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想着搬出去吧?如果不是语莫问她琉璃有没有回家收拾行礼,她还真不知道。西格没告诉她,是因为舍不得琉璃吧。
好啊,既然他舍不得,她就做回好人,让琉璃搬不出去。与其这么早就让琉璃走,西格心有惦念,不如做得更绝一点,让琉璃像七年前一样滚出西格的势力范围,永远都不再见。
七年,说短也长。再过七年,琉璃已经年近三十。三十的女人再遇见西格,还能有什么魅力可言?
想到这,白莲刹住脚,转身又进了西格的办公室。坐在西格的对面,将手伸出去按在西格面前的文件上,轻声问:“西格,琉璃今天就要搬出去吗?”
西格的心滋一声响,像是被烙铁烙过,冒出一缕愤怒的青烟,面无表情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琉璃说要回家收拾行礼。”白莲盯着西格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心却越来越冷。他是如此的不情愿不甘心,究竟琉璃有什么好?就算他们是青梅竹马又怎么样?两小无猜的年纪,什么都不懂,其间又隔着她,他们分开了七年,是什么让他对她如此的眷恋而不肯放手?
西格道:“她要搬就让她搬。”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既然她这么想离开,既然她对他没有一点不舍,他何必多情?
莫说她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亲妹妹,还真的能左右得了她选择谁嫁给谁?她和他,不过是一昔缱绻,春风几度,能有多少纠葛?他还真的能让她为了他一世守身?
现在是什么年代?结婚可以离婚,嫁了可以再嫁。她那么年轻、美丽,谁会不想娶她?
白莲见西格忽然松开了眉头,若无其事的抛下了这一句便勿自拿开她的手,像是全不在意,继续看他的文件。
手拿开了又回来,她娇声一笑,装委屈说:“可是你说过要她帮我筹备婚礼的,她搬走了,我再找她多不方便?”
西格抬头,说:“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是多跑几步路。”
“才不要,难道要我天天去挤公交车不成?”
西格脸上略略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你去和琉璃说一声,叫她晚几天再搬。”
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可很快西格就为自己心底的庆幸感到耻辱。他变了脸色,再不理白莲了。
白莲出了门,临走时却并未关上房门,她和琉璃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西格下意识的抬头,明知道看不见,却还是要听清她们说的话。
琉璃回答的很快:“我可以来找你,很方便的。”
“那怎么行?我是要找你帮忙,怎么还能让你奔波,我也于心不忍啊。琉璃,你就再住几天嘛。”
琉璃沉默,十分为难。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搬出去的借口,白莲又是揣了什么心思从中阻拦?她不是一直拿自己当成眼中钉吗?搬出去让她清净心里干净,皆大欢喜的事啊?
西格把琉璃的沉默当作了她的绝情。
偏这时白莲笑着说:“我就知道我说什么都没力度,还好我有后援。走,去找你的西格哥哥,看他怎么说。”
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就出现在门口。白莲拖着琉璃的手臂,朝着西格说:“西格,琉璃不肯帮忙呢?”
琉璃忙反驳:“我没有不帮,我只是说搬出去一样可以回来。”
西格的眸子里是黑沉沉的颜色,瞥了一眼琉璃,说:“白莲刚回国,对这个城市不太熟悉了,你就非得这时候搬出去吗?”
琉璃张口结舌,想要说话又闭住。西格话里的意思她听得懂,他在指责她迫不及待。垂下头,琉璃低声说:“可是,我和林大哥已经说好了,今天他要帮我搬家。”
白莲笑道:“你要是想搬,谁还不能帮你搬?我去同语莫说。琉璃,你再不答应,我可要生气了,难道你不高兴看我和西格结婚吗?还是说你对西格还是爱慕着,不想看他娶我?”
这帽子有点沉,罪名有点大,琉璃本就心虚,听了这话立即反驳:“没有,你能和西格哥哥结婚,是他的心愿。我,我很高兴,能看到你们结婚。”
琉璃的语气毫不迟疑,唯恐给他们两个人的感情造成什么嫌隙。
西格却微眯了眼,对于她的撇清很不满意,沉声问:“是吗?这么说,你对我早就没有了感情,或者说,是从来没有过那种感情?”
琉璃呆了一呆。她又说错话了吗?有没有他会不知道?可他想怎么样?迫她说出她爱他,一直爱,现在还爱的话来?他就一点情面和尊严都不给自己留吗?难道他也不在乎白莲立刻翻脸?还是,他正好趁此机会向白莲表白,无论自己怎么爱,他从来也不会爱上自己?
琉璃立刻说:“我,我今天不搬了。”她屈服。
白莲立刻拉起西格的手臂,摇着说:“我就知道,琉璃最听你的话了,好了,我们回家吧。”
晚饭照常是在外面打发的。白莲兴致勃勃的和西格说笑,西格却只是淡淡的。白莲也觉无味,沉默的吃饭。
琉璃不喜欢吃外面的菜。明明色香味俱全的,可是吃到嘴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吃了几口就放下,百无聊赖的看着别桌用餐的人。
西格也不爱吃。才几天,就被琉璃的菜养刁了胃。放下筷子,看着琉璃,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故意问琉璃:“怎么吃那么少?”
琉璃心里嗔他多事。他自己还不是只吃了一点就放下了?明明都是他爱吃的菜,他却没怎么动。
白莲笑道:“琉璃,你不用减肥吧,看你已经那么瘦了,应该多吃点。”
减肥倒是个绝佳的借口。琉璃立刻说:“减肥是女人终生的事业,我还是保持一下的好。”
西格并不相信,嗤笑道:“小时候你挺肥的,可是比现在漂亮可爱多了,还是胖点好。”
琉璃愤怒的道:“去。”
他们之间的争执娱乐了白莲,她笑出声说:“琉璃现在就已经很漂亮很可爱了,难道还有比现在的她更漂亮更可爱的?琉璃,有没有照片,让我看看?”
琉璃苦着脸,说:“没有,我不喜欢照相。”也许是因为那时候胖的有点自卑。可那时西格没少逗她,非得拉着她照相。于是她闹她气她躲她捂着脸扭着身,好像留下来的只有一张,还是西格偷偷拍的,只是个侧脸。
西格直觉的知道琉璃不想给人看她以前的照片。想起从前,也不禁微笑。回忆是他和她共有的禁地,谁也跨入不到其中。
知道白莲是追根究底的人,于是肃着脸说:“走了。”
夜深人静,白莲已经睡了。西格端着杯酒,来到露台,那里放着一张小几,四把椅子。坐下来,抬头望天,清冷的夜里,竟然满是繁星。
又提起从前,又提起过去,这让西格无来由的狂噪。瞥一眼琉璃的房间,仍然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这丫头还没睡吗?
好奇心驱使着西格蹑手蹑脚的来到琉璃门外,轻轻推开门,屋里很明亮。琉璃翻身朝着墙壁,紧紧裹着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睡着。长发别在耳后,露着一张小巧素净的脸,大大的眼睛阖着,小鼻子一皱一皱的,呼吸有些不稳。
她又做恶梦了?还是在害怕什么?
琉璃睡得不稳,是因为太冷。手脚冰凉,即使裹紧被子,仍然觉得有风嗖嗖的无孔不入。因为台灯的光照着房间,她的害怕稍稍缓和,可是光线刺得她睡不着。
有谁温热的脚将她的缠过去,捂着,带给她温度。她却醒了。睁开眼,就看见了西格英挺的面目。
眸子里的恍惚褪去,逐渐清明,她问:“西格哥哥,你还没睡?”
卸下心防的琉璃,是柔软的,娇弱的。西格将她紧紧揽过去,问:“你怕黑?”
琉璃看着他的面庞,轻声说:“我不是怕黑……”
西格紧紧抱着琉璃的腰,命令着:“睡。”
琉璃听话的闭了眼,很快又睁开,问:“你,你睡在这?”他不怕被白莲看见?
西格有点恼羞成怒,腰上用力,勒得琉璃一痛。“谁让你这么不省心?都多大了还会害怕?”西格低声抱怨。
琉璃立刻识时务的闭嘴。好吧,这是他的家,他是老大,他愿意睡哪是他的自由,她管不着。
总之她终究会搬出去的。
再说,他睡在这,还是挺暖和的,她好像也不那么害怕了。
用无数个对自己有利的理由说服着自己的不安和歉疚,琉璃迷糊着,摸出手机定了闹铃,这才睡了。
西格微闭着眼,倦意十足。琉璃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让他沉迷。他忽然觉得今夜不是个让人不眠的暴燥的夜晚。
琉璃醒来的时候天大亮,急忙翻身看时,西格早就不在了,这才松了口气。心想闹铃的声音这么小吗?怎么都没听见。
这时门外白莲叫:“琉璃,吃早饭了。”
琉璃脸红心跳,自以为做了亏心事,忙起来出了门。白莲坐下,眉眼含笑,问琉璃:“昨晚睡的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琉璃总觉得她的话里大有深意,可是无暇琢磨,只点头说:“还好。”
西格已经穿戴整齐,走过来看一眼桌上的面包牛奶,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手摸上胸口的位置。
有点反胃。
天天牛奶面包,他的胃已经开始抗议了。
看一眼琉璃,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是那张小嘴却微微咧着,暴露了她的不甘。
心情忽然好了点。他不爱吃,还有琉璃陪着。拉了椅子坐在白莲身边,白莲立刻对西格说:“今天让琉璃陪我去买婚纱吧。”
西格不置可否的点头,说:“你们俩自己定吧,我忙。”
琉璃张了张嘴,说:“西格哥哥,我想忙过这几天,回趟家。”趁他心情好,先把假请了。
西格说:“好,下周我陪你回。”
琉璃的面包噎在喉咙里,想咽,下不去,想吐,吐不出来。西格伸出大手替她拍着后背,皱眉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递过自己的牛奶。
琉璃知道他的下半句是“还这么让人不省心”,心想,还不是他惹的祸?婚姻大事,他都能说忙,怎么陪自己回家他就有时间了?偷眼看白莲时,果然眼神中是受伤和不愤,一枚枚乱箭射来,琉璃想自己身上说不定穿了千万个孔。
琉璃把西格的牛奶喝下了半杯,这口气才顺过来,可是看到他的杯子,神色就尴尬起来,还他不是,只好无视。
西格自己顺手拿了过去,一口饮尽,站起身来说:“我上班了。”
白莲送他出门,琉璃一个人在那发呆。
她看一眼琉璃,笑容沉下去,脸上的神情变得木然和空茫,终于还是戴上了习以为常的铠甲,说:“我现在只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看相爱的或不相爱的人们彼此折磨。怎么样,琉璃,被折磨的滋味如何?”
琉璃抬眼看她,又低下去说:“我没心情和你们玩。”
“不可能,你已经在局中了,想抽身,怕是没那么容易。”
“随你,我尽可能奉陪,以满足你的虚荣心。”琉璃站起身,说:“想去哪,走吧。”
商场里,白莲挎住琉璃的胳膊,很亲热的说:“琉璃,你喜欢哪一件?”
但凡首饰、衣服,她都要问琉璃。面子上极尽谦恭,却实在是高傲的可恨。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琉璃,要和西格结婚的人是她,她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琉璃敷衍道:“都行。”结婚的人又不是她,白莲干吗总是问自己意见?真的挑中了自己喜欢的,她一定又会找出些话瑕疵来,到最后还是她的眼光独到,更胜一筹。
琉璃实在不耐烦了,就随手指一件。
一家挨着一家的逛下去,琉璃盯着白莲足下七寸的高跟鞋,暗暗叹气:她都不觉得累的吗?
虽然看了这么久,真的中了白莲的心意的,却少之又少,可以说收获甚微。琉璃再叹息,照这个速度下去,得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好不容易白莲提议:“我们喝杯咖啡,歇一会。”
琉璃喜出望外,几步就抢进咖啡屋,找了把就近靠窗的椅子坐下,长吁一声,揉了揉脚踝。
白莲笑吟吟的问:“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点羡慕我这个要结婚的准新娘?”羡慕吗?呵,琉璃只觉得讽刺。也许吧。毕竟西格是她从小就立志要嫁的人。
白莲这是刺激她吗?非要她自己说出来白莲才甘心是不是?她偏不。
可是白莲的语气让琉璃警觉,她在设陷阱。自己不能傻傻的往里跳。
“嗯,每个新娘都是值得羡慕的。”琉璃心思不在这里,只勉强应付,说了一句不关痛痒的话。
白莲眼波流转,压低了声音说:“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喜欢的,却偏偏一样都得不到。”
她的口气平淡,甚至可以说很温柔,听不出一点诅咒。
琉璃呆了一会,说:“这是你自己的婚礼,你也要牺牲来报复我?”
白莲坐正,笑道:“我为什么要报复你?报复是因为妒嫉或是仇恨,可是我没有理由恨你。因为最终西格选择的是我。”她带着胜利者的骄傲。
琉璃的神经被扯紧,问白莲:“你究竟想做什么?”她已经胜利了,如她自己所说,她还想怎么样?自己要搬出去,不正好遂了她的心意,她却从中阻拦,又是为了什么?
白莲却已经优雅的站起来说:“陪我去挑婚纱。”
琉璃只得跟着。
各式各样的,各种颜色的,各种风格的,各种价位的。婚纱让琉璃头晕。
走了大半天,她累的腰酸腿疼。白莲却兴致勃勃,一个个看过去,细细研究。
店员走过来,礼貌的问:“看中了哪一款,可以试一试。”
琉璃眼睛望着别处,打量着有没有可以歇息的长椅,白莲却叫她:“琉璃,你中意哪一款?”
这句话很成功的将服务员小姐的眼光吸引到她身上来,立刻堆着笑脸问琉璃:“是小姐要结婚吗?你身子个挑,身材又瘦,可以看看我们这边的款式。”
琉璃打断她说:“你错了,准新娘是她。”白莲就是要看她被误认为是准新娘,而后要自己否认这种误解,好加重自己心头的伤?
她可真是幼稚。
服务小姐讪讪的,不敢再多嘴。白莲却只微笑着缠着琉璃:“挑一款嘛。”
琉璃懒得和她纠缠,随便看一眼,伸手一指:“那款。”
那是一款白色的低胸婚纱,腰部收紧,以下是一层层褶皱,绣出花瓣样式,拖曳在地。即使静静的藏在诸多婚纱之中,也难掩它的沉静和淑美气质。
店员立刻说:“小姐好眼力,这是今年最新款,穿上试试?”
白莲含笑,说:“琉璃,你来替我试。”
琉璃悲叹。她盯着白莲,忍不住说:“白莲,我们个子不等,身材不衬,你的婚纱真的要我来试?”
白莲只笑,拿出手机来找着电话,还勿自嘀咕:“西格的电话呢?我办不到的事还是让他来办好了。”
琉璃微微含怒,说:“我试。”
白莲笑得无害:“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琉璃从试衣间里走出来,不仅店员,连白莲都看怔了。真的很美,不可形容。她美丽修长的脖颈,骨感诱人的锁骨,透露着纯洁而性感的气息。裙裾曳地,又有着古典的神秘美。
白莲叹息道:“可惜,琉璃,没有谁能有幸看你穿上这么美的婚纱。”越美,越适合琉璃的,她要统统一网打尽。西格么,就别指望了。
琉璃也不恼,神情冷冷的问:“可以了吗?”
白莲道:“很好。”说时对店员说:“帮我包起来。”她连试都不试,就确定要了这款婚纱?难道就只因为这件婚纱是自己选中的,所以她就一网打尽,绝不让自己有一点可乘之机?琉璃看着那好几位的数字,不禁替西格心痛。
店员小姐却面露喜色,很快开好了票,看着不太高兴的琉璃说:“这位小姐,你有兴趣看另一款吗?”
琉璃摇头。
白莲却说:“好啊,在哪儿?”
店员一指说:“这款。”
琉璃兴致缺缺,只想找个地方坐一坐,见白莲又朝她走过来,说:“白莲,你不会是自卑到边婚纱都不敢试吧?”
白莲却笑道:“好吧,知道你累了,我自己去试。”琉璃得逞似的偷笑。
白莲换了婚纱出来,在镜子前左照右看,又唤琉璃:“琉璃,这两件哪个更好。”
琉璃敷衍的说:“都好。”
白莲却看着自己身上的这件,说:“我更喜欢这款。”
“嗯。”你自己挑不就好了?
“不过那款我也想要。”那就都要。
琉璃照旧一个“嗯。”
白莲忽然凑近琉璃,看着镜子里的容颜,说:“知道为什么我非要你来选吗?”
琉璃问:“为什么?”
白莲嫣然一笑,说:“胜利的果实是要和敌人一起分享的,再也没有什么快乐可以比得上看见敌人心痛的那一刻。”
琉璃的确心痛,可她怎么能让白莲如意?她已经将自己定位于敌人的角色了。琉璃强扯出一抹温柔的微笑,说:“是吗?”她就不怕敌人会突然反击,玉石俱焚?还是,她早就盼着这样?像七年前一样,从中得利?
白莲笑一声,叫店员收起婚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