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近日我打算启程回京城,这几日多有叨扰了。”说着朱祐樘拱了拱手。他三月中来到知县府,如今已是七月,一住便是三个多月。
“哪里,君公子客气了,倒是老夫至今没能抓住那些盗匪真是惭愧。”唉!想来他还真没用,盗匪抓不到,就连灾民也安置不了。
“张大人无需惭愧,其实他们本就不是什么盗匪,这只是我的一些私人恩怨,还劳烦大人费心,该惭愧的是我才对。”
“应该的、应该的。”张峦有些走神。
“等回去后君某便让家父差人来与张大人说亲,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
“张大人?”怎么?他这是不同意么?
“嗯?”灾民到底该如何安置好呢?
“张大人觉得为难?”
“的确有些难办啊。”他想来想去都没能想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
“不知张大人有何难处?”是他什么地方让他不满吗?
“恩。”张峦根本没听清楚朱祐樘问什么,只是随口答复。
“大人若有什么不满大可直言。”朱祐樘以为张峦有所顾忌,看了看郁书说道。
“是呀,爹,您若有疑虑不妨直说,或许只是误会,说开了也就没事了。”义父、义母不也一直很喜欢朱祐樘吗?他们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家世,但他们说为人最重要。
“难。”想得他头都痛了。
“……”郁书无措地看着朱祐樘。
朱祐樘皱皱眉头,想了想说道:“大人是在意我未说明家世吗?”
“……”
“张大人?”
“太多了。”
“太多?”朱祐樘错愕,他真有那么地方让他不满?
“对。”灾民实在是太多了。
“……”
“越来越多。”
“……我竟不知大人原来对我如此不满,既是如此,大人为何不早说?”
“没用。”想了好几种方法都行不通。
“为何没用?”朱祐樘不解,一脸疑惑地看向郁书,郁书也是一脸不明所以。
“他们都说不行。”所有办法都讨论过了,可是没一个办法能通过。
“他们?是夫人他们吗?”原来是他们对他不满吗?是怪他没什么表示吗?也是,大大咧咧说要追求他们家的女儿,却忘了要收买他们家的人心了。看来,是他疏忽了。
“只好再想。”只是真的好难,这几天他吃饭想、睡觉想,就连出恭也在想,夫人都说他快走火入魔了,却还是没能想出个好法子来。唉!真是愧对朝廷啊。
“再想?”想什么?想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挑剔?
“唉!难啊!”
“……”朱祐樘傻眼,现在是什么意思?他们就非得揪揪他的小辫子不可?假使揪不到硬想也要给他想到?
“等等。”郁书狐疑地走到张峦身旁,举起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他丝毫不受影响,仍旧在那唉声叹气。
“爹?”郁书轻轻叫唤。
“……”
“爹!”郁书扯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晃,“回神了!”
“啊!”张峦吓了一跳,“郁书,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爹,您还说呢。您在想什么呢,刚刚我们和您说了半天话,您不会一句都没听到吧?
“怎么会呢?君公子说他近几日便要回京城了,对吧?”
“还有呢?”
“还有?还有……那个……呵呵。”张峦心虚地摸摸胡子。
“爹,您没事吧?”自从认识他以来,她从没见他如此失神过。
“没事,只是有些公事烦心罢了。”张峦朝朱祐樘拱拱手,“君公子,方才老夫有些走神,还请君公子勿要介意。”
“大人时时挂心公事乃是百姓之福,我佩服万分,又岂会介意。张大人若是方便,不如说说是何事烦心,我和书儿也可帮忙想想。”朱祐樘松了一口气,幸好是失神,不然他的麻烦就大了。
“倒也没什么不便,只是说来惭愧,近几日青县涌进了不少灾民,至今老夫都没能想出个万全之策。”
“大人是指从献县来的那些灾民?”这两天青县确实陆陆续续出现不少灾民,他一打听才知道献县出现了旱情。
“是啊,献县遭遇大旱,已经死了不少人。本来也没那么严重,可当地的知县怕受责罚居然隐匿不报,还禁止灾民逃难。若不是情况愈演愈烈惊动了知府,朝廷怕是至今仍会被蒙在鼓里。”
“那个知县简直混账!”回京后他定要在父皇面前参他一本,治他个渎职、欺君之罪。
“他的确混账,他的私心害苦了当地的百姓,他们的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虽说朝廷知道消息后必定会派人赈灾,但他们等不了了,死的死、逃的逃。本来灾民也有往其他县城去的,可恨附近的县城竟无一肯收留这些灾民,到最后听说本县肯收留就全往这来了。”
“大人是担心灾民太多会有人乘势作乱?”
“这是其一,灾民一多,管理上自然会有些困难。另外,他们都是从灾区来的,那边已经死了不少人,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疫情,若是有人染上了逃难至此,这里百姓的安全令人堪忧啊。”张峦眉头紧锁,连连叹气。
“那大人是想效仿其他县城来个闭门谢客?”
“若老夫真这么想又何必烦恼!要是连我这青县都不肯接纳他们,他们不就只能等死了?老夫于心何忍!”
“那简单。”郁书说道,“我们可以把灾民集中到城外,给他们安个临时的家,再派些人手照顾他们。这些时日让城内的百姓不要出城,也让城外的灾民不要进城,等确定没有疫情后禁令才可解除。当然,还要把所有灾民都登记在册,这样才便于管理。”
“这个方法我也想过,可是安家需要银子,雇人也要银子,还有粮食,那么多灾民得需要多少粮食?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哪有如此的财力?你爹我也向来两袖清风,虽有些祖产,可也是杯水车薪。”说完又重重一叹。
“那募捐啊。我们没银子,总有人有银子吧?想想那些富商,平日里从老百姓手里赚了多少银子,这关键时刻总该伸伸援手吧?”
那些二十一世纪的商人们不也常常搞些慈善募捐会什么的吗?
“说到这我就来气,想我青县富人也不少,可恨没一个愿意出钱资助,全都是自私自利、一毛不拔之徒!”张峦一脸忿忿不平。
“大人尽管放心去办,不管多少银子,君某都愿承担。”
啊!她真笨,她怎么忘了,堂堂皇太子在此,银子又岂会是问题?郁书忍不住抬手轻敲自己的脑袋,引来朱祐樘疑惑的瞥视,郁书耸耸肩,朝他吐了吐舌头。
“君公子,这可不是一比小数目。你当真愿意?”张峦热切地注视着他,丝毫没发现郁书的小动作。
朱祐樘差点忍俊不住失笑,只好咳了咳掩下笑意。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君某该做的。”即便他不是太子,这也是他身为大明朝子民该负的责任。
“好,郁书果然没看错人。只是……”张峦迟疑,“令尊那儿……”
“大人放心,家父若在也会这么做。”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张峦开怀大笑,“那老夫这就去安排安排,失陪了。”说着便起身欲往二堂去。
“大人请留步。”朱祐樘急忙起身拦下张峦,“方才的问题大人还未给君某答案。”
“什么问题?”张峦满脸疑惑。
“等君某回去后会差人来议亲,大人意下如何?”
“议亲?”
“是。”
“郁书,你的意思呢?”张峦望向郁书。
“爹做主便是。”这让她怎么回答啊?总不能毫无矜持点头说好吧?好像她迫不及待似的。
“既然如此,老夫就在家恭候了。”让他做主?他看那,他要是说不同意,她非跟她急不可。
唉!女儿还没认多久就要嫁人了,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
“多谢大人。”
“那老夫先去忙了,失陪。”
“大人请便。”
“你这几日便要回去了?”看到张峦离开后郁书问道。
“早点回京才好早点将你我的事禀明我父皇。”
“赵夫人的事解决了?”
“尚未。我让离群留下,待赵夫人想到了再回京。”
“哦。”
“书儿,你真不乖。”
“我哪不乖了?”郁书不服气。
“还不承认?刚刚差点把我逗笑。”
“那又怎样?笑就笑呗。”郁书撅了撅嘴嗔道。
“你这小东西。”朱祐樘点了点郁书的俏鼻笑道,“我就不信我们聪明的张大小姐会不明白。”
“明白什么?”继续装无辜,一脸你能拿我怎样的神气劲。
“是、是、是,我们的张大小姐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是我不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满意了吧?”朱祐樘嘴上说的无奈,双眼却饱含宠溺。
“哼!”郁书皱了皱鼻子,“本来就是嘛。”标准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呀。”朱祐樘伸手一把搂过郁书紧紧拥在怀里,“书儿,你会想我吗?”
郁书把脸埋进朱祐樘的怀里,久久不语。过了半晌,才小声吐了一句:“不会。”
“真不会?”
“不会。”
“可是我会。”
“……”郁书一双小巧的耳朵早已通红,相信她藏起来的那张小脸也一定好不到哪去,“那……那……我也试着想想吧。”
“呵呵呵……那就谢谢书儿了。”她真可爱。
“……不客气。”
朱祐樘把埋在胸口的那张脸挖出来,看着她的双眼认真地说:“书儿,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等下次见面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嗯。”郁书点点头,“那你路上要小心哦,安全到家后要报个平安给我,还有、还有,以后也要时不时给我捎个信好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
郁书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避开朱祐樘含笑的眼神,轻轻加了句,“那个,你家不是有个‘她’不让人省心嘛。”
“是,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下次见面时一定会还你一个毫发无伤的我。”朱祐樘再次将郁书拥进怀里,“我也会常常捎信给你,让你知道我好不好,绝不会让你不省心,好不好?”
“嗯。”郁书靠在他身上点点头。
“书儿,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朱祐樘拥着郁书的手紧了紧。
“……我也是。”郁书也用力回搂朱祐樘,用力嗅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努力把这种味道存放在记忆里,他不在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回味一下。
虽然朱祐樘还要过几天才回京城,但此时偌大的大厅里却早已是离情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