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有专门的家庭医生,一听说太子夫人生了病,急忙忙地挎了药箱子赶过来,再加上殷祁那个大嗓门一声吼,更是全王府的人都赶来了。
殷祁把大夫揪到我的床边,还没等大夫把气喘匀了,说道:“快治她!”
大夫不敢怠慢,他的手搭在我脉搏上,望闻问切,什么招数都用上了,但丝毫查不出究竟是为何会发冷。
我的身上盖了两床被子,但仍是冷彻全身,仿佛是把我放在了冰柜里,随处冒着寒气。
“究竟怎么了?”殷祁迫不及待地问。
大夫连忙颤身跪地,道:“草民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夫人这样的病征。夫人的脉象正常,面色红润,实在不像是得了寒症……”
殷祁一把揪起他,怒道:“不是寒症,那怎么会浑身发抖?你医术浅薄,当什么大夫?!”说罢,气愤地将他扔到了地上。
那位大夫跌倒在地上,汗流不止。
“夫人,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丫丫端了碗水过来。
殷祁接了过去,坐在床头,将我的头抱了起来,又把碗口凑过来。我只喝了一口,只觉得像是喝了一口冰水,原本已经发冷的身子,仿佛在这一瞬就要冻结了一般。
我颤抖地推开了,皱起眉头,道:“冷!”
殷祁摸了摸碗壁,顿时愁煞了人。从他的眼神中,我亦清楚,这碗水并不冷,但为何入了我的口就是冷的呢?!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得了这样的怪病?
此时,殷洛轩和他的一帮妻妾已经闻声过来了,见我的状况,莫不是焦虑担心。殷祁见无计可施,又唤来了方才那位大夫,道:“还不去开方子,你会不会治?!”
“殿下,开方必须对症下药,草民不知道夫人为何染病……无从下手……”他战战兢兢地说道。
殷祁一听,怒不可遏。正要发作之时,殷洛轩拉住了他,道:“你别急,我让人去把晋城所有的大夫都请来,一定有人见过这样的病症!”
“爷,”一个女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朝殷洛轩说道:“夫人会不会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殷洛轩眉目一挑,道:“你还不去各处查一查?!”
“是,我这就让人去查!”那位女子又叱唤了几个家奴去查。
他们的对话倒让我想起了什么。这种病症,似乎不像是一个病症,难道说是……那枚药丸么?!从我入太子宫到今日,大约就有一个月了。那时候,我记得冷政远说过,我往后都要定时服用那种药丸。莫非就是那‘九九香’在起作用了?!
是了!
除了‘九九香’,还有别的解释吗?!
那么,现在任是谁来了都没有用,只有再服用‘九九香’,才能抑止我体内源源不断的冷气。
我抬了抬头。
殷祁见我抬头,连忙俯身问道:“怎了?”
“我……我忘了吃药……”我的牙齿一直在打架,一句话也说不顺利。
“药?!”殷祁不解地望着我,又冲那些丫头吼道:“还不快去找!”
那些丫头吓了一跳,连忙翻箱倒柜,几个人挤成了一团。
我拽了拽他的袖子,道:“没有……没有带来……”
“是什么药?我让人去配!”
我摇了摇头,道:“没用的……药在……在太子宫!”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那么,‘九九香’就藏在冷绝尘塞给青雅的那只匣子里。
“太子宫?!”殷祁低声一念,瞬间,他将我横抱起,朝殷洛轩说道:“快去备车!”
殷洛轩也不敢耽误,亲自备了马车,又让卫何礼一路护送我们回太子宫。
我躺在颠簸的马车内,殷祁用毛毯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是,我和他都知道,这样根本无法让我颤抖的身子平静下来。
“霜儿!霜儿!”殷祁一个劲儿地叫唤着我的名字。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我更加地冷了。我现在的模样一定憔悴极了,他一定是担心我会一命呜呼吧,不然,为什么将我抱得这样紧呢?!
“别叫……别叫霜儿……好冷呢!”我终于忍不住说他了,要是被他喊一路,我非冻成冰雕不可。
殷祁不在我耳边烦了,转向了丫丫,每隔一会儿就吼一声,“叫卫何礼再快一点!”
丫丫也没见过这仗势,一面生炉子给我暖身,一面又催促卫何礼。
马车疯狂地行驶了一天一夜,终于完全停顿下来了。幸好河间离京城不算太远,不然,我得多哆嗦几天呢!
殷祁抱着我朝房间里去,一边喊人去寻找我所谓的药。青雅正在房中收拾,殷祁一脚踢开了房门,把她吓了一跳,慌忙地上前,瞅着我问道:“小姐怎么了?”
“快去取药!”殷祁冲她一喊。
青雅愣住了,问道:“什……什么药?”
殷祁瞪了她一眼,青雅既是我的贴身丫环,又是随我陪嫁过来的,竟然不知道我要定期服药,顿时把殷祁气得剑眉直立。
“在……在哥哥给你的那个……匣子里!”我全凭推测,应该不会有错的。
果然,青雅想起来了,连忙去找了匣子。
须臾,她取了小瓷瓶过来,大概就是这个了,递过来,道:“小姐!小姐!找到了。”
殷祁抢过来,取出一枚药丸给我服下,然后凝望着我的反应。
药丸一入口,我就知道与上次服用的是一样的,当下就放心了不少,应该不会再有变故了。
心一安定,身上的症状也就慢慢减轻了,身心开始回暖。我的心房内好似涌出一股暖流,瞬间流遍了全身。渐渐地,我闻到了一股沁人的香气,不同于上一次,还记得第一次服用这种药的时候,真是满口的臭味。
——甚是神奇的感觉!
殷祁见我稳定下来,为我掖好被子,让人在房外守着。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病?”殷祁静下来,对我的病产生的怀疑。
我皱眉看他,暗想,我会这样,他还要付大半的责任呢!要不是他娶冷霜儿进门,我又怎么会被人灌下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药丸。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解药,万一这辈子就离不开药物了,那才更糟呢!
我抿了抿嘴,道:“从小就这样了,要定时服药,这几天我给忘了……”
殷祁凑在我身边,自然也闻到了那股奇异的香气,又说道:“这药有些古怪,你且让御医瞧一瞧,究竟是什么药丸。”
我亦觉得心虚,点了点头,说:“这药是一个癞头瘸腿的老和尚给的,一般人是不知道的吧。”
殷祁虽然有怀疑,但也不再追问了,让我安心地睡一会儿。彻夜赶路,我早已困乏了,现在身体暖和了,一闭眼就熟睡过去。
睡梦中,我听到了一阵阵的抽泣声,乍然惊醒。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可怎么会有抽泣声呢?
我翻身下床,本身就不是生病,所以睡了一觉也就恢复了。我打开房门,顿时,那种声音更加清晰了。放眼望去,只见我的院子里杵了好些人,丫头们站在旁边低着头。而殷祁正背对着我,似乎在训斥什么人。
青雅见我出来,忙要过来扶我。我朝她打了个手势,让她不要出声。
“呜呜……爹爹……”一声接着一声的抽泣,混合着含糊不清地叫唤。
我稍稍动了动身子,换了一个角度,正好见到雪儿郡主站在殷祁跟前,双目泫然欲泣,原本亮晶晶的眸子也似被一层水雾遮挡住了。
刚才被殷祁的身体挡着,因而没有发现她,现在这一见,着实让我吓了一跳,殷祁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雪儿郡主给弄哭了呢?!
雪儿郡主发现了我,愤愤地瞪我。她鼻尖已经通红了,吸着鼻子‘哇’的一声哭起来,“爹爹不要雪儿了……”
殷祁稍微偏了偏头,亦瞧见我从房内出来,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我走了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殷祁没有吱声。
我蹲下身子,取了绢帕给雪儿郡主擦脸,笑道:“怎么跟小花猫儿似的呢?!”
雪儿郡主挡去我的手,盯着我,噘嘴说道:“我不要你给我擦,你是坏人!坏人!”说完,还用她的小拳头捶我。
她人小,力气自然也小。那几下打在身上当然也无关紧要,反倒是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雪儿!”殷祁俯身,一把控住她的双手,在她身上狠狠地打了两下,“你越来越放肆了!”
雪儿郡主大概是娇纵惯了,或许还是头一遭被殷祁打,又是委屈,又是伤心,眼泪鼻涕全体出来了。她一边躲着,一边哭着喊:“爹爹打我……呜呜……”
殷祁打她的那几下,根本没掌握力度,雪儿郡主还真是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我在旁瞧着都觉得可怜。
几个丫头站在旁边,见殷祁这样生气,全体不敢动弹。
“你打她干什么?”我见不过,拉着殷祁。
“你别管!”殷祁瞥了我一眼,道:“她目无尊长,是该给她一点教训!”
我不由地叹息,这就是古代的教育方式?!我拉着殷祁,瞪他,道:“她目无尊长也是你惯出来的。她还小,慢慢教嘛,你这样打她,会有童年阴影的!”
殷祁怔了怔,一时没有抓稳雪儿郡主,让她挣脱了。
“呜……雪儿再也不要爹爹了……”她抹着泪,边跑边说,简直是伤心欲绝,一溜烟地跑出我的院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喂!你还不去找她?!”我冲殷祁说道。
“你……”殷祁看了看我。
“快去啊!”我推了推他,“别再打她了!”
几个丫头跟着殷祁出了院子,我暗自叹气,这么大的一家子,往后的日子要怎样相处呢?我若留在太子宫里,势必要每日面对这些!
青雅和丫丫走来,收拾着乱糟糟的院子。
我朝青雅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太子会在我的院子里打小郡主?”
青雅面露难色,犹豫着要不要说。
“说吧,这里没有外人!”我见她为难,与她退到了一边。
“小郡主听说殿下回来了,就到这里来找殿下。但小郡主说了几句不好的话,殿下一时生气,就打她了……”
“她说什么了?”我追问道,一个小孩子,能说什么话,让殷祁这样生气。
青雅顿了顿,说:“就说小姐是……狐狸精……把殿下抢走了……这些话……”青雅说出这些话,既觉得难为情,又觉得不敬,连忙低下了头。
我扑嗤一笑。
青雅疑惑地望了望我,又低下了头。
此时,丫丫大叫一声,“啊……”
我还以为她大白天撞鬼了呢,回头一看,只见她指着地上的小银狐,身子一个劲儿地抖着。想来她从未见过银狐,真是吓得不轻呢。
我走了过去,应该是刚才跟着雪儿郡主过来的,又见到她跟殷祁吵吵闹闹,所以就躲起来了,现在风平浪静,它又跑出来,却把丫丫给吓着了。
我抱起它,笑道:“哈哈,原来,我跟你是同类呢!”
青雅一听这话,抬起头来,见我跟它亲昵的样子,也觉得好笑,嗤嗤地笑出了声。
我冲她一乐,把小银狐举了起来,道:“怎么样?我跟它像不像?”
“妹妹!”忽然,娇柔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回眸一看,忙放下了小银狐,走上去,道:“姐姐怎么来了?”
茉儿搀着万俟小枝,盈盈地笑道:“我家小姐听说夫人生病,所以过来看望夫人的。”
我瞅了瞅她的肚子,又大了好多呢!我忙叫丫丫去泡茶,一面引她们到房中说话。
“我没什么病,都好了呢,”我扶着万俟小枝坐下,如今,她的身子越发重了,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姐姐就要生了吧,还来这里看我,应该是我去看姐姐才是。”
万俟小枝笑吟吟地说道:“多走走也好!我听说妹妹的病生得怪异,所以想过来看一看,能不能帮上忙。”
我一怔,是了!她是万俟国师的妹妹,应该对我所服用的药物有些了解吧。但我跟她们家似乎并不是熟悉,而且我总觉得那位万俟国师有些神秘,不知是否能坦诚相待。
万俟小枝见我在想什么,叫了我一声,道:“妹妹!要不要请国师来看一看妹妹,他是我的兄长,见多识广,也许能帮到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