄婉地朝他笑,伸手握上他的手,一咬牙,掰开了他的一根手指……
“你做什么?”他大声地喊道。
我不顾他,继续掰开他的手指,道:“成、全、你!”
下坠,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
呵!我嘴角轻扬,望着上方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缩小——
再缩小——
如一个圆点一样——
然后消失不见!
我的耳边仍有两种声音在叫唤……
“迎雪……”
“一品……”
不同的是,那个叫‘迎雪’的声音越来越弱,而那个叫‘一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