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帝将小世子接进宫里,还赐了名字叫殷甯。当晚,殷甯就留在了皇宫里,让惠妃娘娘照顾了一夜。第三日,皇帝命人将殷甯送回太子宫,同时,赏赐了无数补养品,金银首饰更是琳琅满目。
殷祁的第一个儿子就这样被所有的人捧在手心里,整个太子宫仿佛也在一夜之间偏向了万俟小枝。恩宠与冷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太子宫里没有一处能比得上万俟小枝的院子。
这日,太子宫的两位‘旧宠’竟然来到了我的院子。
萧姿领着雪儿郡主出现时,我还不敢相信。雪儿郡主自从被殷祁教训了以后,一直深居简出,再也不敢娇纵任性了。即使只有她这点年纪,亦知道在这个太子宫里谁在受宠,谁又失了宠。
“夫人!”萧姿规规矩矩地朝我行礼。
我让她坐下,问道:“你们来见我有事吗?”我当然知道,她们不是来串门的。
萧姿瞧了眼雪儿郡主,思忖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妾身想求夫人一桩事。”
我凝视着她们母女,该不会是不甘心失宠,朝我讨宠来的吧?!我定了定,道:“什么事?如果是太子的事,那我也……”
萧姿连声打断了我,道:“不,不!夫人误会了,妾身是想带着雪儿离开太子宫。”
“离开?”我诧异地问,望向雪儿郡主,她亦抿嘴看着我,仿佛已经打定了主意。
萧姿点头,道:“是!妾身不应该再留在太子宫了,所以想请夫人作主,让妾身与雪儿能安然离开。”
我听闻此话,又见她们似乎有难言之隐,但雪儿郡主年纪还小,当着她的面儿,也不好说话。于是,我叫了声丫丫,道:“丫丫,带着小郡主去院子里玩吧。”
雪儿郡主望了眼萧姿,轻轻地叫了一声:“娘!”
萧姿笑了笑,抚摸着她,说道:“去吧。”
等雪儿郡主离开了房间,我才细细地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开吗?”
萧姿脸色一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夫人有所不知,雪儿并非是太子殿下的骨肉。妾身之所以带着雪儿进太子宫,也全是因为太子殿下喜爱雪儿。这几年来,太子殿下对我们母女甚是照顾,妾身已经感激在心了。”
她的话把我绕糊涂了,雪儿郡主竟然不是殷祁的女儿?!那为何殷祁百般疼爱雪儿郡主?!
“你说的可是真的?”我不由地怀疑,殷祁会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这般宠爱么?
萧姿见我有疑惑,又道:“既然夫人问起,妾身就将原委告知夫人。”
萧姿细细说来,将所有的过程都详细地告诉了我——
几年前,因一次偶遇,她们与殷祁相识。不知为何,殷祁格外喜欢雪儿,从此以后就常去探望她们母女。而她们母女无依无靠,萧姿的丈夫在雪儿出生后不久就过世了,因而,当殷祁出现在她们面前时,雪儿更是认定了殷祁就是她的父亲,对殷祁也是特别依恋。
逐渐的,雪儿与殷祁的感情越来越深厚。一次,雪儿叫了殷祁一声‘爹’。正是那次以后,雪儿只要见到殷祁,就都是甜甜地叫他爹爹。殷祁也默认了,并与萧姿商量,要将雪儿接到太子宫去住。
萧姿本身就是无依无靠,又见殷祁与雪儿如此投缘,也就答应了。就这样,萧姿带着女儿一起住进了太子宫,这一住就是数年。
殷祁对雪儿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渐渐地,所有人都认为殷祁与雪儿有着血缘亲情……
我听她说完所有的来龙去脉,疑问道:“既然这样,你就继续住下去吧。你一个女子,还带着一个孩子,要是离开了太子宫,往后的日子该怎么生活?”
萧姿道:“夫人不必担心,妾身跟随太子殿下多年,太子殿下也时常赏赐些银两,现在这些银子也足够维持妾身与雪儿的生活了。或许比不上太子宫的锦衣玉食,但妾身和雪儿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我仍由疑虑,“毕竟小郡主与太子殿下做了这么多年的父女,让他们这样分开,太子殿下也不会舍得的。”
萧姿叹气道:“夫人,这么多年了,妾身即使再愚笨,也知道太子殿下并不是把雪儿当作女儿看待,太子殿下是在雪儿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罢了。那时候,太子殿下接了雪儿进太子宫,并给她改了名字,我就已经知道了原因。”
“改名字?”我不解,难道雪儿郡主以前不叫这个名字么?
萧姿点点头,道:“太子殿下给她取名叫‘念雪’,一定是为了纪念他心里的某一个人。虽然太子殿下从不说过那个人,但他一定是把那个人放在了心里最深的地方。”她笑了笑,又说:“绝口不提那个人,不是因为遗忘,而是因为铭记!”
——不是因为遗忘,而是因为铭记?!
我的心头被她这句话触动,若她所说的都是实情,那么,殷祁到了如今,还没有忘记当年的那个我吗?
已经过去了九年了,九年呐,九年来,他真的没有忘记过我么?!
“夫人!夫人!”萧姿连连叫了我两声,我才缓过神来。
“好!不过,这事也要征求太子的同意。你且在太子宫里住着,我见到太子会跟他说的。”我点头笑说。
“谢夫人了!”萧姿起身,恭敬地朝我福身。
稍后,萧姿带着雪儿郡主离开了我的院子。我独自关在房中,想着她说过的话,还有九年前的种种,不由怆然泪下。
独自拭泪,不知多久,已然湿透了鲛绡……
“霜儿!”殷祁推门而入。
我慌忙地转过身去,泪痕还挂在脸上。
殷祁见我行为怪异,忙走到了我跟前,见我一副泪容,凝眉问道:“怎么哭了?”
他的指尖划过我的脸,轻柔地抚去我的泪珠,笑道:“想我想哭了么?嗯?”
我凝视着他,泪眼朦胧,他的脸在我眼中很模糊。我的心中涌出了无限的酸楚,十七啊,为什么你从来不说?为什么让我觉得你把我忘了?又为什么要把我记得那样深?九年来,你真的一次都没有忘记过我么?一次都没有么?
我的泪如泉涌,再也无法止住了。
“霜儿!霜儿?!”殷祁紧张地叫我,他不知道我为何这样哭泣。
我扑进他的怀里,泪水恣意地流淌,“十七!十七!……”
他亦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让我渐渐的平稳下来。
我应该告诉他了,将我的所有都告诉他!告诉他,我就是那个埋在他心里的回忆,告诉他,我又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
“十七!”我稳定了心境,抬起头来看着他。
“嗯?”他的眸光亦落在我身上。
我抿了抿嘴,鼓起勇气,道:“十七,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
殷祁莞尔,道:“霜儿也会讲故事了?”
我凝视着他,说:“也许,你会觉得很离奇,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好不好?”
“好,我一定相信霜儿!”他信誓旦旦地说。
我眉峰一蹙,说道:“不要叫我霜儿,我不是霜儿!”
殷祁怀疑地望着我,却笑了笑,道:“好,不叫你霜儿,你且说吧。”
“十七,我是……”
我刚要开始说,却被门外的一个声音打断了,“殿下,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
殷祁朝我笑道:“今晚我们要进宫去,我把这事给忘了。霜儿,你换身衣裳,随我们一起去吧。”
我们?!那么,不止我跟殷祁两个人了!
殷祁又说道:“父皇今晚设宴,要宴请贵宾,但父皇身体不适,所以让我代他出席。你和小枝也很久没有进宫了,今晚就一起去吧。”
“那我……”
“霜儿,快去换衣裳吧,我在门口等着你。”说着,一看自己的衣裳,笑道:“我也该去换一身了,瞧你干的好事!”
他的胸前,已****了一大片。
我笑了笑,罢了,等回了太子宫再告诉他也不迟。
我与殷祁同坐一辆车,而万俟小枝抱着殷甯坐在后面的马车内。当马车驶入皇宫之后,万俟小枝说要带着殷甯去给惠妃娘娘问安,我则跟着殷祁漫步在宫廷中。
今日是由殷祁主持的晚宴,又是宴请贵宾,自然不容有失。虽然我问了殷祁是什么贵宾如此隆重,但殷祁也不知道是谁。这几日,殷祁因为得了一个儿子,朝中的事务也少参与了。
我们正并肩走着,忽见远处走来一个人,渐渐地拉近了距离……
“太子殿下!”那人笑着唤道。
这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我亦知道他的身份。他的模样与九年前几乎没有改变,但不同的是,他看似更加的沉稳了。
“是你?”殷祁睨视他,“原来所谓的贵宾就是楼塔王子?!”
此人,正是楼冶!
楼冶笑道:“听闻太子喜得贵子,本王特地道喜来的。”
殷祁鄙夷地笑了笑,道:“看来王子在贵国悠闲得很,就跟那些三姑六婆似的,没事可做就到处乱逛。”
楼冶笑道:“太子殿下越来越幽默了!”
九年前,殷祁就对楼冶冷嘲热讽,到如今,还是这副样子。他都当上太子了,说话仍不注意一些,好歹楼冶也是一位王子。
楼冶倒轻松地笑了笑,朝我看来,道:“这位可是新夫人?”
我含笑,福身,道:“见过王子!”
殷祁拉了我一把,朝楼冶说道:“本王与夫人还有要事,你请自便吧!”说完,拉起我就走。
疾步地走开了,殷祁斜视着我,不悦地说:“你跟他客气什么?还朝他笑呢?!”
我知道他不喜欢楼冶,道:“他毕竟是外邦王子,你再不喜欢他,也不能给他脸色看吧!再说,我见那位王子也不像一个坏人,你不要对他有成见么!”
“冷霜儿!”殷祁皱起眉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处处为他说话!”
“我哪有?!”
殷祁堵着一口气,冷眼瞧我。
我对他是五体投地了,叹气道:“好了,我以后不为他说话了,这总行了吧?不要板起一张脸嘛!”
殷祁见此,终于笑了笑,宠溺地点了点我的鼻子,“你呀,少与他说话!”
我不由地轻笑:“往后又见不到面,我怎么会和他有话说呢?”
“那是最好了!”
此时,一个太监急步过来,朝殷祁说道:“殿下,皇上请殿下去御书房!”
殷祁看了看我,说:“霜儿,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你可别到处乱走!”
“知道了!”我点头,这人还真是啰嗦!
殷祁走后,我一个人信步宫中,见有一处荷塘,于是漫步其中,享受着弱柳扶风,清风拂面。
沿着石子路走了一会儿,只见一个人从远处走来。我定睛一看,那个人是……万俟国师?!
此时,无处可避!
我亦迎面走去,不知为何,我对这位万俟国师总是心存疑虑。他并非是个简单的人物,他仿佛是料事如神,又仿佛是故弄玄虚,让人捉摸不透。而现在,再加上万俟小枝在太子宫,万俟家的底细就更让人猜不明了。
万俟枫与我面对面地遇见,见我行头就知道我的身份,避出了道让我先行,唤了一声:“夫人慢走!”
在他面前,我亦是小心翼翼,各种礼数也做足了,道:“国师有礼!”说罢,我绕过他,莲步离开。
我才走了几步,心忽然间就狂跳不止,仿佛有人正用灼灼的目光望着我的背影……我虽然没见到那种目光,却能清晰地想象处那种能令人窒息的眼神!
蓦然,我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万俟枫忽然喊出了一个名字:“蓝迎雪!”
我顿时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万俟枫是在叫我吗?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或许,他只是在试探我,但他为什么忽然叫出这个名字呢?
我百思不解,是否要转身去瞧他?!
彷徨,踌躇间,我的内心正在做着激烈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