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殷洛轩所说,殷祁并没有生命危险,待顾城子将各种草药配齐了,他的毒也就没有大碍了。只是,殷祁在床上躺了几日,身子有点不灵活了,过了些日子才慢慢恢复。
军中没有丫环,只能由我照料他了!
殷祁的伤口在肩膀附近,因而手臂的活动受到了限制。顾城子说过,这个伤要痊愈大概要半个月。所幸的是,最近的战事处于僵持阶段,楼塔大军按兵不动,让我们能有喘息的机会。
我在营中住了几日后,殷祁的伤势也趋向平稳。
“我好得差不多了,你可以回去了吧?!”殷祁朝我说道,他现在穿上铠甲后,丝毫看不出曾受过重伤。
这几天,他已经跟我说了好几遍这样的话。我不知道,他怎么这样积极地想赶我走。
我瞥了他一眼,道:“我是跟神医来的,他要留在这里,我当然也不能走。你以为我是特地来照顾你的吗?”
他的目光幽暗,望着我说道:“可你是一个女人!”
我从容淡定地说道:“女人怎么了?我安安稳稳地住在后方大营,又不是去冲锋陷阵,还怕他们杀过来吗?”
他说不过我,只能对我干瞪眼。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听说过几天有一场大战,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战场,怎么说也要等那场大战结束了再走吧。”
他对我无话可说,道:“随你!”
我扁了扁嘴,当然是随我了,我不走,他也不能把我绑走!
殷祁要研究战略,我在帐中无趣,便出了营帐。刚到了外面,只见殷洛轩鬼鬼祟祟地拦住了一个通讯兵,拉着他往隐秘处走去。
我疑惑,这个殷洛轩又在搞什么鬼?!
我跟了上去,只见那位小兵将一封公文交给殷洛轩,殷洛轩急忙将它收入怀里,并交待他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他这般神秘,倒是令人怀疑!
“谁?”殷洛轩发现了我的影子,警觉地想把我揪出来。
我自是无法躲避,于是主动站了出来,道:“是我!”
殷洛轩见是我,顿时笑道:“原来是夫人!”
我望着他,道:“你在搞什么阴谋?”
殷洛轩不紧不慢地说道:“本王怎么会阴谋?夫人这话从何说起?”
我看着他,道:“从何说起?!从你鬼鬼祟祟说起,从你私下会见说起,从你怀里揣的东西说起!”
殷洛轩的脸色稍变,但却笑道:“夫人都看到了?但本王希望,夫人能当作什么也没瞧见。”
我道:“你通敌卖国,我也不能说吗?你这个大汉奸!”
殷洛轩哈哈大笑,道:“夫人这话严重了,本王是殷氏族人,又岂会与敌方勾结?!”
我抬首,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我这就去告诉太子,看他怎么说。”
“慢着!”殷洛轩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横眉说道:“干什么?想对我动手吗?”
殷洛轩愠怒,指着我,便是劈头盖脸一阵数落:“孔夫子的话是一点儿也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个女人更是能抵过十个小人,胡搅蛮缠,行为乖张,也不知道殷祁看上你什么了?”说完,他拉起我,要往僻静处走。
“喂,你想杀人灭口啊?!”我甩开他的手。
“你想像力够丰富的!”殷洛轩走了几步,将方才的公文往我身上一塞,道:“你不是想知道这是什么吗?正好,我还在担心这个烫手山芋没地方扔呢!你要,就拿走好了。”
我绝然没有料到他这么爽快,惑然地看了看这封公文,它并不是来自楼塔的密函,而是从京城发过来的。
我疑惑地望了眼殷洛轩,这究竟是怎么会一回事?!
殷洛轩道:“想知道什么事情,那你就自己打开来看好了!”
我拆开后,大致浏览了一遍,顿时瞠目,“这……这是……”
“没错,就是你看的这个样子!”殷洛轩道:“这下,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鬼鬼祟祟了吧?!既然被你撞见了,那正好,你找个机会给太子吧。”殷洛轩随后就要离开,临走前说道:“我会找借口回京城,你就在这里陪着太子吧。”
我捏紧了手中公文,还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殷洛轩即日就赶回京城去了,他是拍拍屁股走人了,让我来担着担子。我将那封公文贴身藏着,生怕被人发现了。殷洛轩说的没错,真是一枚烫手山芋!
事隔三日,战事成白热化阶段,随即愈演愈烈,于第五日展开了一场决战。这场战役至关重要,若输了,我方就要退守渚泷城,再难展开攻势。
然而,我焦急等待的结果却是——
我方溃不成军,仅二万人退守渚泷城,其余的人或是战死,或是俘虏。这一下,楼塔军队士气高涨,更有直捣黄龙之势。
打了败仗,渚泷城里都是残病游勇,不成气候。
连将军急冲冲地求见,抱拳俯首道:“夫人!”
“何事?”
连将军道:“太子不见了!”
我惊起,问道:“太子不是已经回城了吗?”
连将军道:“太子的确是与臣等一起回城的,可是,适才臣去觐见太子,却发现太子帐中空无一人。臣恐有楼塔兵趁乱混入军中,意图对太子不利。但臣找遍了所有的营帐以及附近,都未见太子人影。如今就要关上城门了,臣怕太子此刻出了城去,那就危险了。”
我凝眉思忖,道:“连将军,你派些人去城外找。”
“是!”
连将军正要走,我叫住了他,问道:“城中可有什么幽僻的地方?”
连将军思索,恍然道:“有一处葫芦口!”
我按照连将军的路线,找到了这处葫芦口。此处三面环山,仅有一条狭窄的路口,因其形状像葫芦,于是名叫葫芦口。
葫芦口还有一处溪流,乃是一处活水。水流一直通向渚泷城外,而这里的水有一部分也是汇入两国相交的那条长河内。
我刚到葫芦口时,周围充满了舞剑的回音,听到这个声音,我就有八分肯定了,殷祁一定就在这里。
果不其然,在一片广袤的绿坪上,一个男子挥剑而舞,剑气所过的地方,枝叶飘零。我站着看他,耳边除了剑声,还有溪流淙淙声。
静静地,我不知看了多久,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走了过去,忽然,他回剑一指,剑尖就抵在了我的咽喉处,我一个惊吓,后退了几步。殷祁忽见我的出现,也慌了神,忙收回了剑。
他深锁眉头,双目似潭水般幽深。他将剑插进了土中,头也不回地望前走,在一处大石上坐下,望着溪流的源头。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连将军还怕你出城去了,正到处找你呢!”我走到他身旁说道。
他沉默不语,仍旧是望着山上的泉水汇聚,流向外面……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我大声说道,他把我当作空气啊,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仍旧不说话,他自小的臭脾气又上来了,心里不痛快就憋着,然后闷闷不响地一个人坐着。
“不过是打了败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第一次打仗,没有经验,吸取教训,下回一定能打胜仗的……”我开导他,不过,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他不给我面子,任我怎么说,他就是不理会我。
我说的口干,坐在他旁边,听着风声和水声,索性一起望着溪流发呆。
日落,夜幕随即而来……
天空,繁星点点……
“我要走了,你走不走?”我坐不住了,亏他还跟一尊佛似的,一动不动。
我噘嘴说道:“不走算了,你就在这里陪星星陪月亮吧!”说罢,我要出葫芦口,让他一个人独处去,反正这里也没有危险,顶多是受个风寒回来。
我刚出了葫芦口,只见连将军和顾城子朝这边走来。连将军见到我,说道:“夫人,可找到太子了?”
我回头望了望,指着葫芦口,说道:“他就在里面孵小鸡呢!”
连将军愣了愣,轻笑一声,又道:“夫人,神医有一个妙计,可以反败为胜,所以想请太子一起商议。”
我望着顾城子,疑问道:“什么妙计?”
顾城子道:“这是一位故人所授的锦囊,你给太子过目吧!”说罢,他将一个锦囊交给我。
我收起了锦囊,又折回去。
迷蒙的夜色中,那个被月色笼罩的身影还映在溪流中,被时而波动的溪水打破。我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侧过头,看了看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成为雕像了呢,原来还活着呀?!”
我推了他一把,道:“你冷静完了没有?就算你在思考宇宙哲学,都这么久了,也该立地成佛了吧!”
他侧头看向我,这才有了一点点生气,道:“你来做什么?”
我复又在他旁边坐下,道:“你那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啊?还有……”我凝视着他,道:“你的傲气怎么都不见了?以前的你,虽然个头比十三皇子小,可是打起架来一点都不含糊,就算弄得满身伤,你也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现在你怎么了,人长大了,胆子却变小了吗?打不过人家,就会把自己藏起来,跑到这里来躲清静?”
他的眼角微微一动,深邃的眸子似这个黑夜已经耐人寻味。
我打开了锦囊,取出藏在里面纸条,借着月光,费力地将这个妙计看完。上面的字迹与之前顾城子收到的飞鸽传书上的字迹一样。
我若没有猜错,这个锦囊就是出自殷臻之手!
不管怎么说,殷臻作为殷祁的兄长,各方面都比他强很多。不过,也是可惜了,殷臻终究是不能登上大位,或许是命中注定的。
殷祁沉默了一会儿,站起了身,欲出葫芦口。
我忙追上去,道:“你去哪里?”
“我想通了,我想到能让我反败为胜的办法!”
我云里雾里,他被我一说,顿时开窍了吗?
我问道:“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他笑道:“刚才我一直望着这条溪流,它一直通往城外,这个附近的水都是从这里出去的。楼塔军驻扎在城外,他们所用的水的源头就在这里!”
我疑问道:“那又怎么样?你是想投毒?让他们喝了水之后无法打仗?!”
“不,这样太麻烦,而且我军也靠这水供应,如果没有水,我军也挨不过几天,”他朝我一笑,道:“楼塔军现在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只有挫了他们的锐气,他们才可能会一败涂地。所以,今晚他们戒备最弱,我们就派人去烧粮草。一旦毁了他们的粮草,他们就会军心涣散,一定会撤退。”
我怔然地看着他,他目光如虹,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睿智的一面,仿佛已经是胸有成竹。
他又道:“只要我们将油倒入源头,然后这些油就顺流而下。楼塔军见粮草着火必定会取水救火,到时候,这场火反而会越烧越旺!”
我听他把话说完,顿时,我捏紧了手中的锦囊,道:“那么刚才你坐在这里这么久,就是在想办法取胜?”
他淡然一笑,颔首。
“我……我还以为你……”敢情他一直在耍我呢,让我以为他是一蹶不振了!
他哈哈大笑,说道:“有你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我心情大好!”
我揍了他一拳,道:“嘁!不过是‘油水灭粮火’的计策,早就有人比你想在前面了。”
他一怔,问:“谁?”
我将锦囊给他过目,道:“你自己看!”
殷祁从我手中取过纸条,蓦地说道:“这是……六哥的笔迹!”他望着我,问:“六哥来这里了吗?”
我摇了摇头,道:“这是王爷托神医呈上来的。刚才我回来就是想给你看,现在连将军就在外面等着跟你商量大计呢!”
殷祁看着锦囊,脸色一沉,道:“我还是比不过六哥!”
我推了他一把,道:“别感慨了,还不快去,不要错失良机才好!”
他收起了锦囊,出了葫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