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皇宫锣鼓喧天,到处贴着象征着喜气的红色喜字。太子大婚,普天同庆,皇上特许繁文缛节能免则免,今日没有君与臣,只有宾与主,务求宾主尽欢。
随着婚礼的进行,宫中便一扫自“废太子”事件以来的凝滞气氛,卧床养病多日的周太后也一扫病气,格外精神奕奕,笑得好不开怀。可另一个卧床之人却是咬牙切齿,只可恨无可奈何。
此时已是二更天,喜宴虽已渐渐落幕,皇宫上下却还是灯亮如昼。
放眼望去一片红彤彤的新房里一对龙凤烛默默地燃着。
身穿大红嫁衣的郁书静静坐在榻上,透过红盖头下的缝隙看着自己同样是大红色的绣花鞋,想着自己这双天足在二十一世纪时也算小巧,却不想会跑到大明朝来,“小巧”硬生生成了“拙大”了。
出发来京城前,娘还特地为此事提醒过她。
在张家时没人会在乎,就连玉凌也未曾缠过小脚。可张家开明并不代表其他人也开明。尤其是在这最讲究祖宗规矩的皇宫中,怕少不得会有人拿此事说事。
郁书想着想着不觉好笑,在这新婚之夜,她这新娘子不是忙着紧张害羞却是想着旁的有的没的,若是让祐樘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想着马上能见到他,她不禁笑了。漫长的等待,漫长的相思,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终于,房门“嘎吱”一声开了,只听伫立在新房里的一干宫女、喜娘以及转意齐齐下跪行礼:“参见太子。”
“嗯。”朱祐樘轻应一声。“起来吧。”
众人起身后,喜娘从一个宫女手中的托盘里拿起喜秤交给了朱祐樘:“请太子揭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朱祐樘接过喜秤走向郁书,慢慢地揭起了盖住她脸蛋的喜帕,痴痴地凝望着盛装下的她。右手无意识地将喜秤交还给了等在一旁的喜娘,他在郁书的左侧坐下,眼眸始终未离开郁书半寸。
承接着朱祐樘毫不掩饰的露骨眼光,郁书此刻终于有了新嫁娘该有的紧张羞涩之感,顿觉手足无措。她张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冲他羞答答地一笑,却不想她的这一笑让朱祐樘的双眼中顿时多了两簇小火苗,更是惹得她双颊艳红,面若桃李。
还好这时喜娘又端来两杯酒递给了他们:“请太子、太子妃喝合卺酒。”
他们接下酒杯各自喝了一小口,再互换酒杯,然后一口饮尽杯中酒。
喜娘接过空杯放置妥当后,一干人便再次跪倒:“恭喜太子、太子妃大婚之喜,祝太子、太子妃早生贵子。”
“你们都下去吧。”朱祐樘挥挥手。
“奴婢告退。”说着喜娘便领着众人鱼贯而出。
“她们为何只祝我们早生贵子,却不祝我们白头偕老?”众人刚退出新房,郁书便迫不及待追问。这话说的好像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似的。
“我大明的皇室婚礼向来如此。”
郁书眨眨双眼,无语地望着他点点头。也对,在皇室中讲白头偕老未免可笑,还不如讲孩子来的实在,后宫中的女人有儿子才是王道啊。别说在这封建社会,就是寻常百姓家,不重子嗣的人家又能有多少?想要白头偕老?先生得出儿子再说吧。
“书儿,你放心,我们会白头偕老的。”怕她多心,朱祐樘忙不迭加以保证。
“那当然。凭我的聪明才智,又岂会轻易让你有二心?”
“是、是、是。”他失笑,从袖口中掏出一块玉佩仔细系在郁书的脖子上。
“这就是你说的定情信物?”
“是,还满意么?”
“尚可。”郁书点点头,“可惜似乎太值钱了点。”
“放心,你大可贴身藏着,绝不会遭抢。”
“这么说也对。”
“许久未见,书儿可有话对我说?”比如想他之类的。
“有。”她重重点头。
“什么?”他的眼中满是期待。
“我饿了。”
“……”
“怎么?不能饿吗?”她耍无辜。
“你就没别的话了?”他眯眼问。
“什么话?”
“真没有?”他顿了顿又说,“再想想。”言语之中竟带了丝乞求。
“没有。”她肯定地点点头,“即便是有,此刻也饿得想不起来了。”
“你故意的!”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怎么?还真不能饿?这是宫里的规矩吗?可人家一天没吃东西了呢,真是很饿呢,这可如何是好?”继续装傻。
“你呀。”他无奈妥协,“算了,还是先喂饱你的小肚子吧。”谁让他舍不得她继续挨饿呢。至于他想听的话,等喂饱了她再听也不迟。
说着便牵起了她的手来到桌边坐下。
“嘻嘻。”郁书幸福地笑了,坐下后拿起筷子便猛吃。她可没骗他,她是真的饿到前胸贴后背了呢。
“你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说着手上的筷子却自动自发地把食物不停地往她碗里夹,直到堆得似座小山才停下。
“嗯。”她点点头,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见状,他只是无奈一笑,摇摇头也开始进食。
吃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筷子,深深吁了口气。
“吃饱了?”他也放下了筷子。
“嗯。”她双手摸了摸肚子,一脸满足。
“既然饱了,那总该说了吧?”
“说什么?”
“书儿!”他几乎恼羞成怒。
“真的没什么可说的嘛,人家在信里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你还说?我让人捎了那么多信给你,你就回了那么一封,你这小没良心的。”想想就心酸。
“可仅这一封就饱含了千言万语呀。”她抗议。
“就凭那满纸的圈圈又圈圈?”可恨竟连一个字也不舍得写。
“我就不信你看不明白。”分明是装疯卖傻。
“我还真就看不明白了。”他坏坏一笑,“不如书儿解说给我听听?”
“哼!” 她转身不理他。
“我真不懂,好心的书儿就为为夫我解解惑吧。”他起身转到她面前,弯着身一脸讨好。
“不要。”信他才怪。
“要。当然要。”
“哼!”她斜睨他一眼,以示鄙视。
“好吧,为夫承认,为夫懂。”他轻轻搂着她在她耳边温柔低语,“可我想我的书儿亲口说给我听,嗯?”
他存心迷惑,差点没让她腿软,幸好她是坐着的,真是万幸。
拗不过他的死缠烂打,郁书只好幽幽念着朱淑真的《圈儿词》——
“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单圈是我,双圈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我密密地加圈,你密密地知侬意。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情,一路圈儿圈到底。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侬意: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整圈儿是团圆,破圈儿是别离。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念罢郁书的脸早已通红。
好吧,这样的程度对许多二十一世纪的女人来说这是小儿科,可她不是普通的二十一世纪女,而是二十一世纪复古女,含蓄才是她的风格。
“看来我们很有默契。”朱祐樘终于如愿,笑得给外灿烂,让郁书忍不住想泼泼他冷水。
“默契是够默契了,可那又不是你自己写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书儿是要我自己作诗相赠吗?可你不也是如此?”
“即便是你自己作诗那也没什么稀奇的。再说,我跟你可不同?”
“如何不同?”
“我们那儿的人早已不学作诗了,别人的诗都未必能背得了多少,更何况是自己作诗?可这儿就不同了,只要稍有家底能念上几年书的,谁都能作个一两首。”
“那依书儿的意思又该如何?”
“不如就按我们那的习俗,唱首情歌给我听,可好?”不知他的歌喉如何?
“这……”他有些为难。
“怎么?不愿意?”
“这倒没有。只是我从未唱过歌,更不知如何唱你口中的情歌。”
“这还不容易,我教你便是了。听着啊,很简单的。”说着便挑了首简单的教了起来。
本该缠绵悱恻的洞房里不时传出阵阵歌声,低沉的男声还略显五音不全。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不知他们这算不算是奢侈浪费呢?不过嘛,呵呵,他们自己高兴就好。
好不容易,朱祐樘终于把一首情歌唱完了。
“书儿的要求为夫已经做到了,那书儿是否也可答应为夫一个要求?”
“什么?”
“我为你唱情歌,你自然也该为我作首情诗。”
“可我从未作过诗。”
“无妨。为夫也从未唱过歌,可还不是唱了,虽是差强人意了些,可心意总算是可嘉吧?”
“这……”郁书迟疑,“还是不好。”在古人面前作诗,岂不贻笑大方?
“不好?”朱祐樘就等她这句话,“若果真如此,我可是要罚你的哦。”
“罚?罚什么?”
“你先说认不认罚?”
“哪有这样的?要让人家认罚总得让人家知道如何罚吧?”
“你没得选。要不乖乖作诗,要不乖乖认罚,如何?”他似笑非笑。
“哼!罚就罚,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真认罚?不后悔?”他一脸不怀好意。
“我虽是女子,可也是说一不二的。”即便后悔也不能承认。
“既然如此,为夫便不客气了。”话音未落,他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耶?你干嘛?”
“听娘子的话,吃了娘子啊。”
“呃?”
“哈哈哈哈……”
“朱祐樘!”
“娘子该不会忘了,今晚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吧?”
“……”
郁书再次羞红了脸,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将整张脸埋进朱祐樘的胸膛。
朱祐樘见状又笑了,抱着郁书走向房中的大榻。从今日起,书儿便是属于他的了,朱祐樘的心中不禁有着无尽的满足。
终于,该缠绵的洞房终究还是走向了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