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俗,很俗。我穿越了。
在意想不到的地点,用意想不到的方式。
那天和往常一样,我化了淡妆,买了早点,一边飞奔着赶公交车,一边塞着耳机听电话那头的朋友报着昨日彩票的开奖号码。
然后我突然停了下来。我颤声问:“你再说一遍,那号码是……”
她于是又念了一遍。喧嚣的街道突然寂静。
血气阵阵上涌,我冲着苍穹狂呼一声:“我中了——”
后面的“500万”没有来得及喊出来。我就被撞飞了。在人行道上被超载的公交车,撞了。
死不瞑目。灵魂在空中漂浮,看着底下惊慌失措的人群,我盯着公车下血红的手上握着的彩票。我死不瞑目。
整整两年的彩票投资,我摆脱草根迈入小康的终极梦想,在实现的瞬间,破灭了。
气啊,气啊,气到魂魄吐血。
我浮在空中的魂魄吐血不止,昏厥而去。
于是,我又醒了,醒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屋子里。满目的流苏锦缎,暗红色檀木的床架子。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仍然是华丽雅致的屋顶,明艳流畅的丝绸帷幕。
“500万”我终于把这个数字说了出来。然后有一个阴影盖住了我,人的影子。我昂起头,看见一双明亮却异常遥远的眼睛,长长的、黑色的发歪歪的束在右肩,流泻而下。
“我是不是死了?”我问,我的声音很坦然。
那双眼睛如雪融般变幻,工笔勾勒出的嘴角扬着一丝欣慰至极的笑容。
我突然觉得他长的很面熟:尖尖的下巴,狭长的眼型。冰冷又温暖的气质。
“你很像流川枫”我又说,从褚红色绸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向那张脸。
我以为,一切都是幻觉,就如人死前的回光返照。有的人看见了佛,有的人看见了钱,而我看见了一个俊逸脱尘的男子。
流川枫却向后躲了躲,避开我伸过去的手。然后我听见茶盏打碎的声音,一个宫装女子神色慌张的看着我,碎的是方才端在她手中的茶。
我于是又想,难道这不是回光返照?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我穿越了。
用500万的巨款,换了一场穿越时空的旅游,昂贵的旅程,黑心的旅行社。
我揭开被子,坐了起来。我发现自己穿的很少,一件薄如蝉翼的长丝裙,里面是若隐若现的肌肤。
凝脂色的,光滑的肌肤。
流川枫又退了退,退至墙边。几缕黑发搭在他的眼上,他雪融般的温暖一晃即逝。默默的看着我,束手而立。青色的长衫微扬。
方才受惊的丫头连忙走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想大声问她干什么,却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累累伤疤。一条一条,触目惊心。旧的,痊愈的,结疤的,还有一条全新的。
那条全新的划痕还渗着血,我一回头,发现床沿上也是血,延伸到地上,到琉璃屏风前,到流川枫的衣服上。
我附身的这个人,是流血而亡,割腕,却不知是自己割的,还是……
我扫向流川枫。他神色未动。睫毛上却沾着异常晶莹的水珠。
南国的天气,雾重。
丫头已经扯开自己的衣服,撕成长长的布条,一圈一圈的缠上我的手腕。握着我手腕的手在轻轻的颤抖,我诧异的看过去,她已经哭了。无声的哭泣。肩膀不停的抖动,眼睛里盛满泪水。
我不知,她是为我的醒来而高兴,疑惑是伤心?
她整理好伤口后,倒退着出去了。整个过程没有声响。流川枫也一直默不作声。
“喂!”我叫了一声,他抬眼看我。眸子晶莹。白玉般流畅润滑的轮廓。
我对着他叫“喂!”
他看着我,神色未动。
我又问:“你是谁?”
他终于有了反应,轻轻的抬起手,修长的手,将遮在眼前的黑发拢到了后面。他的手指滑过他的额头。我突然觉得那么熟悉。
有一个人,曾经有一个人,也做过相同的姿势。而那个人,一定与转世前的我有一段凄惶的过往。
因为此刻,我的心脏正迫使着我的心在痛。
长发不听使唤,又顺着脸颊披落下来,挡住了他半边的脸,狭长的眉眼隐的发丝间,侧眼望去,如梳妆的红颜。
“我帮你梳发,它散了”我顿时柔声。也许是因为那一阵莫名的心痛。
他怔了怔,身体细微的僵硬。沉默。然后突然略略的垂了垂头,面向我,脚步却向后退了出去。
“喂!”我对着他在门口转身而去的背影再次怒吼了一声。
似乎从刚才到现在,说话的始终只有我一个人。在他们毕恭毕敬的行为中,我就像一位演着独角戏的演员。我豁然起身,在床前搜寻了一双绣花鞋般的沉香履,将脚蹬了进去。
多小巧的一双脚,我一阵汗颜,和我38码的大款相差甚远。想到这里,我突然心惶,忙忙的拉开脚上月白的布袜。
还好,没有缠脚。
然后一扭头,我看见屋子中间,八仙桌上,铜镜里一个美丽的侧影。松松的宫髻,乌黑的头发堆在修长的颈间,没有任何修饰,但是明眸皓齿已经足够光彩照人。
我眼睛眨了眨,她也眨了眨。
然后我知道了,因为500万实在太多,上天还特意附送了一项美貌。
等我从屋里冲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流川枫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屋前200米远的大树前,静静的守着我的方向。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映在他脸上。狭长的眼睛无波无浪,安静冷然。
只是有风,让他的发梢漫漫的飞扬。
“你是谁!”我冲着他的方向大喊。
“我又是谁!”我接着喊。
他的眉毛挑了挑,风停,树叶的莎莎声也顿时停顿,世界死一般的寂静。长发降落。
“你是我的若若”耳畔骤然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带着春日的温暖和夏日的欢欣。
我蓦然回首,身后空无一人。这是她的记忆,若若的记忆。
我的声音似乎也惊动了丫头,她从侧面的园门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新鲜的青菜,看看我,又看看流川枫。
我立刻像抓住另外一颗救星一样,跑向丫头。在她诧异的眼神中握住她抓着青菜的手问:“你告诉我,这是哪里?”
丫头受惊的看着我,费力的抽出自己的手,一边摆动一边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
我的心一沉,她是个哑巴。
心念一转,忍不住又看向流川枫,他还是在树下,沉默,抚着腰间的长剑,修长俊逸。
可惜也是一个哑巴。我遗憾的想。
就这样,我穿越来的第一天,看见了一间红顶青瓦的大房子,一片宽阔荒芜的院子,一个哑巴丫头,一个长的像流川枫的哑巴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