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冷月宫里零星的几点烛火,在神秘的夜色中显得更加萧瑟与神秘。冷宫的冷其实并不在它的荒凉、或者冷僻,而是那种深深的寂寞,刻骨的寂寞。
秦燕慈抬头仰望空中孤单的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期盼着凤逸尘的到来。三日的期限已经到了,已是三更时分,可是凤逸尘为什么还不来呢?莫非又生出了什么事端?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反思着自己,归结到最后,最多的还是后悔,当初决意入宫真的是错了,不过,幸亏有凤逸尘的不离不弃。命运终究是眷顾她的,她不能再错失这次机会了。心中越是期盼,就越加地忐忑不安起来。
正想着出神,突然闻得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轻轻地叩门声,料想门外的人应该是凤逸尘,她忙起身,心中顿时如小鹿般呯呯乱撞。门外,是一个熟悉的青色的身影,月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身上,淡淡地蕴生出一股玉一般清丽的光华,清俊温润得让人有些恍惚,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随她默默地进屋。
半晌,凤逸尘悠悠地问道,“你可考虑好了吗?”他竭力让语气显得平淡,但却是抑制不住的紧张。
“是的,我已经作了决定!”秦燕慈抬眼望过去的时候,凤逸尘也正默默地凝望着她,目光复杂。
两人的目光碰撞,然后又错过,穿过夜色,投向遥远的黑暗。
“逸尘!”秦燕慈轻轻地道。
逸尘!很久没有听到她这样呼唤他的名字了,凤逸尘一怔,收回远处的目光。
“我已经下定决心,我要跟你走!”秦燕慈扬起脸,笑容绽放,如百花齐放,立刻安抚了他不安的心。
她的脸庞晶莹剔透,眼神清亮如泉,笑容甜蜜温柔,声音清脆甜美,“我已经决定,这一生,我都不愿意再离开你了!”
凤逸尘静静地凝望着她,眸中的凝重一点点地散去,被浓浓地欣喜所代替。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半天,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声音也因为欣喜和激动有些微微地颤抖,“从此,只怕是要过苦日子了!”
“连堂堂的王爷都不怕过苦日子,我又有什么可惧的呢?”秦燕慈展颜一笑,如蕴含了日月精华的人间美玉,雅致而润泽。
“那好,那我们走吧!”凤逸尘握住她的手,往外走去,秦燕慈想回头,但终于还是没有,这个人世间最华美也是最阴暗的地方,她不愿意再多看一眼了!
两人走到高高的宫墙前,上一次凤逸尘就是从这里飞身而过的。他揽住她的盈盈纤腰,往怀中紧了紧,低低地在她耳边柔声道,“不要怕。”然后,舒展长袖,衣袂飘飘中,她觉得自己忽地就从平地飞了起来,只闻得呼呼的风声从耳边飞快地掠过。
秦燕慈万没料想古代真的有如此神奇的轻功,若是放在现代,还要那些飞来飞去的“威亚丝”作什么啊!心中大为惊叹,不由得眼睛也瞪得溜圆。
她低低地答道,语气中充满了好奇与莫名的快感,“不怕,我倒是有趣得很呢!”
不过瞬间,他们就已经轻轻地飘荡在地上。
再一次抬头仰望高高的宫墙厚壁,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墙里墙内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墙内是庭院深深,墙外却是一片自由广阔的天地。自此以后,自己就是自由之身了,可是,那里面还有多少花样年华的女子在寂寞地守候、无望地等待呢?想想心中有些后怕,自己差点也就成为其中之一,现在好了,皇宫这个鬼地方,她将永远与它绝缘了。
正想着出神,只见黑暗中驶来一辆马车,黑色的马神俊非凡,马车漆黑发亮,罩着厚厚的棉布帘子,这浑黑的一片隐匿在夜色之中,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的觉察不出来。
“王爷,请上车。”驾车的是一个样貌极其平常的中年人,是属于那种没入了人群中就消逝不见了的,但偏偏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令人不可小觑。
秦燕慈对凤逸尘身边亲近的人基本都熟悉,却从来未见过此人,而此时,救她出宫如此秘密的事,却有他的参与,想必此人与凤逸尘的关系必定是不同寻常的。
秦燕慈朝那人点头一笑,他只是淡淡地点头回应,但眼中分明已经有了温暖的意味。
“驾——”赶车人轻轻扬鞭,马车立即如飞驰电彻般向前奔去。车内壁顶上悬着一盏小小的油灯,但却不摇不晃,可见马车是多么地平稳,而驾车之人的高超技艺也是可见一斑。
温暖的车厢将黑夜与寒冷统统挡在了外边,车厢内春意融融。
一路之上,凤逸尘始终紧紧地握着秦燕慈的手,仿佛生怕她一下子会消失不见,他的眼睛也一刻不愿离开她的脸,目光中的深情,令人动容,秦燕慈的心忽然之间就变得那么地柔软和潮湿。
未见面时,总设想着见面后的情景,可真的在一起,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莫非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终于,秦燕慈被凤逸尘炙热的目光聚焦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不禁颔首低声笑道,“你老是瞧着我干吗?莫非我的脸上长了一朵花吗?”
凤逸尘浅浅一笑,把她轻轻地搂在怀里,“你的脸上若是长了花,那岂不成了妖怪了吗?”
“好啊,你说我是妖怪!”秦燕慈嗔怪道,从前,看到别的女子在恋人面前撒娇,总会觉得有做作之嫌,但是现在自己身临其境才知道,这些举动实在是很正常的,只是情到深处自然而然的表现了。
“你不是妖怪,你是我心里的仙子!”凤逸尘将她莹白如玉的手放到唇边,深深地吻了下去,“这是梦吗?我真怕是梦啊,怕一醒来,你就会消失不见了!”
“这不是梦。尘,我也好想你,真的!我以前怎么那么傻呢,傻到想要离开你,独自一个人!我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离开你了,我发誓——”她的心中充满了甜蜜,靠近他,柔柔的发丝轻轻地撩动他线条优美的下巴,她的声音轻灵如梦,柔情似水,
她喃喃丝语如同梦呓,人已羞羞地依在他宽厚的怀中,睫毛如同舞蹈的蝴蝶在晶莹的的脸庞上颤动。
浅黄、温暖的灯光中,凤逸尘再也无法束缚自己的情绪,紧紧地拥住了怀中的爱人,他的唇灼热如火,与她清甜柔软的唇相触,引发了灵魂最深处的战栗。
舍不得放开她,但终究还是放开了她。来日方长,属于他们的未来的日子还长远着呢!
“你终于承认自己傻了,是吗?以后不准这样,不要什么事情都只想着要自己一个人去扛着。记着,一切都有我!”凤逸尘的眸子好像洒进了所有的光线,定定地盯着她,语气里充满着执着与霸道。
“唉——”秦燕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神清亮得惊人,“我从前还以为你是个挺民主的人,没想到你也是如此地大男人,如此地霸道!”
她气息如兰花般清甜,她的眼神灵动俏皮,他方才平息下去的炽热又一次被激活,他慢慢举起颀美修长的手,温柔地抬起她小巧精致的下巴,轻轻抚动着她唇边那朵绽放的微笑,“你说我霸道?好——以后你可要作好准备了!”
话音刚落,滚烫的唇已经再次覆盖上来,又是一轮新的纠缠与甜蜜。这一次他吻得她如此深,她只觉得眼前的世界旋转起来,美丽的星星在她头顶舞动,在他热烈温暖的怀抱中,她觉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鲜活!
马车好像并未跑多久,便停了下来。
只听到驾车人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王爷,到了!”
两人下了车,出现在秦燕慈眼前的是一条很窄的小巷,窄到连马车也无法通过,就只能停在巷外了。
车夫带着两人三转两转,转入了一条更为狭窄的巷子,巷子里很阴暗,地面上铺着大小不一的青石板,却被雨水冲刷得十分地干净,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门面,都已经打烊,灯笼随风摇曳,散发出微弱的光。
这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小巷。
莫非,这就是他们的隐居之地吗?
大隐隐于市,原来如此!
他们在一家挂着“太白遗风”的酒肆前停了下来,车夫轻轻地叩了三下门,立刻便有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开了门,他们闪身而进,门被关上了。
进到里面,只是一个极简朴的小酒楼。
小伙计谦恭地道,“小人给王爷请安!”
凤逸尘点点头。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请王爷随小人来吧。”
跟随着小伙计径直往前走,穿过酒肆,然后是昏暗的厨房,走上了一条铺着白石的甬道,再向前则是一道曲折悠长的回廊,长廊尽头居然是一个看不清大小的湖泊,早有一叶小舟在那里静侯,见他们过来,忙迎上前来。
凤逸尘对车夫和伙计道,“你们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二人就此告退。
凤逸尘牵着秦燕慈上了小舟,不过片刻,便到了湖中心的小岛,岛上是一个十分宽敞的院落,院子里只点着三、两盏红色宫灯,朦胧的灯火透过朱红的纱罩,温柔得令人心碎。
虽然看不太清院中的景致,但青竹摇曳,假山参差,应该是十分雅致的,在宫灯的映照下“听涛小筑”四个大字洒脱飘逸。
凤逸尘领着秦燕慈进到一间厢房,秦燕慈本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后来又在皇宫中位居琳嫔,奇珍异宝见得多了,但她却从来未见过布置得如此清雅的屋子。屋子里每样东西似乎都很平常,但又却让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临窗的是一张古朴的黄梨花长条几,上面摆着一副双面绣屏“梅兰竹三友图”,旁边立着一只青花瓷瓶,古朴简洁,泛着幽幽的光泽。瓶中是几枝未开残的素梅,白雪点点,在铁青的枝头宁静的肃立。同色的花梨木架子上,一只七彩琉璃炉正燃着香,袅袅生烟。
“这里是哪里?”虽然知道他会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但还是禁不住要问。
“这是京城的一条小巷子。”这也算是答案吗?
“我当然知道,这一条小巷子。不过,这可是我见过的最奇特的巷子了。”
“是吗?很普通啊!不过,这里很安全。”语音平淡,但却隐隐有些得意。
“真是‘狡兔三窟’,看来我真是小看了你哦!”
“莫忘记了,我可是是鼎鼎大名的兰陵王啊!”
“你的确是鼎鼎大名!不过现在你应该是更有名了,拐跑了打入冷宫的嫔妃!”
“不是拐跑的,你本来就是我的!”噙着她秀丽的耳垂,他的气息清新令人沉醉。
她飞红了脸,却又有些不甘似的仰起头,“跟着你可以,不过可得答应我的几个条件!”
“条件?!”凤逸尘错愕,果然是不同寻常的女人,在这种时候和他谈条件!
秦燕慈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瞧着他,开说背诵那段相当经典的对白。
“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
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
对我讲得每一句话都要真心,
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
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
我开心了,你就要陪着我开心,
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
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要见到我,
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
末了,再补充一句,“记住了吗?你得背诵出来!”
凤逸尘呆呆地瞧着她,好像不认识她似的,半天才呐呐地道,“早知如此,就不带你出宫了!”
“什么?”正要再与他争辩,却已落入他温暖的怀抱中,他呼吸骤紧,她轻轻一声惊呼,却被他炙热的唇堵住了嘴。
月色清凉,芙蓉帐暖,新一轮的甜蜜正在上演——