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和风亦扬起身回大酩山,此次我们只带了笑笑和清风二人,将陵城的生意交与朱寰林若曦两人打理,而在我离开之前,飞来居酒业基本上已经步入正轨,从生产到销售建立起了一套完整的商务链接,开业那日,飞来居接的订单,够飞来居生产两年的,而且生产酒的粮食也储备足够。所以二人主要要做的是三件事,一是抓紧生产,尽快培养更多的生产工人,二是严格控制出品质量,走精品路线,三是将百亩葡萄园里种满葡萄。
拥有一个葡萄酒庄园一直是我的梦想,我想在有生之年实现我的梦想,躺在自己庄园的葡萄架下,喝着自己酿制的红葡萄酒,吃着自己烤制的烟肉,人生百味都不及这一味来的得舒心惬意。
碧萝和丝韵也要打理碧韵丝织的事物,离不开身,况且我有意培养她们独立,也不想在将她们带在身边。
所以,往南走的一行人只有我们四个,安静却相处极为融洽。
一路欢笑声不断。
到达大酩山时,已经五月末,六月初了。
正是收最后一场茶的最佳时期。
此刻,正是春末夏初之际,山高林茂,鸟语花香,流水潺潺,虫鸣蝉唱,甚是欢快,甚是热闹。
再次回到生活了半年的地方,心情很激动,尤其是要见到尹贞和尹亚姐妹两个,不知道半年过去,这两个丫头又没有什么变化?
中午时分,我们四人到达了族子的寨门前。
远远便见到古木的寨门前,立了两位少女,一高一矮,白色衣裙,山风卷起她们帽上的长流苏,舞出一个极美的幅度。
尹贞和尹亚。
此刻,她们也见到了我们。
远远的便朝我们飞奔而来。
喜悦的声音传来:“公子——你回来了?”
话音还在山谷中回响,两人已经扑入了我怀里,嘤嘤啜泣起来。
“公子,你怎么失踪这么久?你去了哪里?”尹亚边抹泪边问。
我呵呵一笑,拍着两人的后背,笑道:“好了,你们不要哭了,姐姐不是回来了么?”
“姐姐?”姐妹俩顿时呆住,双眼充满疑惑的望着我。
我点点头,苦笑:“是姐姐。我一直是个女子,是你们一直误以为我是男子。”
尹贞脸刷的白了,颤声道:“公子,不要骗我们了,你怎么会是女子?”
“我没有骗你们,我说的是事实,不信,他可以作证。”我指了指身后的风亦扬。
风亦扬朝姐妹两点点头,确认了我的话的可信度。
尹贞浑身一颤,竟往前倒去,我及时扶助了她,却正好对上了她闪过隐隐心痛的眸子。
“尹贞?怎么了,不舒服么?”我问。
尹贞摇摇头,推着我道:“你快走吧,离开这里,离开大酩山,越快越好!”
“为什么?”尹贞脸上的深深的担忧让我突然想起当日我被迫做族长时候她的神情,也是如此的心痛和担忧,难道她又在替我担忧什么吗?
尹贞仍是摇摇头,泪已顺着她的双颊牵线儿般留下,“姐姐,你坐吧,和这位公子一起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说罢,尹贞扑的跪在风亦扬面前,求道:“公子,求你将姐姐带走,求你了,快点将姐姐带走吧!”
风亦扬赶紧扶起尹贞,道:“姑娘,有什么事,”
我顿时怔住,她如此哀求,难道真的是有什么原因吗?她是在听到我是女子的时候,便开始不对劲了,难道说,我这女子身份,正是她担忧的源头?
突然想起这个时空,仍是男尊女卑的世界,女人是没有任何社会地位可言的,女子永远是男人的附属品,仅此而已。所以,她在听到我是女子时,便开始如此担忧了,这么说,确实是我的真实身份将给我带来灾难,难道是毁灭性的灾难?
心中轻轻一叹,老天为何要如此折磨我?难道真的是要亡我?
我不信命运,我不信神明,我只信我自己,我只信命运始终只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我要活着,即使是老天爷也别想着要从我手里夺走我的性命!
心中主意已定,我已镇定下来,对尹贞道:“尹贞,不要担心,一切等回到族里在做决定。你和尹亚先见过风公子吧。”
我指了指风亦扬,对姐妹俩笑了笑。
尹贞收回了刚才担忧的神情,朝风亦扬福了福:“见过风公子!刚才尹贞失礼了,望公子莫怪!”
风亦扬淡淡一笑,算作回礼。
他望向我,眼里充满了安慰与笑意,让我心里顿时暖了几分。
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有他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
在这个异时刻转了一年,我不是没有收获,而是收获巨大,至少,我有了他。
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笑道:“扬,我们走吧。”
“走吧。”依然是坚定的语气,好像即使前面刀山火海,也会跟我一起去闯的坚定。
我心中暖暖的,是,我相信他,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这一年里,我经历了多少劫难,都有他在身边,这次也不会例外。
到族里的议事大厅时,四位长老,三位护法都已等候在那里了。
族长的位置空着。
四大护法中,朱寰缺席,只有青龙、青虎和朱雀在。
青龙三人见到我,眼里都泛着惊喜和深深的担忧,看来他们是欢迎我回来又害怕我回来的,心中顿时一暖。
四位长老均是一脸肃然,如临大敌般,用着深不可测的目光望向我。
厅中气氛顿时紧张。
跟随我们回族的尹贞尹亚姐妹,悄然立在了我的身后,不再作声。
清风和笑笑被挡在了厅外。
风亦扬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回了他一个淡定的笑。
松开他的手,我缓缓走到厅中,朝着族长的位置直直跪了下去:“于雅欺瞒了族人和诸位前辈诸位长老,以女儿身的身份任族长将近一年时光,于雅甘愿受罚,请长老们责罚于雅。”
“哼!好!你既然甘愿受罚,定然知道,欺瞒族人,顶替族长一职该受何等惩罚!”月影冷冷说道。
“于雅不知!即便是连着诸位长老不知不觉中施在于雅身上的共命血咒,于雅也是不小心坠落悬崖时才知道,才知道于雅的性命关系到乞乞族一众族人的存亡。在外流亡这半年,于雅即使九死一生,也深知这条贱命上关系的人命太多而不敢轻易的死去。于雅任族长一年,不求有功,但也无过,若因于雅是女儿身而不能担当族长之位,于雅辞去便是,况且此次回族,我本有辞去族长一职的想法。于雅想说的就这么多,该不该罚,该怎么罚,请诸位长老定夺吧!”我朗朗有声,一气将自己的想法悉数抖落了出来。
月影冷冷望了我半响,转头对身侧的云影道:“云影长老,你说,她该受什么样的惩罚?”
云影不看我,道:“以族规,欺瞒族众,当放血三斗,以示惩戒!”
“放血三斗?哈哈……放血三斗之后,诸位长老能否解了我身上的血咒?”我盯着月影,狠狠的问道。
月影道:“你已被黜除族籍,不再是本族族人,血咒自会替你解除!”
“很好!”我缓缓站起身,笑道:“开始吧!”
盛血的三个铁斗被送了上来,置于厅中。
我接过月影手中的刀,往左腕上划去。
瞬间,刀被夺走。
是风亦扬。
“让我来!”他冷冷的望着厅中的诸位长老,道:“于雅的刑,我来替她!”
月影一愣,“你是何人?怎能替她受刑?你可知道,三斗血可能要了你的命么?”
风亦扬道:“你们既然知道三斗血可能要了她的性命,却仍枉顾她对族众的一片真心,如此忘恩负义,倒是比要了她的命更让她难受!哼,不就是三斗血么?我给你们,之后,雅儿与乞乞族不再有任何瓜葛,我带她走。”
月影冷笑道:“好!你既愿意替她受罚,你就自己动手吧!”
“哼!”风亦扬冷冷哼出声,拿刀往自己左手腕上抹去。
“不要!”我抓住刀,哀求的看向他:“不要!扬,我的事,让我自己来处理!”
我不想看你流血,不想!我在心里狂喊。
“雅儿……”风亦扬深深的望向我,眼神渐渐迷离,后来竟然没有了焦距……他,怎么了?
尚未反应过来,风亦扬已倒在地上,刀从他的手中滑落。
我抱住他,探他的鼻息,尚有呼吸,应该是昏迷了过去。
恨恨的望向月影:“你们将他怎么啦?”
月影也是呆了,他怔怔道:“他……你们?”他的眼望向了我身后。
我回头,只见青龙三人已立于我的身后。
青龙望向我:“他只是昏迷了而已,两个时辰之后,便会醒过来。”
我正要说话,穴位却被朱雀轻易制住,动弹不得。
我定定抱着怀中的风亦扬,怔怔的望着三人,他们,要做什么?
只见青龙捡起地上的刀,笑着对我说道:“别怕,没事!”
说毕,他转身对四长老道:“诸位长老,于雅是我们三人结拜的妹子,妹子有错,做兄长的自当替她接受惩罚,现在用我们三人的血,为于雅赎罪。但是,也请长老们想一想,自从于雅妹子入了乞乞族,担任了乞乞族的族长,族内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年之内,本族的发展远远胜过了以往十年的时光,而且,朱三现在在陵城打理的生意,正是于雅为本族创立起来的基业,于雅对族内,功劳苦劳都贡献很大,望诸位长老看在于雅一心为族众筹谋的份上,同意以我三人之血替代她的血!”
说罢,刀在左腕上深深划了一道。
血自他的左手汩汩流入第一个铁头之中。
青虎从他手中接过刀,也是深深一刀。
刀又传到了朱雀手中。
三人的血,分别流入了三个铁头之中。
血越来越多,三人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我只能望着三人流泪,却出不了声,动弹不得。
身后传来嘤嘤啜泣声,是尹贞尹亚姐妹俩个在哭。
三个斗中血盛满了,尹贞急急跑到青龙身边,满眼怜惜的看着他,替他包扎起来。
尹亚也仔细的替朱雀包扎伤口,嘴里不停的说:“雀哥哥,你真是好样的!”惹得朱雀一脸得意。
青虎只得自己给自己包扎起来。
望着厅中的一幕,一直未出声的风影道:“既然血已满,这刑法算是过去了。但是,于雅必须上思过崖闭门思过三个月,以儆效尤!”
思过崖思过三个月?他真是想得出来!
不过,三个月就三个月吧,三个月后,我便是自由身了!
我郑重的点头。
青龙替我解了穴道。
我起身,对四位长老道:“请长老替我解除血咒!”
四位长老点点头,起身在我四周环成一圈,同时向我伸出双掌。
我顿时觉得有八股内力在我体内乱窜,几个周天之后,浑身竟像被抽空了一样,摊座在地。
四人撤了掌。
月影道:“你的血咒已解,上思过崖去吧。”
我努力站起身,走到青龙身前,笑道:“大哥,请你答应我几件事,算是妹子第一次求你!”
青龙问道:“五妹请说。”
我只着地上的风亦扬:“大哥,他身份尊贵,不可怠慢了他,他醒来之后,若想在族中小住,请大哥一定要好好招待他!”
“好。”
“还有,我已不是乞乞族族长,但是,乞乞族的规定,下一任族长必须由上一任族长选出,这个给你,辛苦你接替我族长之位吧!”说完,我将老族长传给我的绿翡翠传给了青龙。
“这怎么可以?”青龙怔仲。
“没有什么不可以!”我笑。我之所以现在出招,我怕他们心血来潮,又将风亦扬圈了进去,我刚刚破了血咒,不想再将他也扯进来。
青龙迟疑了片刻,点点头:“好!”
我笑笑,“如此我就放心了,谢大哥成全我!”
说完,我走到风亦扬身边,蹲下来,将他的样子细细记在了心里,便起身往思过崖走去。
思过崖。
这里海拔很高,应是大酩山中最为险峻的一座山峰,只有一条小的登山小道同道崖顶。
崖顶上有一个天然石洞。
石洞中有一张石床。
床上是草席和薄薄的一张被子。
洞外有一石桌和一石椅。
石桌椅旁边有一土灶,一口铁锅,一双筷子,一个瓦钵。
我笑笑,这思过崖真是让人清心寡欲安心思过的场所。如此简陋,只怕不思过也没得其他事情可做了。
我将手中的包裹放在床头,笑着对跟我上山的尹贞道:“贞儿,你回吧。烦你回去跟风公子说,我很喜欢这里,很习惯,让他安心。”
尹贞点点头:“好的,姐姐。这思过崖下,四位长老已经布下了结界,除了我,谁都上不了崖顶来,而且,我也只能每隔三日上崖给姐姐送一次食物,姐姐一个人在崖顶,不怕么?”
我笑了:“有什么好怕的呢?我正想着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呢。你回吧,天色也不早了,你下到崖下,再回寨中,天预计就要黑了,不想让我担心,就下去吧。”
尹贞犹豫了片刻,道:“姐姐,三日后,我早点上崖来陪你。”
说完,将手中的食篮放下,往下崖去了。
目送尹贞的背影消失在下崖的小道尽头,才发觉,整个崖顶,只剩下我一个。
从今日始,我要在这崖顶,独自呆上三个月了。
趁着天色尚早,我在崖顶转悠起来。
崖顶植被倒是很茂盛,各种野草竞相开放,唯独只有一种雪白色的小花,很不显眼,但是因为是唯一的花,也不得不让我喜欢起来。
摘了几朵握在手中,有淡淡的花香传来,顿时神清气爽。
三日后尹贞上崖来,定要问问她这是什么花,竟能在这么高的山崖上也开放。
再往前走,却被几株矮灌木吸引了我全部的视线。
茶树!竟然是茶树!
早在去年我就发现了大酩山中颇多野茶树,但是,因为野茶树生长在山中,一般都是我和青龙朱寰等人布置军事防备的时候,在山中发现的,反而在寨中不常见到,况且,我一回族,便被罚来这思过崖思过,还没来得及将制茶的想法跟新任族长青龙说!
原以为,今年这采茶的事情不得不泡汤了,看到这些茶树,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过,顿时窃喜。
跑到茶树边,才发现,因为地势高的原因,这茶树才刚刚抽出新芽!真是天不绝我!
我激动得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用仍微颤的手,掐下了第一枚芽尖。
将芽心放在手心对着夕阳细细看了起来,没错,正是最嫩的芽,正是采摘的时候!
决定第二日早早起来采茶。
夜里。
躺在石室的床上,望着石洞外的天空。
夜幕很黑很黑,星星很亮很亮。
望着星星,在脑中将与风亦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想一遍。
他的冷漠。
他的温柔。
他的细腻。
他的宠溺。
一遍一遍在脑中回想。
这三个月,九十个日日夜夜,我只能靠着对他的想念而活了。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在这里住上三个月的理由。
我之所以愿意来思过崖,是因为我想干干净净的嫁给他,不再是族长,不再是陵钺的大当家,只是一个可以随他浪迹天涯的女人。
要换得这一身自由,就不得不忍受这三个月的思念苦。
扬,你能等我的吧?
迷迷朦朦中闭上了眼睛,不知何时睡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我身上的时候,我睁开了迷糊的双眼,想起要去采茶,便急急爬起来,往茶树旁跑去。
此刻,茶叶正吐着新芽,细细密密的露水挂在芽上,在朝阳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辉。
我心中一喜,此刻仍有露水。看来起得还不算晚。
于是便仔细的采起茶叶来。
待两个手中都抓满了新芽,却发现没有任何装盛绿芽的工具,于是,将茶叶往怀中一搁。这一动作突然让我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女儿茶,听说,女儿茶的制作工艺非常复杂,其中采摘一项便要求极为严格,一定要年纪在十八岁左右的未嫁少女采摘的茶叶,而且要在晨曦中,将采摘的带着露珠的绿芽贴身放入少女的怀中,用少女的体温对绿芽进行初次的加工,即用体温来烘干露水,却也将少女的体香不知不觉中融入到了茶叶之中,然后再进行后续的制作。
如今,我无盛装绿芽的工具,不得以将嫩芽揣在怀中,难道我竟然不经意间要制作一款女儿茶来?
心中顿时起了一个注意,将茶叶直接贴身放置,让茶充分吸收我的体香。
然后继续采茶。
待太阳已经很高了,茶树上的露水悉数散去,我便停了采茶的活动。
捡了些干柴在土灶上生了火,又将整个早晨采的嫩芽从怀中掏出来,将还带着我的体温的嫩芽悉数倒入铁锅中,这是制作茶叶中最为关键的一到工序——炒青。青叶炒得好不好,直接影响到茶的口感,我一刻都不得马虎,伸手放入锅中,用手做铲,翻炒起茶叶来。
手被铁锅烫得生疼,但是想到喝这茶的人脸上洋溢的幸福感觉,又觉得什么痛都无所谓了,心里也是甜甜的。
炒青结束后,再将炒好的茶叶在洞前的石桌上均匀撒开,这一到工序叫作晒青吧,趁着烈日,将嫩芽中的水分蒸发掉,才能收藏起来。
看到自己的第一次做出的茶,在阳光的暴晒下,慢慢缩成一小片一小片,像极了我以前喝过的绿茶,心中顿时激动不已,我成功了!
于是跑回石室,翻出包裹,找出毛笔和丝帛,将刚才制茶的工艺流程自己记录下来,在炒青和晒青的环节还列了很多条注意事项,希望看到我的信的人能够明白我要做什么!
写完一切,发觉太阳有要下山了,才发觉自己竟然一天未进水米。
一个人专心做一件事情,还真的可以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比如今日的我。
将尹贞给我留下的东西煮了些吃了,便早早上床去睡了。
累坏了,倒头就睡,竟然连梦都没有一个。
接连两日,都是采茶制茶。
三日下来,我竟然也制了将近半斤茶叶。
尹贞到时,我正在炒青。
她见到一脸黑灰的我,愣了:“姐姐,你做什么?”
我赶紧招手,“贞儿快过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于是拉了贞儿,认真讲了起来,如何采芽,如何炒青,如何晒青,如何烘焙,边做边讲,一切结束之后,竟到了下午日头将斜。
吃了点贞儿带来的食物,我问:“刚刚给你讲的,贞儿你记住了么?”
贞儿点头:“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我从石室中取出写好的茶叶制作方法,又折了几支茶树枝,一并递给贞儿:“贞儿,将这个带下山给风公子,然后将我讲你听的,做给风公子看,他定能明白我要做什么。”
“好。”贞儿接过丝帛和树枝,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封好的竹筒,道:“这是风公子让我捎给姐姐的。”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我急急接过竹筒,紧紧握着。
贞儿道:“我根本就没时间跟姐姐说啊,刚一上来,便被姐姐拉着做这做那的,哪有机会将这个给姐姐?不过风公子真是怪人,什么不好送,偏偏送一个不值钱的竹筒。”
“小丫头知道什么!快走,快走!”我笑着将贞儿碾下了山。
回到石室中,握着竹筒,却不敢打开。
究竟是什么?他会在竹筒里放什么呢?
我发现自己竟然猜不透他的心思。
顿时泄气。
我对他,究竟了解多少?知道多少?
不知道。
心中被失落和愧意占满,原来我竟然如此忽略了他,他的喜好,他的生活,他的朋友,他的亲人,他的成长的经历,我都不知道。
端详起竹筒来,竟然发现竹筒被一个蜡制的塞子封住了口,打开,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帛。
绢帛上只有两个字:想你。
想你,如此简单的两个字,竟让我泪哗哗的滴落了下来。
且不知,我更想他。
将绢帛叠了塞进竹筒中,按原样封好,将竹筒放在枕旁。
在石床上躺了下来,开始做每夜睡前的功课:将有他的日日夜夜,都想一遍。
我突然害怕某一天,我记不起来这些片断。
日子就那么过去。
我做了半个月的采茶姑娘之后,茶树的新芽已经不能再采了,这意味着今年的收茶时间已经过去了。
枕边的竹筒渐渐增多。
每次打开,只有两个字:想你。
日子却开始无聊起来。
半个月忙着制茶,日子倒过得很快,这茶没得采了,我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在床上躺了几日之后,我一次翻开自己的包裹,竟然在里面发现了我的锦囊。
对,我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锦囊!
锦囊里可是我每日早晨起来仔细收集起来的落在枕上的风亦扬的头发!
原来与他同枕而眠时,我每日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去他枕过的枕上寻找掉落的头发。
他的头发又黑又软又长,真的很好看,甚至比丝韵用来绣花的丝线还好看。
我从锦囊中倒出他的头发,竟有了一小撮,这一小撮黑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极柔和的光辉。
用这些发来做点什么呢?
如丝般美丽飘逸的发——
丝?丝线?发线?
对了!用发代替丝,那么,就可以用来绣点什么了!
发绣!
我以前听说过发绣,却未真正见过发绣。
我一定要用这些发绣点东西出来。
于是,贞儿再次上山的时候,我跟她要了针和绣花用的绷子,决定在这崖顶将自己修练成一个绣娘,虽然,我的手只适合拿刀握枪的,但是,总得做点什么打法日子,不然,我不闷死在这山顶,就不是我了!
于是在一张雪帕上描了一株莲花,我开始了我艰难的发绣之旅。
在持绷子的左手被拿针的右手快刺成蜂窝的时候,我终于将针拿稳了,而且能够开始绣了,于是一针一针,将他的发和我的发一并绣入了雪帕上的墨莲中。
风亦扬,今生,缠定你了!
我在心中偷笑。
尹贞照例三日一次上崖,她也是我唯一能见到的人。
但是发绣的事,我却一直瞒着她,毕竟,这些都是我小女儿的心思秘密,不好意思拿出来让人看去。
原来,有些秘密竟然如此甜蜜,比如,偷偷的给自己心爱的人做一个纪念品,比如,现在的我,一心在发绣墨莲上,心了盛满了蜜糖,便是一个人呆在崖顶,也是开心的。
所以,每次尹贞见到我,我都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
这日,我正在石室中用风亦扬的发绣一个花瓣,听到贞儿的脚步声从外传来,便赶忙藏了绣花绷子,笑着迎了出去。
“贞儿来了?”
“姐姐总是如此高兴。”尹贞嗔道。
“我高兴不好么?”说完,我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去翻看风亦扬捎给我的竹筒,虽然每次只是相同的两个字,但是,我还是非常想看。
“姐姐,今日除了竹筒,还有这个。”尹贞从食盒中翻出一个小包,递给我。
“什么?”我疑惑的问。
“我也不知道,风公子捎给你的。”尹贞笑道。
“他?”我微微一愣,自上山到现在,已经将近月余了,他每次托尹贞捎上来的,只有一个竹筒,竹筒的薄帛上,只有两个字,今天怎么会多了一样东西?
“贞儿,他还好吧?”我问。
“我一早去他房中时,他已走了,连跟他一起来的清风大哥也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贞儿道。
“走了?”我呐呐的问。
走了?为什么就走了?竟然连声告别的话都没有?
是有事么?
“风公子有没有说还会回来?”
“没有。”
“知道了。”我淡淡笑了。
他还会回来么?会不会就这么丢下我走了?会不会?
心隐隐的痛。
贞儿见我不对劲,赶紧笑道:“姐姐,我给你带了好酒,是朱三哥捎回来的,说是飞来居的新品,叫做雪花香,你过来尝尝吧。”说完满怀歉意的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卷丝帛,“有朱三哥给你捎过来的信。”
朱寰的信?我接过放在一边。
笑着与贞儿饮完了雪花香,吃了不少美食。
雪花香,确实是一款好酒,我连喝了两坛都没有醉,而且满口余香,清清淡淡,饮在我口里却微微乏着苦意。
尹贞走后,我怔怔望着石桌上的三样东西,竹筒、布包和信笺,不知道该先开启哪一样。
上崖月余,第一次收到朱寰的信,不知道他在信中会写些什么?会不会是朱寰已经帮我找到解忘情草毒的方法了?
伸手取过朱寰的信笺,轻轻打开,朱寰劲秀的字迹展现在眼前:“
小姐:
……陵钺商行的业务往来都已步入正轨,飞来居产酒量日益增长,已基本能够供应各地的需求了,我偕同若曦已于日前与震威镖局谈妥,陵钺商行的货物一概由震威镖局押送,我也已着人组建了专业的运输队伍,货物输送之路已然通畅。碧韵丝织已开始生产丝帛锦绣,陆续有不少京都大客商来定货,江南一带富商的订货量也不少,我与碧萝商量,想在京都和江南苏郡各建分店一家,不知小姐意思如何?前日,清风亲自押送今年的第一批新茶和碧韵丝织的第一批服饰前往独孤王朝而去了,据清风说,让他亲自押送这批货物是王爷的意思。
生意上诸事,我都会随时与若曦等人商量,日常的运作尚能正常进行,若是遇到疑难问题,我会及时向小姐报告的。
另,小姐离开陵城时嘱咐我去寻找忘情草解药的事,我找人打探清楚了,据他说忘情草是宁国皇族中男子用自己的鲜血培养出来的毒草,毒性极纯极阴,中毒者,全身会由内至外腐烂而亡,若是三日内每隔十二个时辰连着下三次毒,便三日而亡,若只是下一次毒,便死得慢些,十日之内也将必死无疑。至于忘情草的解药,据说宁国皇室中曾经是有很多解药的,但因一次药库失火,所有的解药均与那场火化为灰烬,所以,当今世上,无忘情草的解药。
冒昧问一句,不知小姐为何要打探解药之事?……”
无解药。当今世上,无忘情草的解药。
盼了那么久,竟等来这样的结果!
信自手中滑落已无知觉,此刻的我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身体像无根的浮萍,猎猎的山风可以一下便将我卷入崖底去。
胸中一阵剧烈的绞痛,闷得我喘不过气来,一股热流从小腹直窜入喉,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一大口血从腹中直接喷了出来,撒落在石桌上,染红了桌上的布包和竹筒。
我呆呆望着殷红殷红的血,失了神。
又开始吐血了,竟来得如此凶险,吐了这么多!
拿过桌上沾满了血的布包和竹筒,想擦去上面的血迹,可上面的血太多了,怎么擦都擦不掉。
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为什么擦不掉?为什么擦不掉?
泪似珠儿般滴落在手中的布包上,染湿了一大片。
我急急将布包打开,一撮新茶,清冽冽的香片,静静的呆在包裹里,每一片都似含了笑意一般,微微弯起一个极美的弧度。
打开竹筒,取出丝帛,又见到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笔迹:“按照你写的方法制作的茶,手法笨拙,不知能否如你所想的味道。想你。”
想你。我也想你。
我好想你。
我真的好想你,扬!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为什么苦苦等待了那么久,竟然是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这不是我想要的,不是!
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我紧紧握了双拳。
老天!你是在惩罚我么?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竟如此惩罚我?!
让我看到了幸福的方向,却又来告诉我,那不过是海市琼楼,那不过是灿烂在黑夜中的烟花,能望到,却永远都无法触摸得到!
我看到了未来的幸福,我一心一意等待着这三个月的结束,我一心一意等待着那幸福的开始,可是你,却告诉我,我要永远的从这个时空消失了,永远的消失了……
就那样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我问自己,问苍天,问掌管天地万物轮回的神仙。
看着日升,日落,再看着日落日升。
始终没有答案。
我冷笑,很好,你们都不回答我,我便不要你们的答案!我自己去找答案!
第三个红日升起的时候,我起身,晃着步子,将石桌上的血迹仔细擦拭干净,又将朱寰的信,沾着血迹的风亦扬亲手制作的香片,他的信笺,一一收拾干净。
再取来文房四宝,铺开一张超大的绢帛,写了一封连写带画的信,仔细将信包裹好。
然后,回石屋中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将长长的发梳编成一条麻花大辫,洗净脸上的尘土,坐到石床上,拿起即将绣完的墨莲,边绣边等着尹贞的到来。
尹贞像往日一样在太阳正午的时候来到崖顶,听到她的脚步声,我放下手中的绣绷,起身,头顿时发晕,身子软绵无力,我忙伸手撑着床沿,半响,待昏眩过去,才往屋外走去。
见到尹贞,仍是一脸的笑容,仿佛三日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脸色苍白如帛,却瞒不过尹贞。
尹贞见我行动不如以前风风火火,而是绵软无力,急忙放下手中的食篮,伸手扶住我,担忧的问道:“姐姐,你怎么了?生病了么?”
我摇头微微一笑:“没什么大碍,是女儿病。贞儿下次上来,记得给我带些补血益气的汤药。”
贞儿轻叹了口气:“还好姐姐是女儿病,吓死我了。”
“我现在这样子很吓人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鬼样子,这崖顶又没有镜子,我看不到如今的自己。
贞儿摇头一笑:“姐姐,你这样子不是吓人,而是多了女儿家应有的娇羞,很美呢!”
美?还是第一次听到用这个词来形容我!
梳了条辫子,便成了美女么?
不过对于美丑,我已然不在乎了。生命中尚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未作,我要争分夺秒。
我笑着对贞儿道:“贞儿,将你带来的东西拿出来吃吧,我有点饿了。”
贞儿听我说饿,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惊道:“瞧我这记性,上山时风公子叮嘱又叮嘱的,要我见到你即刻让你喝下的红樱露,我竟然给忘了!”
“风公子回来了?”我心中泛起微微的惊喜。
“是啊,今日一早赶回来的。来,姐姐,你快喝吧,还冰着呢!”尹贞已将一碗红盈盈亮晶晶的红樱露递到了我的眼前。
我接过,一阵浓浓的荷香传来,神情顿时清爽,闷结的胸口也豁然舒展了。
这红樱露究竟是何物,竟然如此神奇?
“贞儿,风公子有没有说这红樱露是怎么做的?”我问。
贞儿扑哧一笑:“姐姐,你和风公子,真是……一对。刚才在山下,风公子交待,说要我一定要告诉你这红樱露是怎么做出来的,说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不说是想看看,你会不会问,没想到你真这么问了!呵呵……真好玩。”
“快说吧,不然我不吃哦!”我威胁道。
“好了,我说吧,风公子说,这红樱露是用新鲜的红樱桃捣成汁,然后用透明的绢纱漏出汁液,再在汁液中加入荷花蜜,用去年冬天在红梅上收集的雪水调制,再用天山千年寒冰冻起来,才能做出这红樱露。风公子说现在天热了,用这红樱露消暑,最好不过了。姐姐,快喝吧。”
果然,又是他从外面弄来的美食。
我一口气喝完整碗红樱露,顿时觉得身体很轻松,胸口不在闷痛,精神也倍增了。
将碗递还尹贞,将手中的香囊递给她:“贞儿,将这个交给风公子吧。”
香囊内是那副墨莲,发绣墨莲,我的发和他的发,缠缠绕绕,永不分开的发绣。
还有两个字:想你。
这是我第一次给他回信,绣在丝帛上的字。
思念他。
记得有一位歌手这样唱过: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将它变成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