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会看到这样的自己,我不知道我会这样看见自己。
很美丽。
穿着红衣,赤足,披散着黑发。天是那么的蓝,我似乎能感觉到风吹在身上的清凉,温暖的清凉。我看见了自己脸上的笑意,眼中的痴迷,似乎,在我前方,有一条通向幸福的路子,而我将启程。
我看向林青。这个沉默的男人。谢谢你,送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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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
这是一个干燥的季节,没有半丝风。燥热的知了歇斯底里的拼搏着,炙热的艳阳并没有畏惧,依然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七月。
柳树下,一圈池塘静默,不远处简陋的小木屋稳如泰山,安静的吞噬着周围的所有声响。
她什么都听不到,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站在这里,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么白,把身上的喜服都漂白了。
噢,喜服,穿着喜服,那么,今天应该是她大喜的日子,那,她在这里做什么呢?
更重要的是,新郎在哪里呢?
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穿着白衣。他的脸,看起来很熟悉。可是,这张脸真的很陌生,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如千年寒冰,亘古磐石。这冷漠的气息隔绝了他们之间短短的距离,不过横着午后压扁了的影子,却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低头。
她想把这距离看的清楚些。身子忽然向后一坠,她勉强站住,不由得看见裙上一片深色斑斓,一滴一滴,红色的液体覆盖在这深污上,重新堆积。她抬头,一把剑已刺入她的左肩。
剑柄上的手已放开。
白衣男子冷冷的道:“我们已互不相欠,你走吧。”
她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尝试着发出声音,喉咙却干哑得生疼。相欠?谁来告诉她曾经发生过什么相欠。若有过相欠,谁怎么就不相欠了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不由得回头看向身后的那个男人。他会告诉她吗?毕竟,是他带她来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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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两天前
林青一脸的沉默。
他无法给她任何答案。因为他们才不过相遇几个时辰。因为,他见到这个女孩子时,她已经浑浑噩噩,神志不清了。因为,领他来这里的,就是这个女孩子。
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凭着潜意识里的印记。她跌跌撞撞的来到这里,呆呆的站着,直到白衣男子走出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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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两天前
“厉晓晴,你还以为你能做什么?”白衣男子不屑的看着我,“让这个书生来主持正义吗?”
“厉晓晴……。。厉。。晓……。晴。。”她喃喃自语,好熟悉的名字,好遥远的名字。厉晓晴。厉晓晴,她叫做厉晓晴吗?她有名字,那么她应该有自己的家,有爹爹,娘亲,现在,他们在哪里??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爹爹在哪里?我的家…在哪里?”她有些迷糊的问,怎么了?她的头很疼,全身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手,不知不觉的握紧了,握的好紧,好紧。握的手都没有任何感觉了。
“他死了,在你面前死了。”白衣男子带着磨刀般的声音说:“当年他放过了我,所以现在我放过你。如果你想报仇,我乐意送你一程。”
送,一程。
她的眼猛然睁大!!!
“快送晓晴走!!!”有谁在大喊。
“厉君恒!我替家父送你一程!!!”有谁在大喊。
错乱纷杂的画面就像呼啸着的蝉鸣无孔不入,在她眼前纷杂闪现,她抓不住任何清晰的画面,她瞪大了眼睛,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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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两天前
林青轻轻的扶住厉晓晴。她狂乱的举动加剧了左肩的伤口,剑刃有些深,几乎穿透。缓缓的将她几近眩晕的身体靠在一旁的柳树上,林青平静的看着对面的男子。
“你认为她是来报复你的?”
“难道她来感激我吗?”白衣男子似乎没有耐心再看见他们,挑衅的看着林青。“你不会武功,你想做什么呢?”
“听闻烟溪柳家曾遭人血洗,没想到,这血,到现在还没洗完。”林青默然。旋即抬头:“谢谢你告诉我她的名字。”
白衣男子没有搭理林青,眼角扫了扫厉晓晴,就欲转身。
“你等在这里是为了继续折磨她吗?”林青的声音依然平静,却淹没了周围充斥着的蝉音,白衣男子半转的身子立住,而后那如剑一般的目光刺向了林青。
“你一定偿了许多的仇恨等待了很长时间才谋划好你的复仇,得偿所愿,到现在你居然还要欺骗她,你要她跟你一样带着仇恨,看着仇人。”
沉默。
“不错,我一点机会都不会给她,我付出多少,她必须换我多少。”白衣少年眼中的剑芒迸发,如无底的深渊。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真的要亏待你,”林青叹息着往回走,“或者说,上天厚待你。”
白衣男子的手,微微动作。
“谢烟柳…。。烟柳……”厉晓晴忽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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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两天前
“烟柳……你在哪里?”厉晓晴悠悠的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站着的两个男人,然后,看向白衣男子。“烟柳,他是谁?是你的请来参礼的朋友吗?”
两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白衣男人慢慢的走近厉晓晴,他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手,缓缓的伸向仍刺在她身上的剑。
她也看见了剑。“啊!!烟柳!我怎么了?怎么会有剑刺伤了我!难道我刚才被人袭击了吗?怎么会,我怎么会毫无自觉就被人刺中呢?!”
厉晓晴惊恐的看向四周,猛然就把左肩的剑拔了出来,血猛的喷涌而出,她熟练的以剑柄封住穴道,焦急的向白衣男子大喊:“小心啊!那人一定还在周围,你千万别大意,别管我,快去叫我爹爹来!”
“晓晴…。。”白衣男子有些犹豫,他轻声的说道:“晓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来,把剑给我。”
“嗯”厉晓晴回眸,清澈的双眼,红衣灿烂,递过手中带血的剑,抬头望向白衣男子的脸上,祥和而幸福。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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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前
我恶狠狠的望向他。
我奈何不了他。现在,今后,都不能。
我恨自己的懦弱,我恨那些虚假的甜蜜回忆偶尔的萦绕,我恨自己曾经的付出,我恨自己恨的不彻底,我恨,我恨将我护送到他面前的那个陌生男人!
林青静静的画着。
白纸上,一个隐约的身影浮现。碾磨一些石块,调了色,一片晴朗的天正蔚蓝。掐了花汁,艳如血。渐渐的,一个女子跃然纸上。
我无力。我谁都奈何不了。我什么都不能做,做不了。徒然。
他,就这样,走过我的身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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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之后
“你是谁?”白衣男子离开前问。
“林青。”
“………”
“她出生的时候,一定雨过天晴。”林青没有看他,他认真的画着画中女子的红衣,飘飘欲飞的红衣。
“初春的清晨,第一个晴天。”
我的心,一愣。他还记得她说的话。
看着他的背影,她,低下了头。
第二天,林青画完了最后一笔。
题词的时候,他淡然的只写了晓晴二字。
木屋里只剩那把沾血的剑。白衣男子带走了厉晓晴的尸体。纵然是一场虚幻的开始,却不能避免些许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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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
纵是我把握了机会,却没能决绝出手。失却了最后的机会,我只能含恨。以愤恨的心承受一剑封喉。
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个男人所画的,居然是我。居然不是我。
最后,我是这样看着那个人吗?那时我心中真的只有仇恨吗?在我不清楚的那些恩怨背后,在我不知道的那些虚假背后,有没有属于我的一些真实?
幸福的感觉,是真实的。过去的回忆,是真实的。纵然,一切不再。即使,支离破碎。
若,这个世界,我终将离开(我已然离开),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曾有这么幸福的表情。谢谢你,让我最后一刻,如此的明媚一如蓝天的晴。
我看着他写下题字:晓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