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蛋蛋,我要去找童蛋蛋……”麦小穗六神无主,脸色惨白如宣纸,怔怔的看着门口的方向,跌跌撞撞的向外面走去,似乎她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个家门之外,就差一步就迈出去的时候,一只纤细的胳膊毫不留情的挡住了她的去路,范姜庭注视着她苍白的脸颊,得意的笑道:
“你不是说过没有证据你不会相信思晨是逸辰的女儿吗,今天我就让你看看证据。”说罢,一纸亲子鉴定书横在麦小穗的眼前,那鉴定书上最末处“经鉴定,欧阳逸辰与范姜思晨系亲身父女关系”几个字格外的刺眼,麦小穗只扫了一眼,便手臂一挥,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不!
欧阳逸辰不会背叛她的!
纵使今天他一定要与她离婚,她也不希望是因为这个原因,什么其他的原因都可以,甚至,甚至是他爱上了范姜庭也可以,可就是不要是这个原因啊!
麦小穗疯狂的跑着,泪眼婆娑,看不清远处的事物,她要逃,她要带着她的童蛋蛋一起逃,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再也看不见欧阳逸辰的地方。
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又跑了多远,麦小穗终于跑不动了,双腿一软,整个娇小的身体便瘫在了地上,怔怔的望着这人烟罕至的大路远远的一头,期盼着,期盼着那辆熟悉的车的出现。
那辆车上,有她最爱最疼的童蛋蛋啊。
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也变得阴霾不已,心中强烈的要早一些见到童蛋蛋的愿望,驱使着她,拼命挣扎着爬了起来,迈着蹒跚的步子,摇摇晃晃的向大路的那一段走去,每多走一步,就意味着她能和童蛋蛋提前一秒拥抱,童蛋蛋,你在回来的路上了么,妈咪好想抱一抱你,亲一亲你……
一辆黑色的车子终于在大路的末端出现,没错,那是童蛋蛋坐的车子,童蛋蛋,看见妈咪了么?
妈咪好想抱抱你……
车子戛然而止,从车上跳跃下一抹黑色的小身影,朝着她的方向飞快的跑过来,跑过来……
突然,那抹娇小的身影在一瞬间被直直的抛向了半空!
徐徐的,徐徐的,落下……
不知从那个方向突然疾驰而来的一辆车,踩足了马力,就冲着那抹小身影狠狠的,不留一丝情意的撞去!
黑虎麻利的掏出手枪,对着那辆车狂射,但,为时已晚。
“童蛋蛋--”尖锐的,凄厉的嗓音划破阴霾的上空,麦小穗疯了一般的朝着那个小小的,已经瘫在地上的一动不动的身体冲了过去!
“童蛋蛋,你醒醒啊,妈咪在这里呢。”
她温热的手温柔的抚摸着那张还带着余温的小脸蛋,黑虎赶过来,看到的就是她抱着童蛋蛋的身体像没了灵魂一般的空洞……
“少奶奶……”
欧阳逸辰望着那张无声无息的,已经失去温度的小脸,讷讷的,隐忍已久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的孩子啊,他发誓要呵护一生的童蛋蛋,
怎么就这样离去了呢?
小童……起来,爹地还没来得及教你许多东西,还没来得及听你再叫一声爹地……
睁睁眼吧,孩子,只要一眼就够了,让爹地瞧瞧你眼里的那份快乐就够了……
他哀伤的将温热的脸颊贴上孩子冷硬的小脸蛋,内心虔诚的祈求着。
笑一声就够了,挣一回眼就够了,什么都好,小童,爹地在叫你,你听到了么?
童蛋蛋,妈咪将你当成生命的全部,你这样走了她怎么办?
欧阳逸辰抱住她,想要将她怀里的童蛋蛋抱开,可惜被她死死的锁在怀里,怎么都不放手。
“阿穗,你不要这样,阿穗……求你不要这样……”
无神,她像是木偶一般的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也不说,眼睛一眨不眨,暗淡无光……
童蛋蛋没死,他只是睡了,他刚从游乐场了回来,他只是玩累了……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童蛋蛋,童蛋蛋,童蛋蛋……
紧紧的,紧紧的,她紧紧的抱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已经渐渐失温,变得冰冷,她本能的钻进自我的世界里逃避,本能的自欺着,不管欧阳逸辰怎么唤,怎么说,怎么求,她沉浸在哀伤里回不了神……
一旁匆忙赶来的医生无奈的也摇摇了头,这样的严重撞击即使大人也会当场毙命,何况一个仅仅六岁大的孩子……
回天乏术啊……
一场大雨,将百年古柏每一片叶子都冲刷的干干净净,阳光肆无忌惮的照射在尚未干透的叶子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睁不开来。
欧阳逸辰赤脚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呆呆的望着远处苍绿的山脉,眼眸深邃到不见底,让人猜不透他在想着什么。
这已经是麦小穗失踪的第一百天了,屋子里好清静,好冷。
家,仿佛不再是家。
欧阳旭日早就带着曾可莹会美国去了,有时候,离开伤心地,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欧阳逸辰不能走,他还有事要做,如果说之前这件事他因为责任不得不做的话,那么现在,在童蛋蛋离去的现在,这件事,他更加要做下去。
妻离子亡。
多么可恨又可怕的一个词啊,为什么要在他欧阳逸辰的身上兑现?
范姜庭悄悄的走了进来,拿起一件外套,轻柔的套在他的身上,什么话也没有说,又静静的走开了。
欧阳逸辰遥远的思绪被这声无声的动作拉了回来,低首垂眸,看着双肩上披着的外套,眸光终于闪了闪,却并不言语,只是朝着范姜庭出去的门口望了一眼。
从什么时候起,范姜庭变了,不在是那个事事要争高枝,事事都不肯认输,高傲,自私,任性,无理取闹的女人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静悄悄的站在他的身旁,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陪着他,陪着一个心根本就不在她身上的他。
这样,这个偌大的房子里即使有他们两个人在,也显得那般的空旷,孤寂,毫无声息。
只是间或,范姜思晨的到来会给这个房子增添一丝生气,她笑,她闹,她哭,她玩,都让他想到那个曾经也是这般的孩子。
所以,即使他再怎么不承认那个鉴定书,再怎么不承认她是他的女儿,在她问他,她是否可以叫他爹地的时候,他还是答应了她。
看到她小脸上散发出来的那一抹奇异的光彩,他突然觉得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的,猝不及防的,触动了。
曾经,也有过一个小孩,这般亲热的叫着他爹地啊。
“爹地,要吃晚饭罗。今晚妈咪做了你最爱吃的小笼包包哦,快下来啦。”小小脑袋探了进来,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期望的看了欧阳逸辰一眼,在看到他答应时,粉嫩粉嫩的小脸蛋蛋上马上浮现了两个酒窝,羊角小辫也随着小脑袋高兴的跳起舞来。
“爹地抱。”欧阳逸辰一把抱起面前的芭比娃娃,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眼眸深情似水。
范姜思晨两只小手环绕住欧阳逸辰的脖颈,小嘴嘟起,在她的亲爱的爹地的脸颊下留下一记香吻。
褔妈今晚请假回家,所以饭菜由范姜庭一手包办。
凭借多年来对欧阳逸辰的了解,她今晚做的全都是欧阳逸辰最喜欢吃的菜式,包括以前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时,欧阳逸辰每次都要点的小笼包。
目光很快的扫过餐桌,欧阳逸辰安静的做了下来,拿起碗筷,吃了起来,时不时的把菜夹到范姜思晨的碗里。
范姜庭看着他的这一自然的动作,嘴唇张了张,却始终什么都没说。
晨晨是他欧阳家的孩子,这一点谁也否认不了。
只是,她还能继续骗下去吗?
看着欧阳逸辰对晨晨越来越深的感情,她既高兴,又心痛。
感情里存在欺骗,是她范姜庭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就像欧阳逸辰爱着小穗一样,她虽然很生气也很嫉妒,可她很欣赏欧阳逸辰和麦小穗对彼此感情的那份忠诚,那是一种不参杂任何杂质的爱,在他们的爱情世界里,恐怕连欺骗是何物都不知道吧。
她也是母亲,她知道失去孩子对一个母亲意味着什么,童蛋蛋的突然离去,让她震撼的同时,她也对小穗生出了一份连自己都难以言说的同情。
甚至,她还想把已经承诺要娶自己的欧阳逸辰拉倒小穗的身边,给小穗一个肩膀,让她痛快的哭。
小穗的失踪,让她再一次震撼,从那以后,欧阳逸辰彻底变了,她也变了,或者说其实他们早已经就变了,只是,谁也未曾察觉。
第一次,她对自己做出的选择出现了怀疑,曾经一心一意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到手之后却感觉如此的虚无,如此的不真实,不真实到让她夜里会做恶梦,让她莫名其妙的心底发颤。
范姜思晨很快就吃完了饭,小小的身体轻快的滑下椅子,一路小跑到电视前,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机。
“今日傍晚时分,国家海运防务部破获一起特大偷渡人口案。警方当场抓获的主要犯罪嫌疑人范姜震天和龙震日两名人员,一个是在服装设计界非常有名的范姜集团的老板,一个是在亚洲黑道叱咤风云的黑龙帮的首领。据知情人士透露,早在二十年前,他们二人就借远洋运输之名,行偷渡人口之实,此次欧阳集团和南风集团的远洋运输合作项目,又差一点被他们扣上犯罪的帽子,南风集团前任总裁表示对此感到非常遗憾。那么根据我国的刑事法,我们可以初步预测,范姜震天和龙震日的下半辈子必是待在牢房中无疑了。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毒害社会二十年之久的毒瘤今日终于被一举摘除。”
范姜庭怔愣的站了起来,呆呆的看着电视画面上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大脑中倏地空白一片。
“妈咪,他们为什么要抓外公啊,外公犯错了吗?”范姜思晨眨巴着纯净清澈如水晶般的眸子,好奇的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怔怔的低下身子,一把抱住自己的小女儿,心底的悲伤,绝望,恐惧,如洪水泛滥,一时间满溢开来,范姜庭终于泣不成声……
欧阳逸辰看着电视画面,许久许久,面色始终平静如水,让人看不出她一丝一毫的别的情愫,最终,眸光闪烁,缓慢迈向门外,仰天长啸。
欧阳宅邸,一夕之间,不复当初。
或者说,早在很久以前,它就不复当初了吧。
没有爱充斥其中的房子,也只能,仅仅是是房子而已。
地球依旧会传,太阳照常会从东方升起,一切似乎都没变,可是,的的确确又是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