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皇上。”刚出乾清宫,朱祐樘遇上了索居和转意。
“平生。”
“谢皇上。”
“来看皇后?”朱祐樘问。
“是。”索居答道。
两年前皇后知他和转意相互倾心,便让皇上下旨赐婚,还特许转意可随时进宫探望。
朱祐樘点点头:“你们来的正好。转意,这几****好好陪陪书儿。”说完越过他们走了。离群跟在朱祐樘后边,偷偷向索居使了个眼色。
索居与转意对看一眼,交代道:“你去看娘娘,我跟去看看。”说着便匆匆跟了上去。
转意满怀困惑,刚踏进乾清宫的大门便见瑾润一副得救了的表情。
“转意,你来啦。快,你去劝劝娘娘吧。”说着便拉着转意往寝房而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唉!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向来感情很好的皇上与娘娘居然大吵了一架。”
“吵架?为什么?”转意吃惊,他们从认识至今,从没真正吵过。
“还不是为了皇上纳妃的事儿。”
“皇上要纳妃?”这事儿就更让转意吃惊了。皇上对娘娘的感情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要说皇上会纳妃,她说什么也不信。
“是太皇太后要给皇上纳妃。今儿个一早,娘娘在太皇太后那儿受了一肚子气,皇上一回来两人便吵上了。你也知道,吵架嘛能有几句好听的,吵着吵着,娘娘便说让皇上找别人生孩子去。没想皇上居然也当真了,还说娘娘生不出孩子。”
“什么?”转意越听越急,“这都几岁的人了,说话也没个分寸。再怎么吵,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啊。娘娘向来聪明,今日倒怎么糊涂起来了呢。”
说完反被动为主动,拉着瑾润快步赶到了寝房。
一进寝房便见郁书呆呆地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两眼无神,默默流泪。
“娘娘。”转意轻轻唤着。
“……”
“娘娘,奴婢来看你了。”
郁书转过脸看着转意,还是没说话。
“娘娘,吵架时说的话是做不得数的。”
“五百多年的跨越只为了你我的相遇,原来这只是一个错误么?”郁书喃喃自语。
“娘娘。”转意看到向来坚强自信的大小姐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不禁万分心痛。
“转意,我错了吗?当初是我错看他了吗?今日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吗?所以,他们都没错,错的是我,是我自个儿识人不清吗?”所以人果真不能任性?任性一次,便要付出梦碎的代价?
郁书觉得心很痛,痛到无法呼吸。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她心里很乱,脑子里一直嗡嗡嗡作响,混混沌沌没办法思考。
“不,娘娘没错,娘娘不会错。”转意哽咽,“错的是他们。娘娘如此之好,是他们不懂疼惜娘娘。不过没关系,奴婢会疼惜娘娘。”
“奴婢也会。”瑾润坚定地道。
当年要不是有娘娘,她早让宫里的那些管事太监给打死了。她的命是娘娘救的,这几年娘娘待她更是好到没话说。总之,娘娘在哪儿,她便在哪儿,娘娘有苦有难她先受。
“转意、瑾润,谢谢你们。”郁书一手拉着一个,轻声啜泣。
“娘娘,大声哭出来吧。哭出来了,便好了。”
“不,我不哭,我要让他知道,没有他,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这个世界不会谁少了谁就活不了。”郁书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站起身道:“转意、瑾润,我们收拾收拾,搬去坤宁宫。”
当初她怕他会变而不敢接受他,如今他果然变了。
“娘娘,您真要去?”瑾润问。
“不去,莫不成等人驱赶吗?”
“娘娘。”转意担心地看着她。
“没事。”郁书深吸口气,“大不了计划改变罢了。”
“娘娘要放弃?”
“不。金蝉仍然可以脱壳,可脱壳的未必是原来的那只金蝉。”
“娘娘?”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转意诧异。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郁书的眼里满是坚定。其实他变了并不可怕,他变了之后她何去何从也没那么难,底线就在那,做不到就放手。
“娘娘,请带上转意。”
“傻瓜,这又不是什么报名有奖的事儿,你那么积极做什么。再说,你已成了家,哪能轻易说走便走。”
“奴婢不管,反正娘娘上哪儿,奴婢便去哪儿。索居若是愿意,他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若是不愿意,他也别想拦着我。”
“转意。”郁书满脸感动地看着转意。
“娘娘,奴婢虽不明白你们说的金蝉是什么意思,可奴婢也愿跟随娘娘。”
“瑾润。”郁书含泪笑了,“幸好还有你们。”
那一日,每日与皇上同居乾清宫的皇后突然搬到了坤宁宫,据传此乃皇上亲下的口谕。
那一日,在乾清宫当值的宫女太监们纷纷奔相走告,向来感情浓厚羡煞旁人的皇上与皇后感情出现了裂缝,皇上在寝房之中宣告要纳妃。
据传皇后心有不甘,但苦于三年无所出,只得黯然让步,只求皇长子挂其名下,以保地位。皇上心存夫妻之义,欣然同意。
据传皇上有意在同一日纳入二妃,二妃人选由太皇太后亲自把关。近几日,朝中各家千金画像频频送入清宁宫。
据传太皇太后对二妃人选早有腹案,只待皇上最后定夺,便可着手办纳妃之礼。
据传……
总之,最近的皇宫,走到哪儿都可听到这些“据传”,也不知传言的力量是否真有这么大?
传言是满天飞,可传言中的两位主角却是各自沉默,这些日子里更是互不干扰,让原本将信将疑的宫人们渐渐信了起来……
“臣弟参见皇嫂。”
“起来吧。”郁书淡淡看了他一眼,“兴王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是。”
“那便不耽误兴王了,兴王自便。”
“臣弟已请过安,刚出来,路过此地见皇嫂一个独坐在此。”兴王朱祐杬观其神色颇为憔悴,想了想便道:“皇嫂有心事?”
郁书抬头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皇嫂别误会。臣弟只是关心嫂嫂。”
郁书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哽咽道:“如今,怕是只有兴王你还会关心本宫了。”
“皇嫂说的是哪里的话,这朝堂上下谁不关心皇嫂,尤其是皇兄,谁不知皇兄向来疼宠皇嫂。”
“兴王,你说这话是诚心想让本宫堵心么?”
“臣弟惶恐。”
“唉!算了。”郁书指指对边的凳子,“你坐下陪本宫说会儿话吧,如今本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兴王走进亭子坐下:“皇嫂身边的瑾润呢?还有以前伺候过皇嫂的转意,听说这几****也在宫中?”
“别提她们了,她们就知道劝本宫想开点。明明是他朱祐樘对不起本宫,本宫为什么不能怨他、怪他、恨他?本宫为什么还要讨好他?怪只怪本宫没有儿子,本宫要是有儿子……哼!”郁书冷哼。
“皇嫂,直呼皇兄名讳那可是大不敬啊,小心隔墙有耳。”她那未尽的话是什么意思?若是有儿子,她便决不许皇兄纳妃?抑或是若有儿子,便让皇兄……去黄泉纳妃?
“怕什么?!他能把本宫怎么样?他还能杀了本宫不成?真要逼急了,本宫也不是好惹的。”郁书眼中闪过一丝冷厉,虽然很快便恢复如常,可一直在仔细观察她的朱祐杬还是发现了。他心中暗暗欣喜。
“皇兄自然不会对皇嫂如何,皇兄可舍不得。”说着便暗昧地笑了。
“以前或许舍不得,可如今有了新人,哪还会顾念旧人。”
“皇兄真要纳妃?”
“本宫倒希望是假的。”郁书抬手抹去流出的眼泪,“让兴王见笑了。”
“哪里,那是皇嫂重情。”
“不,那是自苦。自古以来女人就是命苦,日子是好是坏全凭男人做主,你说何时咱们女人能自己做主一回?”
“这……”
“呵呵!你看本宫傻的,你也是个男人,问你何用?”
“臣弟虽是男子,可对皇嫂的这番感叹也是颇能明白。臣弟自幼在这深宫之中长大,后宫女人的争斗自然也见过不少,说到底不都为了日子能好过些么?本来,看皇嫂与皇兄鹣鲽情深,还想着这后宫斗争在咱们皇兄这是不会上演了,谁想……唉!”
“若是你皇兄也能如你这般明白就好了。”
“皇兄会明白的。”
“太晚了。”
“皇嫂?”她这话是何意?
“兴王,你是第一个认同本宫想法的人,就连转意都说本宫太贪心。她呀,真是让我寒心,跟那个没良心的一样。”
“皇嫂,臣弟虽赞同皇嫂,可臣弟相信皇兄的心还是向着皇嫂的。其实皇兄也不容易,太皇太后对皇兄有着养育之恩,皇兄很难违背她的意思。”
“本宫知道。所以本宫从未想过能独占他,只要他心里有本宫便好。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本宫生不出孩子!他在嫌弃本宫生不出孩子!一个嫌弃本宫的男人,莫不成本宫还要把他当宝么?”郁书绞着手里的丝绢,咬牙切齿。
“皇兄当真这么说?臣弟还以为这只是宫人之间的以讹传讹罢了。”
“空穴来风,其来有自。”
“皇兄怎能如此说皇嫂?不就三年无所出么?再等个一两年也许就有了,即便没有又如何?子嗣固然重要,可有枕边人重要么?”朱祐杬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兴王。”郁书一脸感动,“当初若你是太子,该有多好啊。”
“臣弟惶恐。”朱祐杬一脸惊吓,忙俯身跪地。
“兴王请起。”郁书起身走近朱祐杬,亲手将他扶起。
“皇嫂,臣弟对皇兄可是忠心耿耿。”朱祐杬起身后说道。
“本宫知道。本宫也就有感而发罢了。”郁书回身坐了回去,小声咕哝道:“我倒还情愿你没那么忠心呢。”
“皇嫂?”虽是含在嘴里的一句话,可他还是听明白了。可眼下,明白了也得揣着糊涂。
“没什么。”郁书笑笑,“兴王快坐。”
“皇嫂,天色已晚,臣弟也该告退了。”
“还早,再坐坐吧。”郁书一听立起了身子,一脸焦急。
“皇嫂,不早了。”朱祐杬微微作揖,看向远处“瑾润来了,皇嫂不用怕没人说话。”
“她又不是你。”郁书冲口而出,说完才惊觉不对,立马又道,“本宫是说,她不如你理解我。”
“若皇嫂不嫌弃,臣弟下次入宫时便在此等候皇嫂。”
“真的?”郁书一脸惊喜。
“是。”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下次你何时入宫?”
“十日之后。”朱祐杬想了想后说。
“这么久?”郁书失望。
“那……五日如何?”
“三日。”
“这……”朱祐杬迟疑。
“就三日嘛。”
“好吧,那便三日。”看着郁书不自觉露出的撒娇,朱祐杬无奈妥协了。
刚刚说定,瑾润便拿着点心过来了。
“参见娘娘、参见王爷。”
“起来吧。”
“谢娘娘。”
“皇嫂,臣弟告退。”
“嗯。”郁书点点头,“你可不能忘哦。”
“是。”朱祐杬顿了顿,“皇嫂,臣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皇嫂找个时间与皇兄好好谈谈,臣弟觉得皇兄不是如此薄情之人。”
“不要跟我提他,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你只要记得你我的约定就行了。”
“是。”朱祐杬垂目,“臣弟告退。”说着便退出了亭子,隐隐还听见郁书责骂瑾润怎么这时候来。
朱祐杬笑了,看来鱼儿是上钩了,不过为求慎重,待他再好好观察几日。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转过身后,郁书的脸上没有了表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渐渐走远。
而在谁也没注意的时候,御花园中的花丛中一个人影闪过,飞快地往乾清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